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姐姐这次回来,定带你出宫去……”
这个皇宫已不是她傅家的,如今母妃亦死,留在宫中遭人白眼吗?
“皇下下旨请公主回宫?”唐贵妃有些意外。
这昭琳公主早在前朝时例嫁了出去,本朝建朝以来,虽然太后是她的母亲,却从未召她进宫相聚过。
怎么如今太后去了多时,反倒召她进宫了?
联想起近日一系列的不寻常,忽地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皇后寝宫。
昭琳拿了湿锦帕,细细地替天庆擦去脸上的泪痕。
“你看看,都瘦了。”心疼地捧起弟弟的脸,昭琳心中满是疼惜。
母后暴毙,他小小的孩子在宫中,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天庆摇摇头:“比起我来,七姐才瘦了许多呢。”
昭琳愣住。
“七姐?你是说华清?”
天庆点点头,神秘地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才低声道:“姐姐你不知道,二表哥的沈修华,长得和七姐一模一样。她不肯承认她是七姐,但是我觉得她就是。”
“你觉得?”
天庆有些得意:“是,我看她看母后时的眼神,还有她身上的味道,都和七姐一样。”
傅华清,她回到皇宫!
“那她现在何处?带我去见她!”昭琳急急地问道。
华清她回来了,一定是她杀了母妃。
她恨她,从以前就是,如今更是。
闻言天庆不禁垮下脸来。
“七姐,被二表哥处死了。”说道伤心处,竟又留下眼泪来。
昭琳急得无心再安慰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
“是那个沈淑妃说的,七姐与林大哥……什么私相授受,二表哥大怒之下,便处死了七姐……”
话说出来,昭琳却是不信。
她有预感,这次连锦年召她回宫,定与华清有关。
傅华清,她一定没有死。
第一百零四十四章 香如故:回宫
京城繁华地,车水游马龙。
是凌晨
两辆黑色的马车笃笃地行着,马蹄声清脆悦耳。
华清尚在睡梦中。
连锦年坐在对面,眼睛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酣睡的容颜。
还好他拿捏的准,在凌晨的时候赶进京城。
若是在白日,他倒真不知道这排场该如何安排了。
皇宫里他可以要众人一起演戏,这偌大的京城,却不是他一句话便能强求得了的,即便他是皇帝。
另一辆车里,坐着绿萝小顺。
车外是杭逸风,坐了在车夫身边,一身月牙白袍子,双眼空洞无神地打量着这街道。
这便是京城。
曾千万次想过进京来行医,凭他的医术扬名立万。
却一直都没有机会。
此次进京,心中却已没有了扬名立万的抱负。
只是想守护在她的身边,以他一技之长保护她不再受伤。
脑子里又回想起临行前爹爹的吩咐。
“这皇宫是藏污纳垢之地,虽都是女子,却个个心如海深,如针细,如蝎毒。你自己要小心,不要保护不了你要保护的人,反害了她。”杭予允语重心长地。
逸风点头,眼中是一去不回的决绝:“爹,你放心。”
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前。
他探出头去,乾华门三个烫金大字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却暗沉得如同此刻他的心情。
“杭公子,你可准备好了?”绿萝从马车里探出身子,低声问他。
“……”杭逸风无言。
准备?
在这皇宫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是准备好了的吧?
百密终有一疏。
只胡乱地点点头。
学生的开门声,宫门被打开。
惊醒沉睡中的人儿。
“睡得可好?”连锦年展颜,伸手扶她坐起。
揉揉惺松睡眼,小脸因酣睡而红扑扑的,煞是可爱,颧骨处的木棉花却依然绽放着娇艳,为这憨容平添一份柔媚。
“到了么?”
连锦年点点头:“已到乾华门。”
华清探出头去,望着那三个大字,竟有些失神。
半晌才笑道:“不过个把月没回来罢了,怎么忽地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句话说得连锦年心中咯噔一下,再看华清时,她已敛了笑容,闭起眼养神。
暗处,竟没发觉她眼角的一行清泪。
夜清宫。
夜暮下,依然是水雾升腾,凉意丝丝。
园子原就有专人打扫整理,如今得了旨意,更是修整一新,种下好些应景的花草,郁郁葱葱煞是可爱。
湖中的水榭,亦修整了出来,有歌女在上面架好了琴瑟,随时准备弹奏。
华清坐了软轿,依然是半睡半醒地靠了在椅背上,一进夜清宫,那飘然而来的水雾侵上脸庞,忽地才惊醒过来。
“公主回来了!”侍女水仙领着众侍女在宫前等着,见得华清下轿,匆忙迎上去。
“怎么是你?”华清皱眉问道,“宫桃呢?”夜清宫管事的是容桃。
水仙急忙答道:“回公主,容桃姐姐跟随皇上去了行宫伺候。”
华清有些恼怒,却也只能点点头。
便有侍女拿了公主的金丝软烟罗袜,替公主换下脚下的粗布袜子,又有侍女拿了在花辫水里浸过的锦帕,上前为公主擦试脸颊。
华清颇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本公主累了,想早些休息。”
水仙忙道:“回公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公主洗浴。”
水是温温凉凉的。
华清并不喜欢热水——何况这是在夏末。
水面上悠然地浮着几辫鲜红的花辫,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
身边有侍女轻轻地不断地将羊乳与香料注入浴池中,淡淡地芳香带着甜甜的乳香,沁人心脾。
华清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
半晌才忽地站起,惊得侍候在一边的水仙惊慌失措,自己却乐是呵呵直笑。
水仙急忙拉了拉屋角的五彩络子,便有侍女进来,手中捧着羚羊毛皮缎子与公主最喜欢的梨花色丝缎寝衣,动作轻柔地用缎子将公主的身子擦拭干净,又替她换上寝衣。
又有侍女拿了檀木的梳子,为她梳顺一头湿发。
“公主,今夜要用桃心枕,还是竹叶枕,还是……”看到公主不悦的脸色,急忙住口。
今日是十五,按公主的习惯是要用桃心枕,在清水阁里搭了睡榻睡的。
看来公主是真的失忆了。
心中原有疑惑的水仙这才放了心。
清水阁
华清卧在软榻上,榻上铺的是青竹编制得密密的席子,清凉沁心。
任湖面的清风温柔抚过,带着丝丝水珠,撩动披在身上的薄纱。
身后是侍女水仙,拿了一把洁白胜雪的天鹅绒毛扇,轻轻地扇着。
桃红的桃心枕,幽幽地散发出干枯桃花的苦涩,枕边的金檀木矮桌上,是一只雪白的白玉盘,盘中盛着朱红的金丝蜜枣。
华清懒懒地躺着,眼睛却是冷冷地望着阁子外面的水面,那汉光粼粼的湖面倒映这天上的圆月和点点繁星。
她随着光线抬起头,便见那一轮圆月,皎洁无瑕。
月圆之夜,该是团圆的日子。
如今父皇和母后却不在宫里……
远处湖面的水榭中,是一班唱曲的宫女,远远低低的吟唱,随着风轻柔地送进她的耳朵。
渺茫而空灵。
唱的是熟悉的曲子,在今夜伴她入睡。
湖对面,是一个玄色的身影,有好看的眉眼,忧愁却又觉悟地望着她。
身后有绿萝上来:“皇上……”
连锦年挥手。
“你进去吧,腾已经吩咐下去,替你有夜清宫找个职位,你小心地看着主子……”
“是。”绿萝顺目退下。
第一百零四十五章 香如故:殿议
锦晟殿。
殿下是议论纷纷,众朝臣明显地分成两派,左右两边站了互相攻击。
旧臣一派以冖部尚书裴祖寿为首,支持连锦年接华清回宫。
而反对派则以御史大夫何清辉为首,极力指控裴祖寿此举乃是心存异心,亡想借德馨公主复辟前朝。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颇有撩袖子打一架的势头。
裴宜寿气得不轻,出列长跪在地:“皇上明鉴。老臣虽为前朝旧臣,无奈前朝皇帝昏庸无能,也颇为无奈。自我朝建立,皇上不计前嫌启用我们一班旧臣,我们皆是感恩戴德不尽。吾皇勤政爱民,亦是臣等的福气,臣从未存过异心!”
连锦年点头:“裴卿平身罢。”环视殿下,众人忽地鸦雀无声。
却有定远侯唐毓祈出列奏道:“启禀皇上,这裴大人的忠心可以姑且不论。只是如今这德馨公主乃是前朝余孽,皇上宽大为怀放她一条生路,臣等无话可说。只是如今却要接进皇宫,成为皇上枕边人,实在是可怕,万万不可!”
话音刚落便得到一班大臣的附和,一向与唐毓祈唱反调的太常卿董瑜今日也一改常态,上前附和唐毓祈:“启禀皇上,臣认为定远侯所说极是。臣见闻这德馨公主在此之前,曾假冒苏州知府之女进宫,欲行刺皇上。此等女子应当立即处死,以绝后患。”
闻言,连锦年恼怒得“哼”了一声:“董爱卿,你是为了朕好,还是为了一已私仇,朕心中清楚得很。”
这董瑜便是董贵妃的父亲,董佩芳的祖父。
董瑜急忙跪下:“臣不敢!”
“这德馨公主之前曾进宫之事不假,”连锦年心中的火气直冒,脸上却依然是不温不火的表情,“可这意欲行刺朕的罪名,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强加的。”
他并未透露过华清便是之前进宫的沈若水,可明显看来,众大臣都已知晓,定是宫中人透露了消息。
“皇上!”唐毓祈依然坚持,“不论这罪名是不是强加的,德馨公主身为前朝余孽,心中比如记恨皇上,臣等不能让这样的女子留在皇上身边。董大人说的没错,应当立即处死德馨!”
“朕说过,她失去了这一段记忆,她根本不记得大昭朝已灭,如今是腾在坐天下!”连锦年再不能掩饰心中怒火。
这群豺狼,竟要处死清儿!
“她可以失忆,也可以恢复记忆!”董瑜不服地,“万一次来有一日她恢复了记忆,而无人得知,那她要刺杀皇上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唐毓祈亦道:“即便她再记不起从前的事,臣试问皇上,又如何能骗得她一辈子?皇上莫忘记了,前朝皇帝早就自缢而死了!”
此言一出,殿中霎时安静不少。
连家建朝以来,一直对外宣称先皇先后被禁足虚英观禁止足供养,知道实情的都是一些连家的幕僚。
虽然许多人心中也明了先皇十有八九已经遇害,却从不敢妄自揣测,如今听得唐毓祈这样说出来,许多人霎时私底下议论纷纷。
“唐卿家!”连锦年有些恼了。
唐毓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讪讪的。
裴祖寿已是气得老泪纵横,“皇上,臣认为,我朝建朝以来,民间亦有不少死忠之士拥护前朝,不肯承认皇上的统治,近年来虽有缓和,却依然怕皇上存心报复,隐居山林,不肯为我所用。这德馨公主,正是上天赐给我朝的至宝。”
连锦年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裴卿有何高见?”
“皇上心胸宽广,既能接得前朝公主回宫,且这公主是前朝皇帝与皇后唯一嫡出血脉,又是前朝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试问那些死忠之士见此,谁不赞皇上襟怀?皇上能做到如此,定会有大批有识之士入朝为皇上效忠!”
旧臣一派亦附和:“是啊,这德馨公主,正是皇上拉拢死忠前朝的有识之士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