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感到尴尬。
    就像今日醒来时,看到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一样。
    陵越突然觉得他脸上的伪装简直就是逗乐用的,自己仿佛能看透他脸上的多余的东西,直接看到那细腻肌肤上精致的五官。
    少恭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闪身没入了人群里。
    陵越看着他离开时的身影,将刚抓住少恭手的手掌抬到面前,那滑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到了偏僻处,少恭将脸上的胡子扯下,又擦掉一些脸上涂的东西,终于让备受瘙痒折磨的脸舒服了些。
    这下他除了稍微黑上一点,跟之前其实没什么差别。
    路过的三三两两的小姑娘路过时都难免多看了几眼。
    他觉得陵越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不像一开始的怨恨,却又说不出来。
    但很快他便自我否决了这个念头。
    欧阳少恭,你未免太自大了。
    而另一边,陵越刚走出几步,便被旁边卖灯笼的摊子吸引住了目光。
    “这个怎么用?”陵越凑过去问。
    “小哥儿,这个是用来祈求祝愿的。你可以选个喜欢的灯笼,把自己心仪的姑娘的名字同自己的写在一起,扔到这灯笼里。然后把灯笼放出去。”
    陵越听到姑娘两个字时眉头轻轻挑了一下,找摊主拿了纸笔
    ,刷刷刷写写四个字。
    陵越,少恭。
    写完后他却像是不相信这是自己写的一样,匆匆把它折起扔进灯笼里,付了银钱同其他人一起放了。
    等灯笼飞起陵越才看清那上面的字样竟然是“与君共白头”。
    陵越吓了一跳,等后悔想去追时却只能看着灯笼越飞越高。
    完了,完了。陵越在原地抚额长叹。
    ☆、第二十章美人风骨
    陵越战战兢兢地看着灯笼飞远。四顾片刻见没有欧阳少恭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却有隐隐有失落的感觉泛上来。
    他这才发现,欧阳少恭不见了。
    陵越手按着剑脚步急迫地自人群中穿过,眉头凝起,四处找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他穿黄衣。同往日惯穿的那件几乎一样。
    陵越的眼睛一捕捉到黄衣便迈步过去,看清面容却又道着歉继续找。有被他打扰的人,也不乏身形比较高挑的女子,她们只当他是故意搭讪,便同同行的姑娘们笑作一团。
    究竟在哪里?
    这种心情很奇特,带着隐约的期盼和激动。每一次面对强大的妖物时,他的心脏也会如现在一样,频率明显过快。那种生死关头的刺激与紧迫,与现如今的如出一辙。
    再走几步便会到达街道的尽头。
    “再帮我拿一件其他颜色的。”
    这声音蓦然到达耳畔。
    陵越的脚步猛地一停,在看到那在街边店铺里露出一个熟悉侧颜的人时,那个名字就那么脱口而出,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熟练。
    “少恭。”
    少恭听见声音转身朝他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为何他要喊自己。
    而陵越只觉得他那毫无他意的一眼都似有千般风情。而自己看着他,就像个饿了许久的人突然看见一盘香气四溢的糕点,让人只想扑上去啃了才好。
    见少恭又回过头去同那店家说着话,陵越便干脆迈步走了进去。
    他这才发现这是家制衣的店铺,店内装饰古朴,颇有些风雅韵味。
    而少恭与那店家谈论的,正是一件挂在壁上的暗紫色长衫。袖口用金线绣着云纹,那肩处却是凤纹,显得华贵无双。
    陵越发现那衣服样式与少恭身上这件几近相同,不免心中嘀咕他对这样式的执着。
    站在少恭背后,陵越的视线难免胶着在他的背影上。
    脑海中蓦然浮现那日在水里所见的无限风光,这样一想几乎血液都快逆行着走了。
    穿着衣服,便显得风雅无双。
    美人在骨不在皮。
    若只是形貌美,最多不过是一个皮囊,可这人,即使是仅有一具骷髅架子,也是最非凡的一具。
    “大师兄,陵越大侠,陵越大师兄!”少恭连唤三声,才让他从那两眼发直的状态中回过神。
    陵越撞见他那深邃又极美艳的眸子,便话也不会说了,仓惶间来了一句:“你穿那衣服,好看。”
    少恭一听见“好看”二字,眸光便是一沉,拿着已被包好的衣服便出了门。
    陵越只是无意赞叹,哪想他竟如此便走了,忙追了出去。
    那人却总跟他隔着不远的距离。
    陵越想着同为男子,他自然是不愿意被像个姑娘一样被如此夸赞的,自觉失言,忙赶上去。
    那人走走停停,陵越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陵越几次想要上前说几句话,却觉得单单只是在后面看着他都是种享受。
    像失了魂一样地渴慕着。
    少恭一直便知晓他在后面跟着,虽然奇怪,却也不回头。陵越莫不是……生了病?
    不然为何无端有这些古怪举止。
    脚步顿下,回过头去却差点与疾行而来的陵越撞上。
    陵越刚才去街道的玉器店里买了个小东西,小小的一块玉石,入手温润,环状的,作环佩必是极适宜。陵越一看便觉得这东西适合那个人,便问了价钱。店家告诉他后,陵越微皱了下眉头。
    比他预料的,高了不少。
    掏银两的时候,虽然肉痛,却还是买了。
    匆匆跑过来还差点跟少恭撞到一起。
    面对着面前这人淡漠的眉眼,陵越准备好的满腹说辞到最后都只转化成简单的一个动作。
    他伸出手,玉佩安静地待在他手心。
    “送给我的?”少恭望了玉石一眼,问道。见陵越点头,他便狐疑道:“为何?”
    陵越看他难得的恬静模样,开口回答道:“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好玉相称,你那衣服穿起来便会更夺人眼球。”陵越自己心里暗暗加了一句:美人在怀,珠玉在侧。
    少恭伸手接过,看着他,不语。
    陵越知他疑虑,便直接开口点破:“怎么?很奇怪吗?”
    少恭看着他,心中已是百般计较,可最后却依然没有理出个头绪。
    “不奇怪。只是,送玉的人是你,便奇怪了。”少恭说罢便转身走了,一句声音悠悠传来。“毋要停留,翌日便起程离开衡山。”
    陵越心里为他这冷淡反应郁闷不已,暗暗道了句没心没肺的,脚下却迅速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猝不及防
    两人寻了间客栈落了脚。
    夜幕四合。偶尔有细密的风声自街头巷尾穿行,带着更夫的梆子声渐远。
    陵越却陷梦魇之中,或者说,被迫陷入其中。
    明明是睡着,却并不太平。
    陵越的识海中。
    缩小版的陵越正被那条龙的龙尾缠着,动弹不得。
    “他是吾的人!”悭臾在识海里几乎要跳脚了。
    “嗯。”陵越点头。
    “所以,小辈,勿要擅动不该有的心思!”悭臾用爪子支楞着龙身,龙首凑到他面前,摆着自己自认为最凶恶的表情。“把他名字跟你的写一起,你以为吾不知道么?”
    陵越苦笑一声,正色道:“我要如何不都是徒劳么?”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浮上来。那个人心里,有爱,有恨,却绝对没有留下自己的丁点痕迹。
    “哼。”龙首一甩,龙须在空中一抖一抖的。
    “我和他之间的纠葛,且非一朝一夕可以了结的?被他杀死的那些冤魂,还有我秉承的道义。”陵越低声说着,到最后只剩下喟然长叹。
    悭臾看他落寞的样子,伸出爪子挠了挠脑袋,他实在不懂这些人族复杂的心思。但是只要这小子不同他抢他的长琴就好了。
    想到这里悭臾又飘飘然了起来。等把长琴心结解开了,自己就带他畅游万里山河去。
    陵越被盘着他的龙身上的鳞片刮得有点疼。待抬头看去时发现那条龙已经毋自想着其他的事情去了。
    所以,这条龙不要找他麻烦了?
    陵越就这个样子站着,想起别的事情来。想欧阳少恭既然能够精心布谋各种局面,自己最近又在眼神方面不加遮掩,这下又买了东西送予他,但幸好自己与他一样都是男子,他即使再怎么深谋远虑,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怀疑到这一层面来。这样想着又是头疼不已。
    陵越不由得将眼神投向那条不知在想什么的龙。
    如果他也如同悭臾一样,了无牵绊,或许自己会更有勇气一些吧。
    而另一边。
    少恭睡了许久,却还是未能入眠。
    看着窗外的月一点点往上爬去,夜露也渐渐寒了起来。
    身上盖着的锦被都似乎带上了冷意。
    一翻身便坐了起来,点了灯,将九霄环佩琴拿出来放在案上,十指按在琴弦上,却不知要弹奏些什么。
    忽觉衣内什么东西搁得难受。他伸手探入将衣内之物拿了出来,才发觉原来正是陵越之前所送的那玉。
    少恭的眼神深邃了许多。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陵越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少恭只觉得,越来越迷惑。而这日送玉之举却如同拨开云层的那只手一样,让一切都明朗起来。
    仔细想想,他看自己的眼神,跟那时候的如沁岂不是一模一样?
    如此一想,这种种怪异竟能顺利地解释了?
    喜欢,爱慕。
    少恭按着琴弦的手又用力了几分,琴弦割得手都有些生疼。
    烛影摇曳间,那人墨发下的容颜竟带着精心动魄的美感。
    唇色淡粉,轻启着吐出两字:“荒诞。”
    若论男风,大到达官贵人小到贩卒走夫,却也是有的。
    有龙阳君与魏王的史料笔墨,也有汉哀帝和刘欣的断袖情怀。若那人想将自己与那些魅人的少年想比较的话,那他,便最好断了那念头。
    纵使如此,这番情形也最多不过是他自己的揣度罢了。
    若他真有意,自己难道就会接受?且不说自己心中只有巽芳一人,单说这同为男子,便觉得荒谬不已。
    再说,无论陵越对他是理解同情抑或是更深的什么,难道他会为了这丁点不该有的放弃他杀了自己为师弟报仇为琴川百姓平怨的执念。
    所谓凡尘俗世,所谓温情细语,所谓情愫,皆只是镜花与水月罢了。
    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而其他不应该的,最好便湮灭在黑暗里,不要再出现。
    经了生死之难的欧阳少恭,却也短暂地不想再涉足他之前所竭力寻找的,追求的,执着的一切。
    可是,事情却并不会像他所料想的一样,简单消逝。
    更何况,这天下,也不是就他欧阳少恭一人而已。
    第二天刚刚启程不远,便在旷野无人处被那一道道御剑而来的声影给挡了个严实。
    四面受敌。
    少恭下意识地用法术制住了陵越以作要挟。
    而陵越在那些人到来的时候便怔了下。片刻后看着那领头的人低声唤道:“掌教。”
    ☆、第二十二章两败俱伤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正是天墉城的修士们。耀眼的紫衫迎风飘扬,飘带被风吹动,可这紫衣的主人们,却全都是一脸肃穆。
    其中芙渠更是早已憋不住地对着少恭身后的陵越关切地喊了句大师兄。
    陵越先自己道:“弟子有负天墉城教诲。”
    那方芙渠美目焦急地望着,听他所言连忙高声道:“大师兄,不是你的错,全是这欧阳少恭。”芙渠说完便感受到欧阳瞥来的一道目光,那眼睛生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