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不让去也不行,因为庄姥是拗不过姥爷的。
    张钰记得有一年夏天,姥爷在吃午饭的时候说要收拾东西,坐下午火车去“方姥”家,庄姥一听就火了,拍桌子、瞪眼,横扒竖挡地不让去。姥爷气急了,就把饭碗砸在了庄姥的头上,立刻起了个包,庄姥可怜地哭了,张钰也哭了。等姥爷出了门去买火车票时,庄姥马上止住哭,很麻利地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这臭婊子是你姥爷的旧情人!”张钰一看照片上是一个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白白胖胖的像个阔太太。庄姥说这个女人出钱养姥爷。
    张钰曾在火车上问姥爷为啥总打庄姥,姥爷说该打然后就不说话,闭上眼睛睡大觉。当回到四平庄姥身边后,庄姥总是好多天不和张钰说话,因为庄姥从心里头不想让她去“方姥”家。姥爷和庄姥生前总打架,张钰从小就看到过他们因“方姥”而吵架。
    据段续擎回忆,她养母个头低矮,养父母始终感情不和。她11岁时,养母生下弟弟,考虑到“子嗣后代”才不再提与其父离婚之事。2000年她才知道自己是“日本遗孤”的身份。
    在张钰记忆中,姥爷对“方姥”的态度不同,对“方姥”总是恭恭敬敬的,像个仆人。“方姥”只是姥爷的一个朋友,对外以“老伴”相称,其实只是一种伪装。每年姥爷只能有几次和“方姥”见面。当“方姥”夏天回来后,方便有时间,会通知姥爷带上她去齐家村见“方姥”,姥爷每次都是在“方姥”家住几天离去,然后留下张钰一个人陪伴“方姥”。等到秋天,“方姥”要离开时,姥爷会提前两三天来“方姥”家把张钰接走。
    不过,据张钰回忆:“姥爷和‘方姥’关系处得再好,也只是朋友。姥爷领我去‘方姥’家就是串门儿,我们是客人,姥爷告诉我‘方姥’家里的规矩,要我多注意,屋里的东西不许乱动,要老实听话,多学知识,少说话,话多了会招人烦。我陪伴‘方姥’每天都在一起,总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察言观色行事。因为我聪明,乖巧可爱,常能令‘方姥’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方姥’非常喜欢我。我这人生来就喜欢沉默而话少,姥爷常说:‘沉默是金,祸从口出,每当说话之前要考虑怎样才能不说话或者少说话。’我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早熟,被人称为‘小大人儿’,这可能与‘方姥’的教育有关。”
    张钰认为姥爷和“方姥”虽然年龄相差12岁,但是他俩在一起看上去年龄差不多。因为“方姥”的皮肤天生白嫩,显得年轻。1978年初,“方姥”因病死去。在她告别人世时,除还是孩子的张钰外,唯一守候在她身边的,就是这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段连祥。段连祥也尽到了为川岛芳子养老送终的责任。张钰怎么也没有想到,川岛芳子这么有影响的一个历史人物,居然和自己的姥爷这样的“小人物”成为“莫逆之交”。
    1997年,庄桂贤病逝,葬在四平仙马泉墓地,墓碑上清楚地刻着“庄桂贤,生于1920年,卒于1997年”。2004年段连祥去世。最终,这对吵了一辈子的夫妻合葬在四平的这座公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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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证——他者眼中的川岛芳子(1)
    一、段续擎、张钰母女眼中的“方姨”和“方姥”
    在段续擎的印象中,“方姨”较瘦,个头在米左右,大眼睛,梳短发背头。“方姨”的手纤细、白皙,手背上好像有小坑,样子很好看;嘴唇偏厚,大耳朵,皮肤细腻;口音多有“京味”,兼有些“沈阳味”;讲普通话声音轻巧,口齿伶俐;脚穿36号鞋,常身穿大襟衣,冬天也穿棉袄。
    段续擎至今仍记得“方姨”教她学唱日本歌《苏州之夜》、《少女的祈祷》和蒙古歌《翁古特》的情景,她还随手就把长达18行、180余字的《翁古特》歌词全文默写出来。“方姨”擅长绘画,爱画山水和人物,也能画日本仕女。关于那幅“浴嬉图”,段续擎记得是60年代以后“方姨”照着一张原图画成的。
    当问及“‘方姨’平时画的那些画是否都已留下”时,段续擎说:“后来那位‘七叔’来过,把‘方姨’的一大卷画都拿走了。只有‘日本女子沐浴图’等几张画留了下来。”
    段续擎听养父说过,“方姨”小时候在家里受宠,像个小公主,爱喝一些金奖白兰地酒。关心时事,当时齐家村尚未通电,她就靠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了解国内外大事。1966年的一天,她看到60岁的“方姨”因心中难受,来到新立城水库岸边,把腿倒挂在树干上,头朝下,让她递石块,再把一个个石块砸向水中的月亮,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原来“方姨”是用这种怪异举动,表达她对刚刚死去的亲近人士于景泰的哀思。段续擎对“方姨”外貌、口音、衣着服饰、喜好以及生活习惯的描述,与川岛芳子生前留存在世的形象、风貌基本吻合,而一位60多岁的老妇人身手竟能如此敏捷,也不能不令人联想到段续擎口中的“方姨”便是受过严格特工训练的川岛芳子。“方姨”不照相、不留字迹,这种反常举动正是她精心隐避身份的印证。
    段续擎回忆说,1968年“七叔”走了,此前于景泰已死,段连祥也不常去新立城。这一时期,“方姨”曾因生活费匮乏而陷入困境,段续擎每月出20元,段连祥每月出10元,供应她生活开销;那几年“方姨”去国清寺,也是由段续擎给购买往返车票,有时还往国清寺给“方姨”寄钱。“方姨”曾对段续擎说,她的一生不幸,“想办几件大事都没有办成”,这是一首“悲楚凄凉的歌”,看来这正是她回首往事的一种自然流露。
    1967年,四平市“*”武斗很厉害,每天枪声不断,当年段续擎怀着张钰,为了能安全地把张钰生下来,段连祥决定让女儿段续擎去“方姥”家住,就写信给远在国清寺的“方姥”,“方姥”知道了有新生儿要出世,就特意在春天早早地回到齐家窝棚,细心照顾段续擎,直到张钰出生。
    因为张钰出生在“方姥”家里,所以从小就和“方姥”结下不解之缘。张钰只有在“方姥”家里能安静下来,每天听“方姥”讲故事,“方姥”还教她学日语、背诗、学习日本歌舞。“方姥”很谨慎,在家教张钰这些是没有外人知道的。据张钰回忆,“方姥”是个很有情趣的人,其魅力能把她迷住,她同“方姥”一块吃饭、一同睡觉、一起呼吸。不知不觉间总感觉像有一根线在吸引着她的灵魂,跟着“方姥”的感觉走,而且每次去“方姥”家总是住不够。当秋季“方姥”要离开时,姥爷总会提前两三天去把张钰从“方姥”家接走。
    人证——他者眼中的川岛芳子(2)
    张钰也有给“方姥”做伴的经历,她回忆说:“我从三四岁起,就常随姥爷或母亲去‘方姥’家,并住在那里。印象深刻的是,跟‘方姥’学日本语、唱日本歌、跳日本舞。我要睡觉时,她小声哼唱《君之代》,哄我睡觉,这首歌就像‘催眠曲’一样;还教我唱过《萨满歌》。”
    张钰介绍说,“方姥”向她描绘过京都清水寺的美丽和名泉——浅间温泉,还教她画过松本城城楼,却从未提及松本市。张钰问她去过日本吗?“方姥”说:“我年轻时在日本留过学。”直到后来张钰去日本时才知道松本原来是川岛芳子的第二故乡。这一细节正是“方姥”是川岛芳子的一个佐证:隐姓埋名的川岛芳子以画寄情,流露出眷恋第二故乡日本松本的情怀。但迫于无奈又难以提及故乡的名字,这正与她的身份经历相吻合。
    据张钰讲,每当晚饭后,“方姥”常常让她站在院内一块大青石上,祖孙俩围着它跳交际舞。有时在屋里,“方姥”也让“小波叨”站在炕沿上,架着她的小胳膊,顺着炕墙来回走舞,“方姥”扮男角,很浪漫。这不禁令人们联想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以舞女身份从事谍报活动的川岛芳子的身影。在舞场上她也常常女扮男装,还曾在上海举办的国际舞蹈比赛上获得男子一等奖。所以,她年老后仍愿以各种方式追寻往昔的*岁月,这又是一个吻合点。
    张钰回忆说:“稍稍长大些,‘方姥’又教我画日本‘浮世绘’的画,比照一本日本挂历,画日本仕女,希望我能以此为基础画《红楼梦》、画金陵十二钗,最后要画出完整的《红楼梦》人物群像。”这也与川岛芳子有绘画才能相符。
    张钰提到过一件事:她幼年时有一次在“方姥”家院子里解手,突然邻家狗冲她跑来,吓得她大声喊叫。此时,正做饭的“方姥”闻声而动,手拎烧火棍从屋内跳出,几下子就把狗给打死了。事后,是房东逯家赔偿邻居两袋苞米才平息了事。“方姥”身手敏捷有狠劲,显然也有川岛芳子年轻时的特征和影子。
    张钰还谈过一个细节:有一次她翻找东西,受到“方姥”责怪,过了一会儿,“方姥”给她做了一碗汤喝,“小波叨”还在生气,说“我不喝汤,要喝你的血”。没有想到“方姥”真用小刀把自己手指划了一个小口,又往装水的碗中滴了两滴,让“小波叨”喝。她不敢喝,“方姥”便用放慢的语气说:“给我喝下去!”她只好乖乖地喝下,这或许是某种“武士道”的精神流露。
    段续擎和张钰母女均证实,她们在与“方姨”、“方姥”做伴时,都曾在夏天老太太光着上身擦汗或冲凉时,看到她左胸部位有块褐色疤痕,是受过伤的痕迹。老太太常让张钰母女为其捶背,“方姥”甚至还会让“小波叨”站在她的背上踩,才感到舒服。这表明,“方老太太”脊椎有炎症。而据历史记载,川岛芳子的确受过枪伤,子弹射入部位又恰在左胸,子弹头就留在她左胸肩胛骨上,1937年,在北平同仁医院手术取出,这是守在手术台旁的哥哥金璧东亲眼所见。差不多与此同时,天津某医院为川岛芳子检查身体时,也做出了“早期脊椎炎”的诊断,虽经治疗始终未愈而留下病根。“方老太太”的伤和痛,与川岛芳子的枪伤和脊椎炎症完全相吻合。
    人证——他者眼中的川岛芳子(3)
    提到李香兰的《苏州之夜》唱片,张钰说她小时候在“方姥”身边唱歌、跳舞、画画,“方姥”总会流露出一种期待的心情,希望她长大能够成为像川端康成那样的作家,更希望她能够成为李香兰那样的名演员。她常常说到李香兰并想起播放李香兰这张唱片,并且随口会说,将来你当上名演员也许能够见到李香兰,就把这张唱片转交给她吧!这是“方姥”给她的“纪念物”。2004年,在姥爷临终遗言中也提到此事,嘱咐张钰找机会把唱片转交李香兰,说这是“方姥”生前明确交代过的事。
    段连祥还提到“方姥”生前最想见的人,除小方八郎和李香兰外,还有她的小妹金默玉。
    段连祥还透露,张钰名字的由来和金默玉有很大关联。1967年张钰出生后,“方姥”就对段连祥说:“我娘家姓‘金’,小妹叫‘玉’,外孙女的名字就叫‘钰’吧。”川岛芳子一向和小妹金默玉感情很深,而给新出生的外孙女取名“钰”(珍宝的意思),体现了她深厚的姊妹之情!
    但段续擎因与父亲在四平大剧院观看了一场日本“波涛”歌舞团的演出,回来后怀孕的,加上段续擎本来就有一种日本情结,所以,段续擎就用这个日本歌舞团的名称给女儿起了“波涛”的名字。
    1994年,张波涛加入了长春市青年美术家协会,成为专业美术工作者。根据职业要求,需要有一个笔名,张波涛就让有“学问”的姥爷给起个笔名,段连祥才建议她笔名就叫张钰。但对于“方姥”的妹妹是谁,段连祥当时并没有对张钰说明,因为当年,对于“方姥”就是川岛芳子这一秘密,段连祥还处于保密阶段。直到2004年,段连祥临终前,才将张钰这个名字的由来和盘托出,促使张钰悟出“方姥”在自己名字上的良苦用心。这也是“方老太太”就是川岛芳子的有力佐证之一。
    1978年正月十五那天,行为怪异的“方姥”是“站着死的”,那时她已经无力再去南方,就在四平附近农村又租赁了一间房,从此也没有再回到新立城,最终在四平去世。“方姥”临终前对张钰一家人说:“我死后不要奏哀乐,可以给我播放李香兰的唱片《苏州之夜》,也不要穿寿装。”她就靠在地桌前站着,手拄一根“七爷”生前使用的拐棍——实为当年黄埔军校的教棍,因为张钰幼时顽皮不听话,“方姥”还曾用这根教棍打过她。这时“方姥”已经穿好一套黑色西装,内穿深色毛衣,戴一顶白色织帽,她一边听着《苏州之夜》,一边拄着教棍就此长眠。
    二、陈良眼中段连祥和他“老伴”
    据段续擎回忆,她在“方姨”家住时,有个叫陈连福的老人,年年和儿子陈良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