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旁边的侍卫:“阿哥,刚才的小哥是谁?我从前来府里怎么没见过?”
    两人絮叨着远去。
    锦瑟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掌心,里面是一张便笺:“古越裳危矣。若能困端王三个时辰,则可救。”
    锦瑟一阵胆寒,忽听议事厅传出一个声音:“王爷不可急躁。近日禁宫传闻皇上流连‘摘月楼’,那帮乱党藏匿在那里,想必也是为此。王爷虽深受皇恩眷顾,万一冲撞了皇上,毕竟还是不大好。”
    这声音慵懒优雅,隔了两年,却记忆犹新,正是金燕子的主人胡彦之。
    端王淡然一笑:“古越裳几次连番坏我的大事,这次他胆敢入京,我再不将他擒下,还不被他笑掉大牙!胡护法奉命助我,为何本王总觉得胡公子另有异心?”
    胡彦之呵呵低笑:“岂敢。我教苏教主尚且听王爷的命令行事,我一个小小护法岂敢有二心?”顿了顿,道:“请王爷放宽心。古越裳已受重伤,摘月楼也在我掌握之中,只等最后一尾鱼入网,就可收线。”
    端王道:“不用,先收了古越裳这条蛟龙!”
    门突然被推开,一条人影出现在门槛外。
    端王一怔,冷冷道:“没规矩!你来这里做什么?”
    锦瑟不答,只是快步走到胡彦之身旁,颤声道:“请借……借公子……刀……刀……给我看一看……”
    胡彦之微愕之后,含笑抽出腰间配刀递给锦瑟。
    锦瑟轻抚刀锋片刻,突然转身,朝端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端王拧眉道:“小锦!你胡闹什么?”
    锦瑟仰面一笑,凄楚万分,仿佛这一眼后便是千万年的久别。
    端王眉峰一挑,霍地起身,却已迟了。锦瑟陡然转身朝着胡彦之心窝刺下。胡彦之咦了一声,一把抓住锦瑟手腕,只听喀的一声,配刀落下,重回胡彦之手中。锦瑟痛哼一声,低头咬住胡彦之手臂,等端王扑过来捏着他下颌迫他松口,胡彦之的白袍已被鲜血浸透。
    锦瑟在端王手里拼命挣扎,嘶声指控:“胡彦之!你……你……你还认……认得我吗?我可忘……忘不了你……你烧……烧……烧成灰……我也……也认得……”
    胡彦之淡淡道:“哦?可惜啊,我实在记不得你。”
    端王看锦瑟闹得实在不像话,手指一滑,已触到睡穴上。
    锦瑟微一惊,一把搂住了端王的腰,哀求地望着端王。端王与他视线相接,心头一阵悸动,将要按下的一指便迟迟未落。这一指的犹豫便是古越裳的生机一线,锦瑟另一只手臂也攀上了端王的腰,眼光悲哀愁苦,泪如泉涌。
    胡彦之道:“王爷,我们还有正事待办。”
    端王低头凝视锦瑟,好一会儿,道:“你去,把那件事办好。”
    胡彦之微有些意外,却点头轻笑:“也好。不过,王爷可别被枕边风吹歪了主意才好。”
    端王扯动嘴角一笑,打横把锦瑟抱起来,大步走入议事厅后的寝宫。
    锦瑟跌进锦缎的海洋里,凉滑的织物淹没了他,几欲窒息。端王高大的身子压下来,重得山一般,炽热的呼吸扑过来,撬开唇齿强硬地侵入。锦瑟茫然地凝视逼近的英俊面孔,双眼缓缓阖下,关闭所有感情与感觉。
    若这具身子能救少爷,即便千刀万剐又有何惧?
    他放松身子,听凭那双执掌天下权柄的手游走移动。
    长相守 45
    “你啊……色诱本王,居心叵测。”端王却缓缓住手,扭过锦瑟的脸微笑。
    锦瑟心惊胆寒,不敢睁眼看端王。
    端王声音轻柔若耳语:“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就算有个比他好上千倍万倍的人,也无法代替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你装聋作哑了两年,我怎么逗你你都不理。我还知道,你刚入王府的时候用尽千方百计逃跑,甚至不惜牺牲色相,是为了要去找那个人。你看,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不肯放你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锦瑟颤声道:“不……不知。”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过得开心。”端王将声音放得更轻,笑得如魔似魅,“我喜欢看别人痛苦,尤其喜欢看别人为情而痛苦。”
    锦瑟猛地睁眼,失声道:“为……什……么?”
    端王微笑,把锦瑟的手拉到胸前:“因为我这里很痛。我需要有人陪我一起痛。”
    锦瑟怔怔望着端王。
    “你不懂对不对?”端王笑着把锦瑟拥进怀里,摩挲锦瑟又软又长的头发,“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是个善良又单纯的好孩子,而我是个坏人。好人自己一个人痛,坏人呢,宁可让千万人痛,也不愿意自己痛。”
    说着,端王突然轻笑出声,“跟你说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我是个坏人。坏人常常利用好人,好人却很难利用坏人。所以,你若是想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交换,求我杀胡彦之,我会毫不客气地要你的身体,却一定不会杀胡彦之。”
    他笑眯眯注视锦瑟,就像一个狡黠的孩子发现有趣的玩具。
    锦瑟茫然。他没功夫去思考和感受端王话中的恶意,他只知道,话说到这一步,他已无法用自己的身子留端王。他若继续勾引,不符合常理,他若拒绝交欢,端王拂袖而去,少爷已受重伤的身体能逃得过追杀吗?进退无路,命运竟然残酷至此,他抛下尊严操守底线,这一切的一切,却连三个时辰的时间都换不来!
    锦瑟不知,自己眼中已是泪落如雨。
    端王凝目侧坐而观,心中突生嫉妒。他想起也曾有一个人对自己痴心若此,那时都正年少,血气方刚,双剑如龙搅翻三江水,而如今,他孤身一人历尽苦痛尝遍酸楚执掌天下权柄高处不胜寒,那人却在何方?回首前尘往事皆如梦幻,若时光倒流重新选择,他还会不会选择这条孤独寂寞的王者路?纵然说过绝不后悔,然而心中当真无悔?
    心魔乍起,如一把钝刀剖进脏腑,正痛楚万端,一声锐响,靴上所配短剑已被锦瑟抽出。他冷然一笑,看锦瑟一剑砍下。
    这种砍法全无章法,怎能伤他分毫?
    端王手略一伸,握住锦瑟手腕,另一只手撕开锦瑟衣裳,笑道:“人啊,就是这样的东西,再怎么温柔良善,利益相关的紧要关头也会变得凶狠。要做谦谦君子,也要生活平顺没人逼迫才行啊。你砍我一剑,我该如何报答你──你自己说。”
    锦瑟双眼血红。
    他没有办法留端王,只好杀他。可他杀不了端王。他没想到端王会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留他……能留足三个时辰吗?转瞬间,上衣已被撕成碎片,乳尖被用力捏住揉搓,痛得全身寒毛倒立。
    锦瑟在昏茫哀伤痛楚中睁开眼,瞪视眼前笑得犹如恶魔的俊美男子,心里突然感到说不出的怜悯。有情皆苦,无情不孽,卑微如他,贵如端王,谁能逃得了?下体被握住,突然一缕快感如电般流过全身,他惊叫一声,不由得搂紧了端王的脖子。
    “感觉不错吧?”端王微笑。
    锦瑟看着端王,突然也笑了。
    端王微怔。这一笑繁华落尽,淡极而艳,世上没有一种言辞能形容这样凄清落寞之艳。锦瑟送上柔软的嘴唇,吻住端王的唇,轻轻上移,牙关轻启,轻轻咬下,突然发力,血腥突然剧烈翻涌。
    端王居然不动。
    锦瑟缓缓松了口,移开一些看端王脸上的伤。
    鲜血淋漓的一张脸,一半如谪仙一半如修罗,他想起那天在抱朴寺外的溪畔,古越裳面部受伤也曾这样鲜血淋漓地吓人。后来那伤好了,却在嘴边留下一缕笑纹,惯常似笑非笑着,风姿如仙,惊才绝艳。
    锦瑟忽然笑了。伤成这样,看他怎么出去见人?别说留他三个时辰,就是三天也能留吧?
    端王静默着,仿佛初见似的打量锦瑟。半晌,伸出修长的手抚摸锦瑟的眉角,淡淡道:“你真该谢一个人。如果不是你的眉眼和他有那么一点点神似,怎能在我手底下活?”他说着,又笑,“你千万不要学他。不要背叛我,不要算计我……否则后果会很可怕。”
    锦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一刻的端王突然说不出的阴沈可怕,比所有时候都可怕。
    而后,端王果然没有离开。端王唤来“鹰眼”,隔着屏风低低吩咐几句,便回到床上,抱着锦瑟百般狎弄。锦瑟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他手上一个玩物,连做个替代品的资格也无。端王只是拿自己来消遣,并不打算代替某个人。端王心里也有一个人,恐怕再有一个比那人好上千万倍的人,他也不愿意要,何况一个只是眉眼略似的赝品?
    被折腾到天色微明,端王才放锦瑟昏昏睡去。
    牵挂着古越裳的安危,锦瑟没法睡安稳。半睡半醒间听到一个低沈的声音道:“启禀王爷……已抓到古越裳……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锦瑟一个激灵,睡意全消,忽然想起自己就在端王的床上,连忙放缓呼吸装睡。
    端王的声音远远在窗子那边,淡淡道:“封锁消息,人先押在王府水牢中,过几天,本王要亲自会一会古公子。传令下去,除非有本王的腰牌,否则任何人不能入地牢一步。”
    鹰眼应喏而去。
    锦瑟紧闭双眼,从脚步判断是端王踱步到了床前。颈间忽然一紧,锦瑟心头一颤,端王却只是替他将被角掖紧便离开了。
    室中静极。
    锦瑟睁开眼。
    天已亮了,光从窗纸透入。
    他睁大双眼看着那点微光,心里默默想:锦瑟,你可不能哭,哭有什么用!再也没有人能给你做倚靠了,你只能靠自己,你得坚强,你得想办法,你可得救少爷。这一回,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了。
    他将手往玉枕下伸去,摁开玄关──玉枕下有个中空的箱子,是平日里端王放腰牌和重要玺印的地方──如被烫到一般,锦瑟猛的收了下手,然后才重新探手过去,把纯金打制纹刻双龙的腰牌摸出来攥在手心。玉枕里还有一块柔软的皮囊。吴兴古府虽然远离江湖,毕竟还是漕帮的权力中心,锦瑟对人皮面具并不陌生,他将人皮面具套到头上,对着镜子照去,只见镜中少年模样清秀,初看时平常,越看越觉得惊人的漂亮,眉眼温柔中略带几分忧郁,鼻若玉雕,唇若涂脂,顾盼间神彩照人。
    锦瑟怔了一会儿才想起坐戏班的船来京师时,曾经见过包戏班的公子一面,那公子就长着这样一张脸。此刻想来,那少年公子原来就是端王所扮。锦瑟往箱中摸去,搜出一件玉色长衫,依稀便是当日那少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