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款款,但站著的那个却意外的冷若冰霜。
舒艺夏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熟视无睹的侧身走过。
还没有动手便自动落入陷阱的猎物是最没有滋味的。
但那男子显然也做好了准备,连忙起身从後面拉住了她。
“小夏,我真的爱你!从见你第一面开始你便偷走了我的心,让我成了爱情的俘虏!嫁给我,我会为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
又是这样的话。
舒艺夏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她并不知道付青航今天来接她,也不知道他此时就坐在台下──她歪著脑袋想了想,摆出可爱的表情问道:
“你会为我做什麽?”
就像是看到了希望,那男子更加激动起来。“你说的一切!一切我都能给你!”
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悸动的话,她的表情又渐渐冷下来,但嘴角还留有那麽一丝丝的淡笑,半是讥讽半是嘲弄,竟然有股妖冶的美,刺目的艳,映衬著那团火红的玫瑰,更加令人觉得残酷。
付青航不禁按住了在拼命跳动的心,连呼吸都在颤抖。
“又来了,小夏的坏习惯。”
身旁的高璇说道,一副等著看好戏的模样。
“怎麽回事?”
他忍不住问道。
“妄想得到垂青的人,总是会被小夏捉弄。”
大学的时候有不少人来追舒艺夏,总是先被她那勾魂的一笑迷住,像飞蛾扑火,前仆後继的毁灭。舒艺夏提出的要求太过奇怪,在水底憋气10分锺,从8楼跳下去,与飞驰的汽车相撞……总之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赌注,让所有人都知难而退。她不是为了拒绝而拒绝,只是因为好玩,想知道到底有谁能信守自己的承诺──为你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但这些说给付青航听,他却摆明了不肯相信──他的妻子体贴温柔善良,连一只小小的蚂蚁都不肯踩死,哪里会是那些恶作剧玩笑的始作俑者?
“怎麽会是玩笑?”高璇说道,“真有人为他跳楼,至今还在医院里躺著呢。你觉得这是开玩笑?”
看她认真的语气,付青航的背後爬上了一丝寒气。
台上的舒艺夏,笑得美丽而残忍。
她蹲下来,轻轻嗅了嗅玫瑰的香气,沁人心扉,一副陶醉的模样。
“我喜欢玫瑰。”她笑盈盈的说道,脸儿映得跟花儿一样红艳,“但更喜欢被血染红了的白玫瑰。1万朵,你明白了吗?”
她眼角含笑的问,慢慢站起了身子。
“又是要人命。”
高璇低声嘟囔著,计算了一下染红1万朵玫瑰的血量。
手捧玫瑰的男子呆坐在台上,木木的看著舒艺夏飘然而去,手中的花也仿佛瞬间枯萎。
看到付青航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高璇赶紧解释道:
“小夏本来就是有才情的女孩儿,追求者甚多,但她已经嫁给了你,自然也是一心一意的。她拒绝了那个人,付先生应该高兴才对。”
一心一意──
真是莫大的讽刺。
付青航在心中低笑──这个女孩儿会爱上自己麽,会对自己一心一意麽?或许在那之前,是自己首先沦落。他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了,之前信誓旦旦的誓言变成了玩笑似的戏言,早已灰飞烟灭。
然而,舒艺夏霎那的眼神,令他呼吸停止。
窒息的、绝望的、恐惧的、战栗的……美丽,却让人胆战心惊。
舒艺夏,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起身离开,临走前告诉高璇:“别对小夏说我来了,我忽然有事要回公司没法接她,不想让她觉得太失望。”
“好的。”
看不出他脸色变化的高璇点头应允。
他便逃也似的匆匆跑开。
每逃离一步,心中对那个名字的感情便加重一分。
付青航有些恍惚──他真的已经无法抗拒这个女孩儿了吗?
可令他在意的,是舒艺夏不曾在他面前表露出的冷情。
回到家中已近深夜,房间里没有舒艺夏的身影。付青航换好衣服下楼,路过付老爷子房间时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朗朗笑声。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他敲门进去。
他的爷爷端坐在木椅中,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对面便是舒艺夏,她正一边说著话一边削著苹果,逗得付老爷子笑颜满面。
“哦,青航,你回来了?”
看见是自己的孙子,老爷子说道。
“嗯,爷爷,我回来了。”
他的目光从一进门便落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见他推门进来,舒艺夏转头给他一个暖暖的微笑,“回来了?累吗?”然後递给他一个削好了的苹果。
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甜到心里。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付老爷子高兴的说:
“看孙媳妇对你多好,真是羡慕死我这个老头子了。不过青航啊,日後别工作那麽晚回来,家里留下我这个老头子陪小夏有什麽意思?别让自己的妻子独守空房。”
“爷爷,陪你说话很有趣的,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寂寞。”舒艺夏立即说道,“青航的工作太忙了,我能够理解的。我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便独占了‘维汉’的大总裁呀。”
说完,俏皮的对付青航一笑。那笑容令他心神一动。
“忙什麽?难道我这个老头子一点都不管用了吗?你们俩是夫妻,在一起是天经地义,有什麽‘独占’不‘独占’的?就这麽说定了,日後青航你要早点下班,工作那边,我会吩咐李铭的。”
出了付老爷子的门,舒艺夏轻轻拉了下付青航的衣角,抬头看著他,眼睛澄清,“或许我没什麽资格这麽说,但是工作什麽的,如果不是特别著急的话,能推便推一下。最近我也常常不在家,留下爷爷一个人很寂寞的。虽然他嘴里不说,可是心里一直都惦记著你这个孙子。刚刚我们聊天的时候,他也总是提起你。”说道这里,她停了一下,笑盈盈的说:”爷爷真的很疼爱你呢,如果有时间,便早点回家陪陪他吧。”
她的话天衣无缝,於情於理没有半点瑕疵。付青航愣在门口,忽然有种冲动想将眼前的女孩儿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松手,但是瞬间闪过舒艺夏邪魅的笑,令他心底一寒。
“给你戏票。”
没有注意付青航神色的变化,舒艺夏掏出一张戏票递给了他。
剧目《图兰朵》,演出地点在东方大剧院。
“我没有告诉爷爷这件事,也许他不会喜欢付家的媳妇这麽抛头露面。初定是12场,演完之後我便不再登台了。这张是我第一场的门票,有时间的话,便来吧。很欢迎你的。”
付青航接了过来,轻飘飘又沈甸甸的,他紧紧握著,放进了衣服内袋中。
“会来吧?”
前面的舒艺夏轻巧的迈著舞步,灵动欢快的在楼梯上转了一个圈。“这是我第一次上台演戏,是主角,也是我最喜欢的故事。我希望你能来。”
是以什麽身份来邀请?朋友?丈夫?还是一时的兴之所至随意邀请?
付青航想问,但最後止住了欲望。
不可以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他已经快要踏入禁区了。
“为什麽喜欢的是《图兰朵》?她美丽,但太残酷了。”
他跟在後面默默的问道。
舒艺夏停了下来,忽然转身望向他,沈默了几秒,含义不明的笑容爬上了她那秀丽的脸庞。
“来了便知道了。”
视线游离漫不经心,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又是在对谁说话,舒艺夏的声音飘渺的响起:
“不会爱不要爱的公主,其实是将爱情视为游戏的筹码,放在手中玩转乾坤──”
操纵一个人的生死很容易,但要摆布一个人全部的感情呢?
剧院中一片漆黑,付青航借著手机微弱的灯光终於摸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刚坐下,幕便被拉起。
戏剧开始了。
图兰朵──
高高耸立的皇宫城墙,戒备森严手持大刀的卫士,一面闪著寒光的大铜锣,迎面是一排木桩,上面悬挂著十几个面目扭曲的人头。一群百姓簇拥在这里,似乎在等待著什麽。终於,一位大臣走出来了,他庄严地宣告:
“京城里的百姓们,仔细听好:尊贵的公主图兰朵为招驸马,颁布了谜语三条。凡有意应征者都可前来猜谜,不过,假如他猜不著,那就要把命丧!”
人群里发出一片惊恐的声音。从波斯来的王子,已经败在公主的谜语下,即刻就要绑赴刑场。
人群里一下子乱了,有人吵嚷著要去看杀头,有人惊慌失措,带著孩子赶紧往家跑,还有人为可怜的波斯王子叹息。
月亮升上来了,一队小和尚从远处的山坡走近,又渐渐走远,他们的歌声从那边飘了过来:“东边小山岗上,鸟儿啼声凄凉,春天看不见花和草,冬天盖满了雪和霜。四面八方的王孙才郎,人人向往图兰朵公主,她的美貌就像天仙一个样。春天的花儿只为她开,秋天的明月只为她亮。”
这首歌的旋律是作曲家普契尼用中国民歌《茉莉花》改编而成的,它本来的妩媚、柔婉全然不见了,听上去是那样的凄凉悲伤。就在这远远传来的歌声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被绑缚著,由士兵们押上了场。
人群此时发出了震耳的喊声,是图兰朵公主登场了。
台下的付青航心一惊,霎时瞪大了眼睛──
是舒艺夏!
她的面庞是那样美丽,高贵,使所有的星星都显得暗淡无光。可是,她的冷酷也同样惊人:面对将要被处死的波斯王子和跪下来求情的人们,她竟然毫不为之所动──淡淡的一抹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嘴边,那麽得倨傲,又那麽得无情。
付青航禁不住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这样的舒艺夏他曾经见过,那丝不应当出现在如此巧夺天工的脸庞的邪气笑容,高傲而冷酷。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仿佛不过是路边的石子,无论如何对自己都毫无意义。
被押下舞台一侧的波斯王子向公主发出了凄惨的呼救声,在得知自己不会得到赦免後,他死心地高叫: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不能得到公主,那麽我甘愿去亡灵的世界──我在那里等你,美丽的图兰朵!”
图兰朵不为所动地举起了宣布行刑的手。
随後,在一片恳求和咒骂声中,王子年轻的生命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铜管咆哮中结束了。
此时,图兰朵冰山一般的脸庞终於微微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步下高台,来到王子的尸首前,婉转而轻巧地唱起美妙的歌谣。那节奏是愉快的,可是没有人会感到舒心。
那是诞生在鲜血中的歌声。
第一幕到此结束。这并不是全剧的高潮,可是演员的表演很出色,尤其是惊鸿一现的图兰朵,寥寥几个动作和台词便将她的美丽以及同样程度的冷酷表现得丝丝入扣。观众对图兰朵的演员报以极高的评价,可是付青航却不能如此想,他的心情越来越沈重。
高璇曾经告诉过他,图兰朵便是舒艺夏,她是在演自己。即使和舒艺夏相识几年的人也未必会比看了这出话剧的人更加了解这个女人。开始的时候他还半信半疑,可是现在他不能不信。
第二幕揭幕。
鞑靼的卡拉夫王子揭了皇榜,於是,严酷的考试开始了。在一片寂静中,公主图兰朵问道:
“──如梦幻般照亮黑暗,带来光明,为充满悲哀的人们插上光明的翅膀,所有人身上都会出现,在每天晚上产生,又在每个黎明消失,世界上所有人都梦寐以求,请问这种东西是什麽?”
卡拉夫几乎不假思索,就回答道:
“是希望!是我对图兰朵公主的希望!”
两位大臣打开写著答案的黄绸,那上面的两个大字就是“希望”。 图兰朵公主有些恼怒,她走近卡拉夫,逼视著他提出第二个问题:
“是什麽有如火焰般燃烧,你的心跳越激烈,就似火越来越旺,但当你死去,它就变得冰冷?”
卡拉夫犹豫了,周围的人们甚至包括老国王和大臣们也都为他著急,鼓励他拿出勇气,一定要镇静。卡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