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对那孩子有眼缘,想收来做个干女儿。姜老爷想着自己没有别的子嗣,儿子也没个玩伴,也便由了少妇去。
如此,少妇终能把女儿养在身边。
人总是,狠下一回心,就能狠第二次。所以对于那个丫鬟,少妇给了她一大笔钱把她赶走。
丫鬟哭着不肯,说她绝不会泄露秘密。少妇只威胁,没把她杀了都是好的。
丫鬟无奈离开,却在路上出了事,被强盗劫了财、再害了命。
少妇自然是姜楠名义上的母亲。少妇的亲生孩子,则是敏茹。至于那丫鬟,便是小菱的母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丫鬟多次去往张家,邻居一来二去也都瞧了个明白。
小菱后来便听人说是姜夫人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她自然不知道事情曲折,不知道姜楠跟少妇其实并无血缘关系,是以接近姜楠为复仇。误会一场,错误地开始,再错误地结束。
误会。曲折。谁对谁错早已分不清,也从来没办法分清。
比如,本是千金大小姐的姜楠的三姨太家,阴差阳错聘了张家人的邻居黄氏去府上帮佣。
那时候,年轻俊秀的姜楠是整个上海滩名门淑媛梦中的丈夫。
眉间心上香 113 呵手试梅妆(9)
三姨太家与姜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三姨太的父母便给姜楠提了这么一事,算得上是女方先开口了。姜楠回绝了。三姨太着实伤心。
这黄氏也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便对三姨太说,自己当年的邻居如何如何了,说她手上甚至还有姜家少夫人亲笔写下的信,上面还印了手印。这事当年张家人怕少夫人变卦,让她立下的字据,而张家人多留了个心眼,怕少夫人偷偷对付自己,为寻妥当,便把字据留给了黄氏收着。
黄氏像献珍宝一样把这个献给了三姨太。
三姨太喜欢的只是姜楠这个人,也不在乎他到底什么出身,便欢天喜地带了这个字据去找他私谈。
而姜楠娶她,却不是真的就怕她公布了真相。
彼时的姜楠,刚刚经历锦芳一事,本是季度不信任、甚至厌恶女人,那么三姨太所做已是让他极为憎恶。所以,心情本就灰暗的他,便想着,那便如了那女人的意,把她娶回家。但是,他连碰都不会碰她,也不休她,让她兀自悔恨去。
他也果真做到,回家几乎对她不理不睬。或者说,他也根本很少回家。他在外面不缺女人,否则,也闹不出小菱的事。
去到姜府的她,也真的是悔了,只庆幸锦芳对自己好一些,不料她也早早离了世。
月色几明。花开几度。
姜楠想,自己一度真的是很恨自己这个三太太的。
是她,让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姜家人,于是再不敢有恃无恐,而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是她,让自己彻底不回姜府、流连烟花之地,忙忙碌碌半世也不知为何。
于是,只能一步步把生意做大、赚足够多的钱,才能稍微过得下去。
心里的魔障,却越来越深。
直至遇见连知。
她看似世故,他却在第一眼看见她藏在眼底的清澈。
连知。连知。
他想,他甚至多么庆幸,可以被换到姜府去,如此,才有过来和敏茹一起长大,如此,才能认识她的女儿,连知。
他一定要让她姓姜,不能冠上别的姓氏、她父亲的也不行。
“连、知。”又一声呼唤,却原来是梦里。
他倏地惊醒,大汗淋漓。
北平还有雪。上海的树却都抽出新绿。
她离开自己,真的已经许久了……
抱紧双臂、一步一步走出校门,骑上车的时候连知依然恍惚,连门口那辆跟着自己的大黑车她也无暇顾及了,抑或是,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有关于他的所有气息一点一点地包围着自己。
到底,她吸口气慢慢朝家走去。
天空放晴,地上的雪已经慢慢化去了。
回屋的时候,敏茹果真睨她一眼:“这丫头,去那么久,我还担心你出事了!我去忙,你好好进屋暖和会儿,小脸都冻得通红。”
“嗯!”连知点头进屋。她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电话铃一直响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去接。
竟是董觉胜。
“董叔叔?我去叫妈——”连知这般说。
“我不是找她,是找你的!”董觉胜声音竟有几分焦急。
“董叔叔……怎么了?”连知坐直身体,意识到什么,心下大骇。
“我看景谙是想着你总归走了,他又派了足够多的人保护你,所以自己就无牵无挂了,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声音和握着听筒的手一起颤抖。
“他前些日子车子爆炸、那日又差点被人捅了。我说派人把他常去的地方都彻查一遍,免得又有人埋炸弹什么的,他非不听,而且山沐也不在,身边又没什么人护着他。我啊——唉,我是想,你要不就打电话劝劝他?”
“我……”连知一听他这话终于急了,“他……”
“他是我兄弟,我会想办法帮他。只是,连知……你得劝劝他!颢玮生意独当一面,每日也忙,虽说关系和他进展了,但到底好不到哪里去。连知,话我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怎么做,还要看你。”
挂了电话,连知已呆若木鸡。她提起听筒,另一只手转出一个数字,又拨回去,如此反反复复,最后总算拨出去了,却无人接听。她心慌意乱,便一遍又一遍地拨。
眉间心上香 114 呵手试梅妆(10)
“连知啊,你在干嘛呢?我公公婆婆马上要进这屋了,你安分点。”敏茹再度进屋,这般提醒她。
“我打个电话……妈你先去招呼他们吃饭吧,我随后就到。”连知一脸惨白。
“你给谁打电话?”敏茹寒下脸。
“我……很担心他。”连知道,而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喂?”
所有所有都乱了。
连知张口又闭口,已经忘记敏茹还在自己面前。她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道:“是我。”
“连知?”听筒传来这样的声音。
连知皱着眉想,自己声音这么紧张,他的声音却没有起伏。
“怎么不说话了?打电话,不该是有事找我?”他说,似乎能想象到她是怎么样的心思,有着怎样一副表情。他笑了。当然,连知看不到。
“我……遇见山沐了。”
“嗯。”他拧眉,“有些事,自己做不到就不要太逞能。”
“是啊,你知道的——他都向你汇报过了!”连知鼓起腮帮子。——实在恼恨,他的语气怎么可以这么平淡?!
“呵。就这事?”
“不是。就算……就这事,你就挂电话了?”话出了口,连知才觉,自己说的话实在太……不着边际。
就连敏茹,都终摇摇头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连知,好好说话。”
这是他常说的话,常把连知气个半死、不阴不阳的话,连知已着急上火到不行,他每每就淡淡来一句——“好好说话。”
连知听得百爪挠心,只能问:“你现在在干吗?大清早……一会儿要出去工作吗?”
“嗯。”
“我……我想说,你别不拿自己当回事。董叔叔刚给我打电话了,说你那边很不安全。而且……”
如此这般,听连知絮叨良久,他终说:“担心我?”
连知一怔,“姜景谙……你自己小心。我自然是担心的——”
听得她语气中的无奈,他微蹙眉,唇角却扬了,“没事。这边的事,你不要操心那么多。”
“那你就让山沐回去。我这边不需要。而且你这样……让我怎么想?我们都分开了——你再派人保护我,你让我……”
“你妈反正还叫我哥。那么你便可继续当我的侄女。这算是,一个舅舅对侄女的保护。就这样。这边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你既已把界线划得那么分明,如此,便不用多管什么。”
“你——”原来,看不到界线的,从来是自己么?连知愣了,憋了许久的眼泪开始不停地落。
“连知,你好好的便是。”
她抓紧听筒,他那边却已挂了电话。
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自己。他说,自己好好的便是。他把,最信任的手下派到自己身边……
连知恐慌,似乎听懂他的暗喻。她那么怕,打开门,正好迎上敏茹询问的脸。
“怎么回事?”敏茹问。
“妈,我想去上海!”没有犹疑说出的话。
“你还要去招惹他?”敏茹扬眉,几乎不可置信,看着她那笃定的神情,不相信转作了无奈。
“我不招惹他……我只去看一看他。有人害他,我怕他出事……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我只想……见一见他。”连知这般说,心已然飞到了上海。
她知他的魔障。她怕他的魔障。
她的逃避没有解决问题,她骑马也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让自己越是不安。
她哪里又知道,姜楠本意也是如此。
对外人的表现,对俞祈琛、甚至是董觉胜说过的话,无非是起到如今这个作用。
放下电话的他,已又叫来了张妈。
“爷有什么吩咐?”张妈问。
他勾唇而笑,“小姐的房间,再去收拾着。”
“小姐要回来了?”张妈欣喜,“诶!我这就去!我这就去!爷,太好了!小姐终于要回来了!”
张妈如此开心,除了因为她本身想连知了,还因为这连知不在,姜楠没有哪一天有好脸色,搞得整个姜府的佣人整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她欢喜地上楼,又一次慢慢整理,甚至摆了几盆植物进来,一切生机盎然、像是她从不曾离开。
清晨帘幕卷清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他要让,她的梅妆,只为自己而试。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眉间心上香by寂倾墨(115-116)
眉间心上香 115 风景旧曾谙(上)
行行复行行,道路阻且长。
连知又坐上了火车。
自己就做过这么几次火车,却始终在来回往返北平与上海。
连知把头靠在车窗上,心跳始终如鼓。
山沐这时候已直接坐到了她对面,戴了帽子、不苟言笑。连知也不开口,一路都是屋檐,当然,也得以一路安稳。
上海滩。
园子里的新木抽芽,草坪也慢慢绿了起来,一切都看起来美的欣然。
女人十指的丹寇一如从前,如盛放在春季里艳丽的花,倾城而立、独一无二。
“李小姐,我该如何做?”男子走近问。他已远非当初的模样。现在的他胡子拉渣、穿着也靠了李眉才体面些,远不是从前那个杨少。
“之前,这里爆炸、那里爆炸的,都是混淆视听的。我昨又找过他一次,与他当场发火、彻底翻脸。”李眉眯眼,看向杨少。“明日,同样会有一次混淆视听的事发生。他会信……因为之前,他知道我这些年结识了太多人……那么,这些人说做的,无非是演戏。他们害不了他。那么——你才是我真正的王牌。”
“我明白,一切听你的吩咐。”杨少点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为家人报仇!”
“嗯。你……去准备一下吧。”
李眉吩咐完毕,却是伸手紧紧按了按头部。
昨日。她最后一次去找了姜楠,地点在他手下的一家茶楼。
她本是真的打算,再给自己留最后一次余地。
毕竟,真的还有余地,不到两厢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