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他醒来。
    等他醒来的过程甚至比躺在这里独自等待还难熬,事情太过诡异,我很怕,怕他不会再醒来了。
    事实上他晕的时间并不长,可能只有几个小时。可这段时间在我的感知里仿佛被无限延长了,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
    他好像没看见我,脸上全是焦急恐惧的神色,挣扎着用沙哑的声音大喊,我像哄做了噩梦的孩子般把他搂在怀里安慰着。
    吴邪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我,在矿灯的阴影里露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苦笑,说道:“花儿,我回来了?”
    我想那应该是个问句。就像我猜他刚醒的时候喊的应该是“小哥,跑,快跑”,我拿不准。
    “嗯,安全了,我在这儿。”摩挲着他的脸,温热的温度让我觉得安心,“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洞外天刚微亮,雪山反射着还未升起的太阳光芒。
    吴邪吃了东西,我们坐在悬崖边,两脚悬空,看日出。
    他问我今天几号,发生了什么,接着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我理解他的想法,他是在努力把事情联系起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我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在斗里莫名的消失这么久,绝对不会是‘我回家洗了个澡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了个衣服’那么简单。可吴邪一开口,我还是被惊到了。
    吴邪说,我看见小哥了。
    “不是做梦,是真的见到了,这些伤就是他给我包扎的……”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顺序也混乱,加之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我也只听了个大概。
    他当时被蛇咬到,昏了过去。
    我问他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他却说不记得了,当时只是想给我留句话,自己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接下来的事,开始时他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
    吴邪醒来的时候张起灵正抓着他的肩膀摇晃,语无伦次的问你是谁,是不是你,吴邪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来。吴邪说张起灵当时很激动,但很快平静下来,给吴邪处理了身上的伤。
    然后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从哪来。
    听了吴邪的叙述,哑巴张思索了一会儿,让吴邪回去。
    吴邪莫名其妙,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来的,你让我回哪儿。吴邪虽然肯定这是张起灵,但是却又觉得很不一样。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过去的张起灵。
    他说他立刻想到这会不会又是梦,就像他曾经梦到过的海底墓,20年前的海底墓。可当他又看见我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还带着绷带和纱布,他才确定了这是真的。
    实际上他停留的时间非常短,只有几个小时。这期间吴邪没见到其他人,但是从张起灵的服装、语气、使用的装备来看,那应该就是四十年前那次‘史上最大盗墓活动’。
    可是后来无论吴邪怎么问,张起灵都不肯开口了。
    张起灵既不回答,也不像往常那样眼神放空看天花板无视他,而是定定的看着吴邪,用“好像我欠多少他钱似的”眼神。张起灵几次伸手,似乎想碰触他,却都收了回去。
    吴邪憋得快要抓狂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了暗号声。张起灵皱了眉,让吴邪在这不要动,自己便出去了。
    能让张起灵皱眉的情况,不知道有多严重了。等他回来时,一身的伤,衣服几乎湿透染透,不知道混了多少人的血在里面。
    吴邪急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手忙脚乱的想给他包扎。可张起灵却按住了他,扶着他的脑袋固定住,对他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不管发生什么,你记住,我爱你,我会想办法,会有办法…”
    吴邪看见他身后多出数个人影,为首的那个却眼熟得很,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觉得脖子一痛,没了知觉。
    <二十七>归去来兮
    “再不可思议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现在需要想的就不是为什么会这样,而是我们该怎么办。”吴邪情绪恢复的很快,讲述完毕后只调整了一下,反倒开始劝我。
    可能是心里定下来了的关系,吴邪眼神和气场都变了,有一种准备大干一场似的坚定。我明白他已经有了计划。他说得不多,其实分析能力很强,加上脾气倔,既然决定了就绝不会退缩。能办大事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点,就是执着,不管这个执着的出发点是无尽的好奇心,还是某个人。
    “嗯,说吧,你的计划。”
    “也算不上什么计划,我打算先想办法把秦岭的事情弄清楚,等小哥回来把这段经理告诉他,看他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他们那边我估计再有几天就能有结果,我们也没必要在这等下去了,你先跟我回北京,我给你找人想想办法,等他们回来再议。”
    “我还能回北京?”
    “有霍家和我周旋着,应该没事。”
    回北京的路上我问了关于修改记忆的事情,最后也只说有这种可能,但要做的话必然很难,而且会有漏洞。如果想恢复,也不是不可能,可以从催眠着手试试看。
    住了三四天,我找的人才到。这人早年很有名气,后来不知得罪了哪位要员,全家移民了。现居国外,架子大得很。吴邪看见找来的催眠专家,跟我说你不是给我找了一心理医生吧,一周一次躺着扯闲篇,扯完睡一觉拉倒那种。
    我说不是,我找的是江湖术士,把你关小黑屋不给饭吃,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才给放出来。
    闲扯几句,送他进了临时当做治疗间的书房,我端了杯茶坐在门口台阶上吃花生。
    我们现在住的是我自己的房子,不算偏也不算太堵的地段,不显山不露水的顶楼小跃层,吃穿住用一应俱全,我没事的时候常过来住,图一个安宁。
    这边不像本宅,做饭洗碗都要自己动手。做饭我们俩还能凑合,他就是一大龄单身男青年,自己做饭必须的,甚至还有几个很是拿的出手的菜,而且我也能糊弄几个像样的。但吃完洗碗就比较麻烦,如果做饭可以算做艺术创作,那洗碗绝对就是对人性的摧残。
    吴邪基本没出去过,琉璃孙那边的事情远没完,我也只能这样先保他一段,等霍老太回来再议。出去这一阵子,家里的事情积压的有些多,我这几天像个上班族一样早出晚归。
    每天晚上回来可以按了门铃等着里面的人给开门,把买的东西递过去直接去吃热腾腾的饭菜,这感觉…太他娘的爽了。
    如果那个人不仅能看还能吃,就更爽了。
    这事儿不能急,慢慢来。
    广西的消息传来时,我正百无聊赖的玩着俄罗斯方块。
    看着手机上的邮件,一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吴邪出来的时候还算精神,没跟我想的似的催完眠委顿不堪,最好再扑我怀里求个安慰什么的…
    “小花,术士找你。”吴邪坐在我旁边台阶上,拿过我的盖碗呷了一口道。
    “你都招了?”
    他抓着我手腕把我手里花生倒走,笑道:“去,敢情你不是给我找一江湖术士,是找了一个逼供专家?”
    “是啊,你坐会儿,我去问问银行卡密码供出来没。”起身往屋内走,吴邪又拦截了我手机,轻车熟路的翻出俄罗斯方块玩。
    在山上时他就总抢我手机,我说你那不是也有游戏吗,干嘛非玩我的。他说,这弱智游戏小爷本是不屑玩的,主要是想刷新你记录,让你看看什么叫水准。
    经过他废寝忘食的努力,记录还是被他短暂的刷新过的。说短暂,是因为必然很快被我刷回来了。我俩就这么一次一次的以小比分差距互相刷记录,乐此不疲。后来实在是难再刷了,我就背着他下了个作弊器,从此他就再也没赢过我。这事情肯定不能让吴邪知道,有损我形象。
    送走医生,吴邪还在玩俄罗斯方块。我扫了一眼,差两行就到顶了。
    等了没两分钟他就输了,叹了口气把手机还我道:“密码问到了?”
    “没有,他说你没银行卡,钱都塞袜子里。”
    “胡扯,小爷明明塞床垫底下了…不闹了,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不是容易被催眠的体质,你自我意识太强,而且很难建立信任。”
    “这是夸我呢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总之就是一般的办法对你不行。”
    “那有什么不一般的办法没?”
    “有,如果催眠师是一个你信任的人,再加上一些辅助的精神类药物——”吴邪微皱了下眉,想是担心人身安全,我接着道:“——你放心,少用几次不会变傻子的,这样成功率会高很多。”
    “嗯,”吴邪点了点头,“那…”
    我勒着他脖子打断他笑道:“也就是说,你信任我吧?所以我跟你做会容易一点,而且我这有不少好药,保证你用了飘飘欲仙欲罢不能什么都说了…哎你别打!我认真的,跟我做吧很舒服的…我草别打脸啊!小爷就算不上台,被伙计看见也好丢人的…”
    对掐了一会儿,差点从楼梯上骨碌下去。玩够了才想起刚才那封邮件,看吴邪的样子应该是没看见。说他天真真不是冤枉他,都不知道趁我不在拿着我手机翻一翻的。
    “广西那边有消息了。”整了整衣服坐在沙发上,示意他严肃点。
    “哦?他们要回来了?”吴邪眼睛一亮,我仿佛看见他支棱着耳朵窜到我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摇尾巴。
    我摇了摇头,把手机递给他,“出了点岔子。”
    吴邪脸色渐变的戏码总是很好看的。他从压抑着的兴奋到迷惑,到震惊,到失落,再到咬牙切齿,每个阶段都写在脸上。
    手机被扔在桌子上发出凄惨的声音,我就知道他得拿我或者我手机撒法子。出气儿都粗了,是又急又气吧?
    哑巴张丢了,急也没用啊。我反倒比较担心霍老太回不来她家人找麻烦呢。
    “这什么意思?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小哥拿了明器反水了?什么叫霍家折了?什么叫胖子还在掌控中?”
    “就是字面意思啊。”摊了摊手,示意我也木有办法。不就是哑巴张失踪了吗,人身自由嘛。带走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对我是没什么影响的。想也不是因为是什么值钱东西——很可能是跟他自己身世有关的,也算物归原主了,拿走便拿走吧。
    吴邪瞪了眼睛看着我,一下一下戳着面前的桌子道:“你他娘的给我翻译翻译!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兔子急了哎要咬人了...我控制着别把笑露出来,一面摆手做求饶状道:“嗯,好好好,爷您息怒,这意思就是说,小哥拿了重要东西消失了,霍老太生死未卜,胖子正被我的人当共犯押解回京。”
    <二十八>…同居
    吴邪的心情很不好。可能跟药物作用有关,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有时一身汗水的惊醒,有时梦中呓语不断。他说他梦到格尔木的疗养院,梦到西沙,梦到血尸墓、青铜门、天石、张家楼,简直是中国名斗一夜游。回忆的进展却不明显,梦中的呓语难以理解,偏偏他醒了又记不清全部。
    这人心情不好时他不跟你斗嘴,也不跟你发火,不摔不打,他就拿眼神刺棱人。
    我说该吃饭了,他眼神是超脱的、空茫的,仿佛他已经到了吸食晨霞朝露可饱的境界。
    吃完饭,我说该你刷碗了,那眼神是受伤的、疲累的、让人不忍心指使他做什么。
    我刷完碗说我累了,来给爷揉揉肩,那眼神是愤怒的,鄙夷的,让人想抽打却不忍下手。
    等我要是说该你收拾屋子了,他连看都不看我了。
    连续刷了四天十二顿外带夜宵的碗之后,我觉得不能再这么放任他独自哀愁了。
    “吴邪,你天天摆这张残念的脸也没用。”我坐在他旁边抢了他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是爷们儿就积极点啊!”
    “怎么积极?我也不能出屋,你这现学现卖的江湖术士也不管用,我天天做梦都跟科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