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无夸张,却是调笑的意味更多。
    任丰听得如此,手上盛粥的动作一顿。因为住在一起久了,任丰便几乎忘了,在这个时代,身份、门第的等级差距应当是比现实的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差距更大的。这样的大少爷,在家中定然是有人服侍,当真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而在这里,却是让他吆喝做这些个粗笨的农活。
    越是如此想,想到淳瑜第一日来一身锦袍,想到淳瑜笨拙的学者他的样子洗碗、扫地、剁菜……他不合适。这样的想法便在任丰的脑海中成型。若是在现代,淳瑜便应该是处于社会顶层的精英分子的模样,与柴米油盐酱醋茶便是完全的格格不入。
    直到被手上因为热粥熨帖的碗烫到,任丰这才回过神,将粥碗放在了一边。
    “粥在灶台上,晾一会儿就能吃了。”任丰走出了屋子说道,随后便往院子外走。经过欧阳钰身边的时候,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继续往外了。
    “你去哪儿?”淳瑜将切好的菜倒进了一边的桶中,问道。
    “去潭子。”任丰如此说着便继续往外,便是在回应的时候也没有回头。
    淳瑜一蹙眉,便立刻站起了身,几步追上了任丰,“我也去。”
    “家里有客人。”任丰道,依旧没有回头,便也没人看到他的脸色,但是即使没有,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高兴。他的言下之意明显,便是让淳瑜留下来。
    这厢的欧阳钰看了眼那少年的背影,又看了眼自家王爷难看的脸,若是此时自己不识相,待会儿真的和王爷独处,恐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我,这就走,这就走。”欧阳钰这么说着已经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打算走。
    却听少年又道,“鸡,还没有喂。”
    欧阳钰刚要迈出的脚步一顿,复又道,“我来喂,我来喂就可以了。”
    淳瑜伸手拉住少年纤细的的手腕,嘴角够了一抹笑,道,“这样可以了?”
    任丰却是转过头,来说那和那个显然有着恼羞成怒的愠色,“我要一个人去。”他愤愤道,挣开了淳瑜的手便往外走了。
    淳瑜看着少年的背影,脸上的神色一沉,那被挣开的手抽了回来,却是捏紧。少年在排斥他,一如他刚来到这里时一样。
    欧阳钰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几步到了淳瑜身边,用扇子掩着嘴道,“王爷,你不追上去?”看着情形,他家王爷在这里半年,竟然拿还处于单相思阶段,啧啧,果然在朝政上有手段的人,在这儿女情长方面都有点欠缺。
    淳瑜良久才转过头,面对着欧阳钰的脸沉黑,“你的嘴很有用,我暂时还不想毒哑它。”淳瑜的声音喑哑,却肃杀。
    欧阳钰脸上的笑容一滞,暗道不好,这次他却是真的惹怒了自家王爷,忙收了扇子垂手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淳瑜在原地占了片刻,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一个丘陵之后,这才转身收拾那切了一半的鸡饲料。
    欧阳钰在心中暗自替自己抹了把汗,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他这根本就是明显的受气包、出气筒啊!
    任丰一路往前走,一路对着路边的花草踢踢打打,那模样就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他刚才那是干什么?无端端的发火,连外人在都没有顾及,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出来,那样子还真是……
    到了水潭边,原就是清晨,这潭面上甚至还笼着一层水气。
    任丰远远的看了眼那篓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应是收获不小。自从那次掉进这潭子里之后,一方是他自己心中有些畏惧,另一方面也是游侠的再三告诫,这篓子,游侠在的时候便一直是他取的,游侠走了便是淳瑜来取。
    今天本就是收篓子的日子。
    任丰看着那水潭,看着因为游侠和淳瑜手臂长有都会功夫放得更深更远的篓子,暗暗眼了口唾沫,心下一横,淳瑜总是要走的,以后还不是也得他来取?
    便去拿了竹竿子准备捞篓子。
    这水潭旁边的天地,经过任丰一番打理,去年冬天又将鸡窝的鸡粪装了过来迈进了土里。里面的玉米秧苗,蚕豆,南瓜长得都尤为的好,这放眼望去,便是绿油油的一片。
    任丰不自主的点头,心中满满的成就感。这里,蚕豆和南瓜,任丰在种植方面都是没有经验的,他特意在买种子的时候问了佃农,自己又慢慢研究,看现在这样子,也是有模有样的。
    拿着竹竿子经过小黄的坟冢的时候,任丰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随后便走到了水塘边。
    喂完了鸡,淳瑜拎着那桶道河边洗净便回了屋子,自然全程欧阳钰都跟着,虽然昨天他已经看过一次了,但是这样再看一次,他已然叹为观止。
    屋子里,桌上摆着几个粥碗,和一盘切好的榨菜丝,用竹编的罩子罩着。
    “说起来,王爷,这到底是什么菜?我怎么没吃过,入口味道虽然中了点,但是重在清爽,喝粥是最好啊。”欧阳钰揭开了那竹罩子,对着那盘榨菜道,昨天那三道菜,可谓道道都让他难忘啊!忍不住便伸手捏了一根塞在了口中。
    “榨菜。”淳瑜眉心皱褶未展,拿了筷子便坐在长凳上吃了起来,白粥榨菜,哧溜哧溜的吃着。
    欧阳钰那一双眼就没离开过那白粥,那榨菜,明明根本就是粗鄙的东西,却就觉得似是特别的香,特别的好吃。
    咽了口口水,“王爷,您不介意臣下也吃一点吧!”欧阳钰道,根本没等春雨回答,便已经上桌吃了起来。
    淳瑜的心情原本就因为少年生气离开而感到烦闷,正喝着粥,便觉得那右眼皮不断的跳。
    他不是迷信鬼神之说的人,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术士之言更是不可信。但是此刻,少年不再他眼前,那种不安的感觉便随着这突突跳动的眼皮不断蔓延。
    终是‘啪’的一声放了碗筷,站起了身。
    欧阳钰被吓了一跳,几乎是弹跳而起,“王,王爷?”
    “你继续吃你的。”淳瑜如此一句便已经往外走了。
    欧阳钰端着碗,嘴里还叼着没有吃完的榨菜,看着他家王爷往外走的背影,摇了摇头后便又坐回了椅子。他若是现在起身跟着,那便是找死,不是?反正肆捌两人总是会护王爷周全的……
    ☆、第四十四章
    掉下水的时候,任丰可以说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这个旱鸭子竟然和这潭子水这么有缘。
    原本只是拉着竹竿子勾竹篓的他,因为那篓子放的比先前要远了,便微微的倾身。但也因为这样,那个挂钩勾到篓子的时候他想使力却竟然一时间抬不起来。
    那篓子挂在一个深深插进水底的粗竹竿上,上头有一个浮漂,必须稍稍将篓子抬起绕过了浮漂才能将篓子拖到岸上。
    任丰用力的想要往上抬,但是无奈,这竹竿子本来就有韧性,他这边用力,杆子却是成了弓形,那篓子却只是稍稍晃了晃。
    为了方便使力任丰不得不更加的往前,然后……
    “噗通”与上次一样,那谁从四面八方涌来,涌进了他的口腔、鼻子、耳朵……入水窒息的感觉对于一个‘旱鸭子’愈加的明显。
    不断的想要呼吸,想要挣扎,便喝进越多的水。
    但若是真的如上次一样,那这次的任丰没有穿蓑衣,摔下的地方离岸边有很近,扑腾着往岸上走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不幸的是,这次与上次有着一个致命的不同。
    那竹竿子,平日用的时候并不觉得,一端的钩子是从另一端上斜斜削下来的部分。而被削去了斜斜一半的竹竿子,平日握着当真不觉得什么。
    直到此刻,任丰才发现,生活中的很多事,他其实还是不够仔细。
    任丰这一摔也是不巧,摔下去的时候,那竹子在没脱手之前竟然刚好戳在了那满满的篓子上,而任丰一失去平衡,刚脱手,那刚才拱起的竹子立刻反弹,那尖削的一头正中任丰的大腿。
    任丰只觉得大腿一麻,已经跌进了水里。身体因为入水的紧张而一时间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而现在,在他挣扎着要上岸的时候,看着身边的水竟然透出了淡淡的红。那只刚才发麻的右腿,忽来的疼痛几乎麻痹了他的大脑。
    右腿的抽痛,失血的晕眩。
    怎么会这么快?任丰在心中暗咒,他的眼前竟然开始模糊了……恍惚想到他急急跑出来,没有吃早饭,心中愤恨却也抵不过那立刻漫上来的水,一边呛咳,却一边只是更多的水涌入。眼前越发的黑沉了,从那次溺水之后他就怕极了这种感觉,就好似想要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想要开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出于来到水潭边的时候,水潭一片寂静。他先是环顾了四周,却不见任丰的人影,心下便是一惊,却见那水潭岸边上凌乱的水渍,以及那根漂浮在水面上的竹竿子。
    也不知何故的,他便觉得心口猛的一痛,扭头见那狗儿的坟冢,心中更是不安。
    水潭中心,似乎有什么在飘动。
    他定睛一看,身体猛的一僵,便感觉周身都是一阵寒意。已经顾不得在‘那之后’的畏水,便是连鞋袜也没有脱,便已经跃入了水中。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以前他是一条狗,想着要保护他,却力不从心。
    现在他有了能力,却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游到了少年身边,那一池子的水因为他用力的划行而十分的动荡。
    少年也随着那水纹飘飘荡荡的,那感觉就好似下一刻少年就会完全消失在他眼前一般。
    在还没有能够达到够到少年的身体的时候,淳瑜已经开始尝试着伸手,因为他怕浪费一秒钟也会危及到少年的性命。
    肆、捌两人已经跪在了水潭边,捌正欲下水,却被肆拦下了。
    “你干什么?”捌侧头,脸色阴沉道。
    “如果你不想死,就别动。”肆深深的蹙着眉,他刚才不应该犹豫。王爷让他们不要出现,所以他们看护的距离便比之于之前远了一些。而少年落水的时候,他与捌都看到了。在他想要下水救人的时候,却被捌拦住了。
    “这少年若是死了,王爷定然会回京都。”他记得捌在说这话时脸上的狠戾。
    而那时他却是犹豫了,一条性命与王爷的前程,他该如何选择?他是影卫便是应当以王爷为重,便就是要将王爷之事置于心中制高点。
    所以那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在水中挣扎,却没有动。
    终于够到了少年,淳瑜立刻将少年的身体翻转,让少年的头脸露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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