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仍欠火候,却已给了老夫一个大大的惊喜……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人。冽儿,你可知老夫今日为何守在此地么?」
出言探问间,关清远掌势未停,招式诡变莫测,其中含着的力道更是惊人。饶是白冽予已一脚踏在「宗师」的门栏上头,面对长者的猛攻亦只有借着对气机的把握阻招躲闪的份,而连一丝还招的余力都无,更遑论分神应答了。
如斯态势便有若暴风雨中挣扎求存的一艘孤帆,瞧来险象环生,却偏又稳稳地留在了海面上头。
见**陷入苦战,给晾在一旁的东方煜自然不会就此闲着,提剑便是连番攻势施展了开。
只是关清远的实力远非寻常宗师所能比拟,年轻的碧风楼主剑势虽足称迫人,却仍不足以令其分神他顾。于出招攻向外孙的同时借势避开另一侧的汹涌若波涛的剑招,长者眉宇间愉色愈甚,掌下却已陡地发力、竟趁着白冽予变招的当儿直接扼向了青年咽喉!
感觉到那分毫不显老的掌蕴含着的强烈威胁,白冽予心神一凛、本能地横剑便是一挡——便在此际,心头一股不安窜起,意识到自个儿忽略了什么的青年一个激灵,却终究没能来得及阻止——关清远那图谋锁喉的一记竟只是虚招!便在青年本能地横剑架挡的当儿,长者空着的左掌已然一把握住了由侧身袭来的日魂。
浑厚而邪异的功力有若滔天洪水沿剑反攻向执剑的东方煜。饶是后者己然运功抵御,却仍被那海量的真气迫得胸口一窒、唇间已是一口鲜血喷出。
可关清远的动作却未就此停下。
便趁着东方煜受了内伤一时无力反击的当儿,长者连剑带人一把扯近身前,无视于一旁白冽予红了眼展开的攻势以特殊手法抬掌便往东方煜周身穴位连指数点。
但见日魂落地,东方煜失了气力的身子竟只能任由对方在瞬息间操弄如偶。待到关清远歇手,年轻的碧风楼主已然昏迷、瘫软着倒卧入了长者臂间。
东方煜便在对方手中,以白冽予的性子,那已攻至对方身前的剑自然再也刺不下去。瞧着如此,早有所料的关清远一声叹息,道:
「着于情,自然便有了弱点……以你如今的实力,即便遇上老夫也能有逃遁的机会,但你却为了东方煜而留下甚至罢手,却是徒然白费了先前那番功夫。」
「若能舍下『情』字,冽予又岂会是现在的冽予?」
知道如今任何抵抗都只是徒劳,白冽予遂收了月魄、容色微沉冷声回道。声音平静无波,一双幽眸却连对向长者都不曾、只一个劲儿地瞧着东方煜的面容试图判断出**现下的状况。可察觉这点的关清远却未曾动怒,只是一个抬手示意外孙接过东方煜。
意料外的情况让白冽予心下不安更甚,却仍是探手将**昏迷的身子横抱着收揽入怀,调整着姿势让那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得以稳稳地靠在自个儿胸前。
当然,也不忘以指探上**脉搏,试图弄清对方除了先前的内伤外是否还有什么异常之处——他不认为关清远光点个睡穴便会费上那么番功夫。长者将东方煜交还予己的动作明显代表了四个字:有恃无恐。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般,关清远微微一笑,道:
「放心吧,他的伤无碍于性命,只是昏迷了而已……随老夫来吧。老夫不会再出手,可若不跟上,最终后悔的只会是你。」
言罢,也不待青年回应,他已自旋身、提步便住山下行去……瞧着如此,白冽予胸口一紧,却终究没有冒险的勇气——曾险些失去东方煜的记忆如今正无比鲜明地于脑海中上演,让他在片刻迟疑后,终还是提步跟上了在前方的长者……
第十五章
虽说先前多少有了几分胜券在握之感,可近一个月的调查之后,即便以西门晔的识见和能耐,亦不禁对那逐渐于眼前变得清晰的阴谋起了几分森然寒意。
书房内,参阅着新近得着的几份情报,流影谷少谷主眉间微结,神情间已然染上了些许凝重。
当今太子虽无惊世之才,但行事向来进退有度、老成持重,打立储以来几乎不曾犯下什么错处。面对这样一块无处下嘴的肉,文攻自然是不成的。而西门阳收买的官员明细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将那份名单与如今已知为四皇子派系的人马相参照,立时便勾勒出了一幅京城布防图。
从禁卫军把守的宫禁,再到戌卫师掌控的城门,以及邻近的驻军所在……军方各个相关的职司几乎全给囊括。虽说戌卫京师的各驻军每日均有交接轮替,四皇子如此,哪还须得什么功夫策划?直接以兵势兵谏逼宫即可——但只要这些名单中的五成发挥了作用,便已足够造成相当的威胁
问题是,当今皇上还算圣明,在军中的威望也是极佳,就算那些带头的将领起了反意,也难保下头的人不会来个反兵变、以勤王之名击杀谋反的上官换取功劳。此外,只要圣上依然健在,在父亲和他掌控下的流影谷便只会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利剑,而不可能对宫变之事袖手旁观。
如此,即便乱起,流影谷一方也能及时应变。只要能得圣上任命取得虎符调兵平叛,四皇子那不到四分之一且还不见得齐心的兵力也只有折戟兵败的份。
也就是说,一日圣上仍在其位,四皇子要以武攻的方式夺得储位甚至皇位,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事儿。尤其圣上去年才过了五十大寿,身子骨维持得极好,除非有了什么意外,否则再撑个十年也不是什么难事。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尤其在北谷东庄俱已对海天门的行动有所警觉的此刻,西门晔不相信、也不会认为四皇子乃至于海天门的布置会是为那时候的事儿做准备。
等等……意外?
浮现于脑海里的辞汇让正思量着敌方用意的西门晔悚然一惊,立时便想超了冱羽被云景下毒之事。
海天门在用毒的手段上有着极深的造诣,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迫使皇上「病故」并非难事……若他们真图谋着暗害皇上,只要把握好时机,一旦圣上驾崩,朝中大乱,新帝皇权未稳,自然便是动手夺位的良机。届时,即便西门晔想违反族规出手助太子平叛,也只是徒然将流影谷卷入乱局之中,趁了海天门心意而已。
当然,两害相权取其轻。真到了那个时候,一个被海天门控制的皇帝显然更为危险信。真遇上那等乱局,他再怎么不愿也只得想办法劝服族中支持太子了。
记得先前同白冽予相谈之时,对方曾提及面对海天门阴谋的棘手之处——海天门在操纵人心上极有一手,总能将一场阴谋安排得不论胜败均有利于己。如今他也深刻体会到这一点了。若没能先一步防患于未然,不论再怎么力挽狂澜,也极难保得全身。
好在他已然有所察觉。
按现下的情况来看,比起继续搜集证据以待良机将敌人一网打尽,先以雷霆之势将阴谋覆灭于萌芽之时显然更为稳妥。况且以海青商肆的规模,要想在他发动后立即撤离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此,只要能先一步扣住让海青商肆的伙计和账册等资料,循金钱流向揪出海天门潜伏着的人马也必非难事。
而要想阻止四皇子一脉的行动,便得先想办法让其针对圣上的阴谋无法奏效。以他的身分,主动入宫求见皇上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么个动作必然会引起京中不少人的注意,以至于打草惊蛇迫使海天门先行潜伏移转。
至于有什么方式能确实将消息传入皇上耳里而又不至于过于引人注目……他所能想到最妥善的作法,便是借重于身为天子近臣的柳靖云了。
只要圣上那边事先有了防备,事情进行起来自然会顺利许多……至于该何时发动,他那为期三个月的赌约虽已稳立于不败之地,却仍有约莫半个月的时间,且谷中尚有西门阳这个钉子在,要想瞒天过海还须得费上一番功夫……好在此事涉及夺嫡,大可动用军方力量出手,至于谷中……这「安内」的先后视同柳靖云商议的结果再行决定便可。
以自个儿在谷中的声望,想来不会太过难办才是。
思及此,西门晔心思既定,当即让人招来手下专精朝中诸事的罗昭草拟请柬邀请柳靖云明日外出赴宴相商。
翌日。
按西门晔的想法,本是想将同柳靖云的会面照例安排在正午——这是第三回了——只是如今三个月的赌约将届,他在继位之事上已可说是毫无悬念,不论流影谷内外,有意讨好拉拢的人都不在少数。在此情况下,有限的时间和难以推托的各式邀约让炙手可热的流影谷少谷主只能将宴请安排在了晚上,地点则为求稳妥再次安排在了上青阁。
上青阁乃是碧风楼旗下的产业,除京城外,在九江和扬州也都各有分号。西门晔选择在此设宴不过是图个保险。只是他先前连着两回在同一处宴请柳靖云,却让朝中一干极为敏感的官员起了跟风之意,以致上青阁继昔年卓常峰在朝时的盛况再次成了京中权贵宴客首选,大堂雅座一位难求。包厢更是早早便给预定一空。若非上头早有嘱咐需以西门晔之事为优先,即便以他流影谷少谷主的身分,前一日才订席怕也只能落得个向隅的结局。
西门晔对东方煜——或者说柳方宇——谈不上有什么好恶,不过见着一条大街上单是等着往上青阁赴宴的马车便排了一长串,惊人的盛况让他也不禁起了几分别样心思,思忖着下回见着东方煜是否该向他讨个一两成利润充作介绍的费用。
他和东方煜虽无怨无仇,但为难东方煜和为难白冽予基本上是一个道理,自然让西门晔在此事上添了几分热忱。
之所以有闲情逸致考虑这些,无非是因为心情颇佳的缘故。昨晚柳靖云遣人函覆邀约之时还另外捎带上了一句,说是近日将有客南来,届时将择日予以引见……这话中的南来之客,指的自然是作为中间人而来的凌冱羽。虽说双方的纠葛依旧让人费解,可一想到很快便能见着冱羽迥异于遭云景暗算之时生龙活虎的样貌,西门晔心下欢欣雀跃之处自不待言。
如果可以,想办法给冱羽安个身分让他时刻跟在自个儿身边自然是最好的。若让他住到于光磊那儿去,两人怕是连见个面都得安上不少借口才成……虽说流影谷内有一部分参与岭南之事的成员可能对冱羽的相貌有印象,但只要在衣着上下些工夫,并佐以部分易容技巧,想来便足以瞒混过去才是。
心下思量间,马车亦自缓缓前行,不多时便已到达了上青阁前。西门晔才刚下马车,便给几名同样来此赴宴的朝中官员围了上,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他虽对这些毫无意义的空泛言词十分反感,面上却是从容自若地应对着周遭的问候乃至于恭贺——流影谷内部先前颇有动荡之事,稍有手段的人都是知晓的。
如今西门晔不仅间接证明了自身的才干,也借赌约之事彻底绝了两名竞争者的希望。那些京官可都是人精,哪有不趁此机会表示善意、锦上添花一番的?
当然,面对这些人,西门晔表面上应得十分得体合宜,私底下却已有些走神地盘算起了今日同柳靖云商谈的内容……好不容易等一番交际告了个段落,他含笑别过正待入上青阁就宴,一阵细微的鹰鸣之声却于此时传入了耳中。
不是那种鹰儿翱翔天际顾盼昂扬的长鸣,而是如同对话般的啁啾之声。回想起凌冱羽身畔那只老爱啄他的杂毛鹰儿,思及柳靖云曾言青年不日便将抵达京城的事实,西门晔心下一紧,本欲迈入上青阁的脚步一收,却就这么站在台阶上屏气凝神搜索起那音声源起之处。
以西门晔的身分,旁人即便觉得他占了通道,也只有私下嘀咕的分儿。好在他耳力极佳,不多时便觅得了音声传来的方向。瞬间占满胸口的冀盼与思念让他终究选择推迟了赴宴的时间,让楼中伙计转告柳靖云自个儿突遇故人、须待小半个时辰后方得出席后,身形一转当即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