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红玉姐,千觞大哥……
有养他的师尊,有关心他的师兄。
有些人,年过一百却并不快乐,而有些人,即使生命短暂,也可以做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
他前身,虽有遗憾,但并无后悔。
可脑海里终究有什么挥之不去。
那火海里的一袭似火红衣,那曾经温润如玉但后来却与自己刀剑相向的男子。
我和你,同为半身,本为一体,所以,这羁绊,究竟有多深,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如果欧阳少恭正如师兄所说,放下执念,不再荼炭生灵,那,把一切恩怨尽数消散又有何不可呢?
脑海里纠成一团乱麻。
屠苏仰头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脸上,带着暖意,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阴霾。
阿翔走过来啄了啄他的头发,似乎是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忧愁。
我下辈子要做个阿翔,什么事情都不用想,那该多开心啊!
明明过了那么久,可兰生仍然带着些微稚气的声音又浮现在脑海之中。
“我想他们了。”屠苏伸手挡住眼睛,日光被刈碎成斑驳的剪影落在他白净的皮肤上。
他也只是个少年而已,所以他有权利悲伤难过。
“我想去采些药草,炼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少恭虽然只是随口一说,陵越却记在了心里。
于是,这日天还未明,他便去那山谷里采药。
不过他虽然对这剑术领悟极深,对于识物辨物却了解不深。
于是当他伸手去够那崖上一株黄色草叶时,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师兄,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了,你……”陵越骤然转过头去,便看到那熟悉的少年,站在后面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阿翔站在他肩头,乖巧得很。
一如之前的模样。
好像上一次见面,还是昨天,又好像是过了很多年。
陵越自崖上飞身跳了下来,喜不自禁地朝屠苏跑了过去,到了近前,便猛地将他一把抱住。
“屠苏。”陵越箍紧双手,喊道。
“师兄。”屠苏有些局促与忐忑,伸着手不知道要怎么做。
而阿翔在陵越扑过来时被惊飞,接着又飞了回来,落在屠苏肩头,抓住他的铠甲。
“屠苏,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散魂了吗?之前事态紧急我来不及问你,现在你可以告诉师兄了吧。”陵越一放开屠苏,就赶紧上手确认他的身体无碍。
屠苏笑了笑,说:“师兄,这个,说来话长。”他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当日,打败欧阳少恭之后,我和晴雪被悭臾带离蓬莱,之后我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了长琴仙灵之力,被迫散魂。百里屠苏,其实已经死了。”
陵越闻言自然是露出了屠苏意料之中的惊讶神情。
“不过,后来有人助我身体重塑,灵体重合,如此,我便恍若新生一般,拥有了全新的生命,也不要再受那煞气困扰。”
陵越点头,欣慰道:“这样也好,你无碍,师兄便也放心了。不管你是身体重塑还是如何,你在师兄心里,都是屠苏。师兄会一直当你是我的师弟。”
屠苏被他一番话弄得感慨良多,话在嘴边周旋了半天,最后吐出来的一句话却是:“师兄,你与少……欧阳少恭,是怎么回事?”
陵越便干脆把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告诉给了他听。自然也下意识略去了自己对少恭的感情一事。
屠苏听完之后,问他:“那师兄你为何不回天墉城?”
“少恭……额,我想,待在少恭身边,让他不至于太过于偏激。”陵越说着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怕被屠苏察觉到他的其他心思。他是在撒谎。其实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不回去,只是因为舍不得那个人而已。
屠苏听完久久不语。
他下意识地被那一句两句“少恭”扰乱了心神。以前,这个名字是他喊得最多,现在却轮到了师兄。以前师兄喊着的,也是自己,现在却变成了少恭。
屠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酸涩,嫉妒,纷杂在一起。
☆、第四十一章午后浅眠
陵越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少年,听他犹豫着问自己:“师兄,你跟我一起回天墉城吗?”
陵越摇了摇头,后对他道:“师尊之前负了伤,你若回去,便可好好看看他。他也因为你的‘死讯’难过着。”
“师兄,那你呢?”
“我等少恭的事情办完了,再回去。”
两人又絮叨了许久,直到最后日上中天,陵越才匆匆赶了回去。
身后,屠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变得深沉了些。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屠苏想。
而这一边,等陵越回到了住处时,少恭正坐在餐桌边上,显然已经吃完了。而悭臾则正埋头在一个大碗里,呼哧呼哧吃得正起兴。
“回来了?”少恭抬头看了他一眼。
陵越却被这一眼盯得发毛,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站着干嘛?坐下吃饭吧。”
陵越在一旁坐下,心想,悭臾怎么又出来了?还有,少恭的态度会不会太和蔼可亲了点?
扒拉着米饭,虽然疑惑不止,可在美食诱惑下陵越还是很快就吃完了饭。而用小爪子扒拉着碗沿,把脑袋凑到碗里吃了半天的悭臾终于宣告午饭吃完了,舔了舔嘴巴,迈动着四肢就准备凑到少恭身上去。
少恭伸手捏着悭臾的脖子把他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毛巾给悭臾擦了擦嘴,这才把他丢到了自己手臂上。
陵越看着少恭的一举一动,心里感觉他在给悭臾擦嘴的时候好像是有点小小的嫌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过他可跟那条现在只会卖萌耍宝的龙不一样。
“我帮你采了药草。”陵越拿出几株显得委顿的药草给少恭看,少恭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等下你去把碗刷了。”少恭说。
“我?”
“不是你难道是吾?”悭臾扒拉着少恭的袖子打了个大大的响鼻,一脸餍足的样子。
“那好吧。”陵越听话地收拾起了碗筷。
少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四个字:贤妻良母。
陵越好不容易把碗筷收拾干净,一出来便看到坐在门外的一人一龙。
外头摆着张琴案,悭臾肚皮朝上躺在琴身上,而少恭则坐在椅子上,趴在琴案上,已经睡了过去。
这春夏之交的时节,也的确是容易睡着。
陵越倾下身去,看着这人睡着了之后才有的恬静睡颜,眼神游移着描摹他的脸部线条,细数着他睫毛的根数,看着看着,便难以自抑地凑了过去,吻上了那温暖的唇。
一旁屋角处,用法器掩盖了自己气息的屠苏的内心里面,已经是惊涛骇浪。
他看到了什么,师兄,居然亲了,亲了,少恭!
屠苏按住自己的心脏所在处,感觉那里跳得厉害。
男人和男人?
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才可以吗?就像自己和晴雪,就像兰生和襄铃!
看见少恭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陵越便立刻放开了他的唇。
少恭慢慢睁开双眼时,眼前便是庭中风吹树动,琴案和悭臾一如自己睡之前的模样。
少恭伸出一根食指去把悭臾戳醒,说:“老实交代,你刚才干了什么?”
门后面躲着的陵越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那个人在对悭臾说话的同时,朝自己所在的地方投过来莫名的一眼,然后弯唇露出一丝笑意。
没有到达眼底的笑意。
屋檐一角也早就没有了屠苏的身影。
师兄亲了少恭?
师兄亲了少恭。
师兄亲了少恭!
师兄你不是说练剑修行才是正道,其他的不重要么?
芙渠师姐送你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接受?
难道他们其实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友谊?
屠苏在街上穿行,不知不觉地就就与人撞上。
他不停地道歉,一路却还是魂不守舍。
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个卖字画的人的摊子边上。
“小哥儿要买字画么?”
“不用。”屠苏虽然已经话不多,却还是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突然一把抓住那个摊主的衣服,对他说了一句:“我问你,如果一个人去亲另外一个人,那他对那个人是什么心思?”
那摊主被他凶煞般的气息吓了一跳,嗫嚅了半天最后只能说:“还……还能怎样……喜……喜欢他呗。”
屠苏听了这样一句话,就像被五雷轰顶了一样,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然后他在放下那个可怜摊主的同时落荒而逃。
他一心往偏僻的地方逃,七拐八拐却拐到了那烟柳之地。街道两边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衣服面料极少,时不时还会过来几个往他身上凑。
屠苏一路走一路躲,却还是被那花楼姑娘捉着,往那楼里推。
“哟,帅小哥儿,冷面大侠,进去后姐妹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屠苏被她们这样一靠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突然从口里蹦出来一句:“男人和男人。”
那推着他的姑娘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下来,退了半步掩着嘴看他,道:“又是个找男人的男人。”
屠苏退无可退,只能等那些人稍微退开点,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一定是他从被撕裂的空间过来的时候出现了问题,不然为什么现在他看到的听到的会这么奇怪,这么,不可理喻?
☆、第四十二章落魄巫咸
屠苏在屋顶狂奔而过,那速度迅疾如风,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一样。
街道上站着的人朝屋顶看了一眼,想着怎么可能有人从屋顶上飞过去,便以为自己眼花了。
陵越与少恭住着的别院里面。
少恭提剑直刺,陵越挥剑横挡,你来我往。
两柄剑在太阳底下反射着熠熠光华,如流水般流泻自如,如霜雪般冰冷孤绝。
少恭此时穿的是束袖装,蓝紫色模样,样式跟天墉城弟子服几乎一模一样。而陵越为了自己心里那一点点活络的小心思,也从自己包裹里面找了件特意去坊市订做的紫色装来。样式则完全按照天墉城的来的。
如此,这两人倒真的有点登对的意味。
陵越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两人在昆仑山下的初次见面。那时自己帮村民除妖之后,匆匆赶回天墉城,正好撞上他和屠苏被鬼面人偷袭。他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是天墉城新入门的弟子。”
那时自己只顾着除敌和看着屠苏,对他则只是匆忙瞥了一眼。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也太眼拙了,这么一尊玉在面前,居然不识货。
不过幸好现在看也不晚。
把刘海扎起来之后好青涩啊,嫩得像能掐出水来一样。
一边抽空瞄着对面那人,一边挥剑迎战。
两人这番比剑仅为比试,不为求胜负。
陵越一开始想着少恭不惯使剑,自己应该可以轻易拿下他。可是在过了百招之后,陵越才开始认识到,少恭虽然不常使剑但是他使剑也能很跻身“剑术超群”这一行列。
再后来,陵越便全心应战。
陵越在身体腾跃间,剑舞得滴水不漏,显然对剑术颇有造诣。
少恭也被激起了战意,舞得越来越专心。
另一边,某家酒肆。
跑堂的伙计对着门口跑进来的客人招呼道:“客官里边请。”
来人却正是想要来麻痹一下自己的少侠。
“麻烦给我处少人的去处。”
那伙计应了声,接着便带着他往楼上走,进了间隔间,招呼着让他坐下。
等伙计出去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