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还拖拉着不给。我们去了他们就有了?我本不长于财务,不便多说。”
    万周把人参全咽下去:“我是户部出来的,不得不先提醒一声:户部从侍郎到主事,几十号官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他们联手起来对付我们,说不定蔡阁老面前,还是我们不是了。”
    苏韧开颜:“我们不怕。户部几十号官吏,不过是一群萝卜。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们四个并不要多费力,只要养好萝卜,收成自然就有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手令,说:“有了这法宝,户部的萝卜肯定能听话。”
    万周将手令展开来,另二人也围拢了。
    苏韧在窗边负手,对自己这个“江苏人”进户部,已胸有成竹。
    十多年来,户部一直是蔡氏父子领衔的衙门。蔡扬死前,才把户部尚书的位子让给儿子。蔡述这两年行使宰相大权,为了避嫌贪污,明面上并不过问户部实事。但户部尚书之官,他依然兼着。户部本是肥美衙门,又最讲论资排辈,每个坑都被人占得死死的。苏韧到户部前,向蔡述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带上同组三位。二是请蔡述空出户部一个缺。要调动全部,那缺越高越好。他本以为蔡述会勒令年老的裴侍郎退休,然而蔡述十分干脆,索性辞去自兼的尚书衔。
    尚书位一空,侍郎就心动。侍郎若动了,郎中就要挪。郎中挪了,下边主事也要跳。以此类推,户部因为一个缺,人人心里起了浪。苏韧借着这时机,跨进了户部那片萝卜田。
    他曾在吏部总务处干过,户部很有几个认得他的人,但他还是头一次和裴侍郎说上话。
    裴侍郎肥胖悠闲,颇有只“太监猫”的风度。他亲自介绍苏韧他们和户部官员认识,又兴致勃勃带苏韧参观庭院。户部不愧为黄金衙门。愣是苏韧挑眼,也没在这百年建筑找到一处油漆剥落。水潭里的锦鲤,条条大得像精怪。
    裴侍郎不失时机道:“嘉墨,本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你我在这里观鱼。”
    苏韧笑道:“下官最恶心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来的人,还不熟悉情况,怎么敢在老前辈面前卖弄?非要胡搅蛮缠,不止烧坏了各位的心情,还烧乱了蔡阁老的用心。我们几个到户部,就是来学习,观摩。都是蔡阁老的人马,哪能窝里斗,给他处看笑话?他们三个,尚能帮把手,属我最不懂。”
    “嘉墨谦虚了。你是阁老身边的,比我们消息要灵通些。户部的尚书位,有没有合适人选?我老了,怎么都没关系。住担心手下这几十个人的饭碗。”
    苏韧让裴侍郎坐了,才低声说:“侍郎,此次若由你们自己挤出来三百万,那就不愁了。外界的人,谁有这神通?谁还敢窥伺户部尚书位?玉虚宫成了荒地,重修是早晚的事。那三百万两,不仅能帮阁老应急,还奉承了万岁。您上一层楼,部内几十号人都向前挪个一步,多好。”
    裴侍郎沉吟:“三百万两……三百万两……”
    苏韧冷眼瞧老头腰间那块通透无暇的翡翠,心说抄了你家,三百万两就差不多了。
    他微笑着,在侍郎耳边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虽然上了年纪,绝非无能。蔡相即将革新,您是知道的。何不在户部内以‘创收节余’为由,率先搞一次革新除弊?苏韧不才,愿意辅助阁老一马当先。事成之后,下官一定在阁老面前为户部请功。”
    裴侍郎理财数十年,姜是老得辣。
    苏韧知道自己论手段,决计是比不过他。所以激发他和手下的斗志,就最重要。
    果然,为了防止外人入主,也为显示自家才能,裴侍郎以及整个户部,不再乐得悠闲。
    苏韧对户部自发制定计划,一概支持,也没忘记让徐隐,万周,蒋聪各尽用武之地。
    户部分四大块,民部,金部,度支部,仓部。
    民部掌管户口,赈济,山林。苏韧因万周就是民部选入内阁的,就派他回去。各省赈灾,往往存在“吃空额”的现象。他叮嘱万周,盯着这块,好好刷各省“老虎”的牙缝肉。
    金部掌管市舶,鱼盐,茶税。苏韧派了算盘高手蒋聪坐镇。他告诉蒋聪,赶紧抓各处呆账错帐,逼那些暴发户们放点血。
    度支部是重中之重。各省税两,俸禄,都归度支管。苏韧偏偏派了徐隐去。他和徐隐商量好,凡是省钱细则,全靠度支官员努力。徐隐那只“才子笔”,只用来驳斥各省雪片般的辩解指责就好。
    仓部是管理漕运,仓储的部门。
    苏韧每日有事没事,在那里转上几圈。官员们忙了,他帮着倒倒茶,记两笔。官员们空了,他陪着侃侃大山。
    户部的粮仓,有老吏看守。苏韧因为不愿意总让大家看他闲着,有时就藏到粮仓去。
    不经意间,他发现横梁上有酒杯,便请教老吏。
    那老吏说:“万岁才复兴那几年,国库日渐充裕,因为粮食堆到太高,我们上去的时候喝酒,把酒杯放那儿。后来,粮食再也不能到那高度,杯子没人能取下来了。”
    苏韧仰头,心有所感。到底想什么,他说不清。
    外界推测“内阁中书夺权户部”的冲突,压根没有发生。户部倒是多了徐,蒋,万三个能干的“编外”劳力,还多了苏韧一道“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风景。
    一个月不到,空前团结的户部,把新预算做成了。开支竟比原来少了三百三十万两。
    众人大为振奋,苏韧也庆幸。他早准备好向内阁请求嘉奖户部的上书,褒美了户部各处和其他中书能力,对自己苦劳只字不提。
    那份上书写得漂亮,没几天,抄文由内阁偷传回户部。苏韧这道风景,在户部人眼里更加美了,百看不厌。
    接近除夕,管钱的户部,按例“分红”,裴侍郎给了苏韧一份。虽然是“困难”年头,红包依旧不瘦。苏韧假作推辞:“预算成了,下官将回内阁。同僚倒是帮了忙,可我……”
    裴侍郎看左右亲信,笑道:“这次幸亏是嘉墨你来。就算大伙心意,你不能推辞。”
    苏韧收下红包,还等到了裴侍郎的一句要紧话。
    “嘉墨,我们不当你外人。今后户部之人,绝不会掣肘你行事。”
    苏韧深深鞠躬,春还没到,他已嗅到了杨柳风的气味。
    他刚出衙门,遇到十多个较年轻的户部官员。人人含笑,只差列队欢迎。
    拉他袖子的,是金部郎中毛杰,还有万周,蒋聪两熟人。
    毛杰说:“嘉墨,好不容易结了帐。大家一起去吃桌好菜,行不行?”
    万周笑嘻嘻地帮腔:“位都订好了,以你为主宾,不去不行!”
    苏韧环顾四周:“怎不叫上徐隐?”
    毛杰眼珠子一转:“酒太烈,怕书呆子喝不惯,写字会手抖。”有人忍不住噗哧。
    他们不容分说,把苏韧推上了马车。马车风驰电掣,到了纱帽胡同一带。大考之年将到,到处张贴着红帖子招揽举人入住。新年喜气,由此更浓。
    沈凝经不住苏韧盛情,早已悄悄迁入苏家后房。苏韧想到他,又出了会神。
    他本担心户部这些家伙引他去“虹楼”之类妓馆。看到名菜馆“碧罗庄”的招牌,才稍放心。碧罗庄是京城屈指可数环境清雅,口味绝佳的名饭馆。当然,价格恰与其名气齐高。
    万周对苏韧说:“嘉墨,大家总想请你到此聚会,一醉方休。公事繁忙,直等到今天。”
    白梅铁干横斜,厅内罗列瑶琴卷轴。翠幕内叮咚作响,幽香浮动。
    毛杰已摘了裘帽,大声道:“……来了 ,来了!”
    话音未了,一群少女蝴蝶般从幕后飞出。个个靓妆倩衫,人人娉娉婷婷。
    苏韧微微皱眉,心知上当。
    万周耳语:“我早关照:户部有交情的人,一定要同‘嫖’。嘉墨,别让他们笑话。”
    毛杰大剌剌道:“这位,就是内阁中书苏韧苏大人。你们都亲眼见了,我没夸大吧?”
    少女们眼光齐刷刷注到苏韧的身上,苏韧一阵不自在。
    他本是丰神玉立之人。初入欢场,腼腆中透出几分忧郁,不由得让少女们芳心摇曳。
    静默片刻,少女们便七嘴八舌,争相发问。
    “苏中书是哪里人?”
    “苏大人喜欢吃什么菜?”
    “苏公子第一次到碧罗庄?”
    苏韧满鼻清香,满眼鲜衣。满屋子娟好眉目下,一张张嫣红的小口,令他头昏。
    他简短回答,语音如素日,淡而温柔。
    毛杰在旁大声咳:“好热啊,我好热。新人虽好,但我们老人也不该被晾在一旁当鱼干吧。”
    众人皆笑。一□伸出涂了蔻丹指,搔搔毛杰唇须:“你热,不如说你饿吧?”
    “丰娘,你知道我饿,还不叫人上菜?”
    话说着,酒菜已皆由清秀伙计端上桌。众人落座,推了苏韧坐在上首。
    毛杰和丰娘咬耳朵。
    丰娘抱了琵琶,手拿牙拨,笑盈盈道:“我先唱支曲替大家助兴。唱得不好,献丑了。”
    万周拍手:“献丑?人家都不敢唱了。上次毛兄求你唱给我们听,你都不肯。”他指了指苏韧:“今儿太阳从这边出来了,我们跟着沾光。”
    丰娘啐了万周一口,众人乱笑起哄。
    苏韧如坐针毡,心说不妙。要抽身,哪有那么简单。
    丰娘琵琶娴熟,靡靡之音,唱得倒曼妙:“落花,落花,红雨似纷纷下。东风吹停息小窗纱,撒满秋千架。忙唤梅香,休教践踏,步苍苔选瓣儿拿……”她眼中水光,泛向苏韧:“爱他,爱他,擎托在鲛绡帕!”
    女人目光炽热,苏韧只顾菜盘。
    他心想:这种昂贵花酒,花钱花得冤枉。嫖客和□,到底是谁消遣谁呢?
    紧跟丰娘歌声,帘幕后,起了一阵筝音。可惜苏韧正寻思脱身之计,没能细细聆听。
    一曲弹罢,雅雀无声。万周玩味道:“好一曲‘湘妃泪’。”
    他私下用手撞了苏韧大腿。嘉墨方才抬头。
    “万大人过奖。世间已无知音,因此小女子只会乱弹。”
    素衣女子,从帘后飘出。她弱态生娇,秋波流慧,情韵真切而深远,堪称国色。
    群妓妒羡,男子大半心神俱醉。苏韧一呆。
    这女子,他曾经撞见过。她是虹楼的名姬,号为……?
    素衣女神色淡然,径直坐到苏韧背后空椅上,她对他点点头:“大人还记得楚竹吗?”
    满座惊讶,苏韧嗯了一声。
    毛杰说:“你们看看,什么叫深藏不漏?我们都当小苏是雏儿,谁晓得他早是楚竹姑娘的嘉宾了。啧啧,好一对璧人。小苏,今日我们为你请来楚竹,你是不是喝杯酒谢谢我做个大媒?”
    苏韧一阵头疼。他知道这种场合显得不大方,越会让人作弄。可对□逢场作戏,他不愿。
    楚竹不以为意,倒了杯酒,对毛杰等人说:“还是楚竹替苏大人饮了这杯吧。”
    她气度端重,并无轻佻。毛杰像受了挫,不再拿他们调笑。
    苏韧闷头喝酒,耳听众人笑谈。楚竹像猜透他心思般,不声不响。
    屋里温暖,其他男人都宽了外袍,只有苏韧还焐着。
    楚竹推推他肩膀,手碰他腰带:“不热吗?”
    苏韧不着痕迹,把身体撤开,借口说:“不,我……我要去解手。”
    他察觉自己喝得有些多,起身挣到外头。
    夜已降临,家里人等着他回去呢。苏密早上还有咳嗽,若是让谭香知道自己喝花酒……!
    索性不辞而别?还是装作不适?
    他犹豫间,就听到屋内人喊:“快去盯住苏嘉墨,不许他逃席!”
    苏韧急中生智,生出一计。
    一不做,二不休,从此以后,要让任何人不敢叫他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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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毕
    本章错字多,今天改了一下。
    下章节,更新很快会来的。:)
    棍棒底下出孝夫
    帝京城凡是像样的饭馆,总会有穷孩子“站岗”。他们专替客人跑腿叫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