气的。
他拉住她的手,低头把脸埋在她的掌心,睫毛颤动,像受惊的蝴蝶。
“对不起。秋晨,对不起。”他仍旧低着头,喃喃地说。
她只觉得压在胸口那么多年的鲜血终于要喷薄而出,她不能理解这一切,只觉得老天如此肆无忌惮地玩弄她,令她几乎要出离愤怒。
可顾知其仍旧活着,又让她觉得无端的欣慰和狂喜。
她的心情复杂到无法表达,只是依旧双手颤抖着,捧着他的脸。
“知其,你真的活着?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秋晨,我……我们不该那样,可我们,我爸没有别的办法。”顾知其断断续续地说,秋晨从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里,勉强听懂了他说的故事。
那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的真相。当年,顾伯伯迷上了赌博,玩得很大,几乎输掉了所有的家当,连公司也无暇顾及,最后快破产的时候,不得不低价转让给别人。刚到手的钱,又被他输光,还欠了很多高利贷。那些债主天天威胁要他们全家的命,顾知其是他唯一的顾忌,逼得他走投无路,而那场大火,则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他已经生无可恋,却在最后关头,动用了最后一点儿关系,把顾知其送到了国外。
酒吧舞台上的歌手换了另外首慢歌浅吟轻唱着,而秋晨就在这样慵懒的环境里,听了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荒唐故事。
她艰难地消化了这一切,不禁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爸可以帮你们……”
“没用的……”顾知其痛苦地摇头,“没人可以帮得了我们。我爸知道,就算你们帮了他,他还是忍不住要拿那些钱去赌。”
“那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她说不下去,颤抖着嘴唇转过头去。
“我知道,知道你会多伤心。可是我爸费尽心机把我送走,又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了一切关系才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和他们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就是为了让他那些债主找不到我。除了消失,我能怎么办呢?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是我爸我妈用他们的命换回来的。”
是啊,他们是血肉至亲,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活该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活该伤心欲绝,流尽眼泪,活该夜夜后悔,当年没有对他更好一点儿。
秋晨伏在桌上,想通了这一切,竟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秋晨,我知道你……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可是,可我真的没办法……”他说着,痛不欲生地把头埋在手臂里。
秋晨伏了很久,才慢慢地坐起来 “知其。我没有恨你。其实看到你活着,我……我不知道多开心。只是你不知道,我们为你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还有,你不知道,我为了你,差点儿错过了怎样的一个人。”
她走出门去,在海边的沙滩上一遍遍来回地走。
远远地,她似乎看见顾知其站在她身后的一棵棕榈树下,一动不动。
粗糙的沙粒磨在脚底,似乎提醒着她这么多年来走过的艰难和磨砺。
就是身后这个人,让她陷入茫茫黑暗不能自拔,让她夜晚无法入睡,白天无法醒来,甚至让她差点儿错失一个那样爱她疼她包容她的人。
可她恨不起来。
她曾经那样爱他,恨不得随他而去,现在见他好端端地活着,又怎么恨得起来。
她只是怨他,不该那样一言不发地离开,又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时候,突然重新出现。
秋晨走得累了,坐在沙滩上,静静地看着远处水天交界的地平线。
顾知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身边坐下。
“冷吗?”他问。
秋晨摇摇头,低头抓起一把沙子,细幼洁白的沙粒从指尖滑落,流畅而迅速。
“那么多年,你就这样骗我。”她松开手,抱住自己的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喃喃自语,“让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是一个没有未来,没有家的人,我不能让你白白地等我。我宁愿让你以为我死了,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这么软弱的人,可以瞒着你苟且偷生到现在。”顾知其也看着远方说。
她沉默了很久,才转回头来看着他问:“你现在都住在哪儿?”
“就在这儿附近的一个岛上,我开了一家小旅馆。”
“那……那你过得好吗?”
顾知其微笑一下:“还不错。每天看日出日落,涨潮退潮。”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的?”
“有人通知我。他两个月前就来过一次,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顾知其看着她的眼睛,“秋晨,你知道我听说你这么多年都忘不了我的时候,有多后悔吗?”
他拉起她冰凉的手,目光柔软地看着她:“如果我从现在开始,把这几年的时间都补偿给你,还来得及吗?”
秋晨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和他十指相交的两只手。他掌心的温度,熟悉而陌生。她曾经幻想过顾知其没有死,幻想过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会多么兴奋地回到他的怀抱。可是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他们之间隔着漫长的时间空间,即使现在坐在一起,心却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默默地抽回手,持起头来问:“是他让你回到我身边的?”
顾知其点点头。
“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们两家之间的问题,他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所以……”
“那如果不是他找到了你,你想过要回去吗?”
他愣了愣,随即躲开秋晨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秋晨只觉得无数的话堵在胸口,上上下下地翻滚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点儿头绪。
她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轻声地说:“知其,曾经我以为,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爱我,也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所以,我一直忘不了你。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最爱我的人,并不是你。”
只是她不明白,一直义无反顾的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退缩了。
海面上是一片墨黑,看不出海洋和天空的轮廓。渐渐地,海天之间界限慢慢清晰起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沉沉的海中探出头来。
黑夜已经随着这抹阳光终结。
秋晨站越身来,看着太阳一点点地爬升,最后腾地跳出海岸线,整个世界变成金黄色明亮的一片。看着太阳升起,她突然觉得血液沸腾起来。她从未如此清晰强烈地意识到,自己黑夜也已经结束,而她这一辈子命中注定的人,并不是身边这个。
她飞快地拿出手机,按快捷键1那是纪暮衡的号码。打过去没有人接,呼叫被转到语音信箱。
她从来没有在语音信箱留言的习惯。于是立刻挂断,又打到他家里去。还是没有人接。她已经等不及,于是又打回手机的语音信箱。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柔:你好,我现在不方便接听你的电话,请留言,我会尽快回电,谢谢。
她哽咽了一下,用最温柔缓慢的声音说:“暮衡,我想你了。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阻碍,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跟你在一起。你答应过我,陪我环游世界,请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她又犹豫了一下,看着远处一点点跳升的太阳,第一次跟他说,“还有,暮衡,我爱你。”
秋晨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国,先转到这个小国的首都,再直飞a城。
临走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跟顾知其告别,只是给他留了张字条,告诉他她要回去了。
她早就应该如此头也不回地把过去抛诸脑后,如今虽然晚了一些,但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chapter 12 你的世界,等不到我的苍老:如果下一次邂逅,你别再那么瘦,我想一直沦陷在你的眼眸。
她如此归心似箭地想要回去,可老天偏偏不给她面子。这个小国的政局一向不稳,刚巧在这天爆发了动乱,整个机场都被反动武装包围起来。秋晨和一群旅行团的同胞被安顿在一个还算安全的酒店,等着专机来接他们回去。他们等了两天,无助地在条件简陋的宾馆房间里坐着,只有少量的食物和水。
秋晨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捏着手机,期盼着纪暮衡会回她的电话。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只能奢望着他给她点儿希望。
可是他没有。
她自我安慰道,他爸爸的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一定焦头烂额,或者现在正对她恨之入骨也说不定。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个误会,都是场闹剧,那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他们错怪好人,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就是了。她不介意放下自己所有的一切,只为回到他的身边。
看到顾知其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明白自己早已经不再爱他,她以前只是对初恋这样一个概念无法释怀,而顾知其的死,吏是让“初恋”这个词,变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可她现在爱纪暮衡。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温柔的笑,深邃的眼,和柔软的唇。在这样惶恐不安的境地里,她只要想到他就会微笑。
第二天晚上,他们终于等到了祖国的飞机,顺利地飞回了a城。飞机落地的时候是晚上七点,来接她的方子明见到她时掩不住的一脸错愕。
她一脸的憔悴,面色灰暗,嘴唇干裂,眼神却很亮。
方子明心疼地抱抱地,拍着她的脑袋感叹:“你这丫头好好地出去疯什么疯,碰上这种事情……”
“别说了,快带我回去洗澡,我觉得我都快臭了。”秋晨挥挥手,“回去我得跟你说件绝对让你震惊的事情。”
“我也有件震惊的事情告诉你。”
秋晨无力地摇摇头。哪里还有什么事情,比死人复生更让人震惊的。
回方子明家的路上,秋晨试着给纪暮衡发了条短信:我回a城了,有时间的话见一面好吗?
他没有回应。
一路上她捏着沉寂无声的手机,看着窗外闪过的五彩霓虹,心一点点地凉下去。方子明也一直沉默着,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问题。进了门秋晨便扔下东西坐在沙发上,累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方子明站在她面前,环抱着手臂看着她,半晌才说:“纪暮衡……你到底了解他多少?”
秋晨不解地抬头看他。
方子明叹一口气坐了下来:“昨天我刚知道,虽然天源这次确实是损失不少,有几家分公司都关了,副总也出了问题接受调查,但是,他们的老板陈栋,就是纪暮衡的爸爸,却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反而突然当上丁星辰集团的主席。”
“星辰集团是什么?”
“看来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啊。”方子明又叹气,找了一个文件夹给她看,“星辰是a城非常有名的家族企业,一直很低调,没有上过市,但是资产一定非常庞大。这个家族,姓纪。”
那个文件夹的第一页,密密麻麻地列着星辰集团下属的公司名。酒店、广告公司、旅行社、培训中心,还有娱乐公司,等等。
“他们具体做了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是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陈栋肯定是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的,否则不会脱身脱得这么干净,而且他本来只是星辰的小股东,这次却突然当上主席,肯定是得到了星辰的好处,才会这么容易就把天源给放弃了。不过话说回来,天源这次的损失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惨重,很多资产早在半年前就开始转移了……”
“也就是说,纪暮衡是星辰的老板?他用星辰来变换,让他爸放弃天源,所以我们才能赢?”
“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会赢的,只是,不会这么顺利,而且肯出不会损失这么小。”
即使大致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了,秋晨依旧一头雾水。
她只是不明白,纪暮衡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他跟他爸爸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而星辰集团既然是他妈妈家那边的公司,他又怎么可能拱手送给他爸呢?只为了让赵家少损失一些?
她一直都以为纪暮衡是个再理智不过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明显付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