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神经等着她,他此时才觉得累,
从内往外,彻头彻脚的累。
屋子里窒人的静默持续了良久,他才轻声喃喃:“原来你不信我……”
他甚至想笑,“你……一直不信我。”
剖开了心去疼爱宠爱的人,用冷漠的姿态无情地质疑自己的品格,还有什么更伤人的
。
哦,还是有的,那就是你委屈自己、倾其所有地去讨好她,她却说,她跟你在一起的
每一刻,都是折磨。
姚麦礼的自尊与骄傲受到了轻贱,他的心意与感情被狠狠糟蹋了,他的脾气冲上来,
恨不得砸掉这屋子!
却只是攥紧了,再攥紧了拳头,牙根紧咬到有隐隐的血腥味。
因为他错在先。
他还是说:“童童,我错了。”姿态如此卑微,“我再也不喝酒了。你原谅我,好不
好?别说气话,你说你怎么能解气,怎么样都行。别说气话,好不好?”
单映童宁愿他发怒,宁愿他大吼,可是这样卑微姚麦礼让她受不了。
她僵坐在椅子上,死死地攥着椅背,强制自己回想昨天早上的画面,她逼迫着自己,
睁大眼睛看清楚这画面,一遍又一遍。
她看着咫尺之外的姚麦礼,他的悔恨与伤心如此之鲜明,她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骄傲的大少爷,弯折着他金贵的脖颈,已到了极限。
单映童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想法,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
厮杀——总有一个人要死,一个人活。
此刻的寂坐,让她恍然间像是回到了斯特拉斯堡空旷的机场里,她一个人坐在那里,
将所有的事情反反复复地想来想去,终于绝望。
单映童站了起来,她走到姚麦礼面前,仔细看他依旧漂亮得惊人的眉眼,心头尖锐的
疼痛刺得她喘不过气来。看见他青筋暴露的拳头,她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握住。
他的手真凉,她心疼地想。她一点点扒开他紧攥的手指,看他因用力过度而变得青白
的掌心。
人言说,这上面曲折的纹路,便是命数。
她就这样垂目看着他的掌心,哑声说:“不是气话。麦礼,你知道的,这不是气话。
我跟你在一起,已经不再快乐。我这不是一时冲动下说的话。”
她的手因为疼痛开始颤抖,她无力抬头去看他的脸,不得不微微用力去握他的手:“
我们在一起的这一年,我曾经……很快乐、很幸福。”她的眼泪涌出来,落在他的掌心,
“麦礼,谢谢你。”
她感到姚麦礼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不可抑制地呜咽起来,她希望大家可以保持
风度地好聚好散,但显然,她做不到。
单映童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话没有说完——那些逻辑分明、冠冕堂皇的分手理由,一
条条陈列在她的脑海里,等待她一一陈述,可却是通通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
胸腔里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让她弓起了脊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终是软弱了,握着他的手,想到可能再也握不到他的手,这一生,这一世,她就忍
不住伤心。
眼泪越来越多,悲伤决堤,她将脸埋进姚麦礼的掌心,伤心地哭着。满屋子都是她无
从释放的悲伤的、压抑的抽泣声。
终是哭的耗尽了力气,耗尽了心神,所有的防备武装通通支离破碎,只余最真实的惶
然与痛苦。
姚麦礼听见她模糊的声音,夹杂在哽咽声中,那么彷徨无助,充满无力的祈求,她说
:“姚麦礼……你放过我吧……”
姚麦礼的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
单映童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哪。
有那么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姚麦礼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精神上的打击与痛楚远远超
过了他的认知和承受。
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心痛,眼泪就已流了满面。
真丢人,真窝囊。
良久他才真正恢复意识,真正面对这现实。他问自己:姚麦礼,她说让你放过她!哈
哈,她求你放过她哪!!你怎么办,你能怎么办啊?!
缓了许久,他才终于积蓄出一点力量。他决然地从她手中抽出自己满是泪水的手,大
步离去。
自此往后,单映童再也没有见过姚麦礼。
她也不再哭,她忽然有了个爱好,便是边看小晚传给她的文件夹边喝酒。
文件是小晚很早之前就传给她的,里面全是整理的花花公子没真心,纨绔子弟玩弄感
情,狗改不了吃屎,浪子回头绝不可能,泡良族的虚伪嘴脸等等的文档,还有些上了当、
受了伤的女孩的现身说法。
单映童看得津津有味,常常一篇短短几百字的文档就能看一个上午。
她没有勉强自己做任何艰难的事情。
觉得慌就出去跑步,跑得大汗淋漓就回来洗澡,洗完澡就睡觉,睡不着就出去买酒。
只是一切都是静默的,她不愿意说话,不喜欢与人相处。
同学看来,她还是那副恬静样子。只除了有一天,她吃力地拉着两个大大的垃圾整理
袋向楼下走,同学王苑经过,帮她一起,惊呼了一声:“映童,怎么这么多酒瓶?你家来
客人了?这得多少人喝这么多酒啊?!”
单映童这才觉得,她似乎真是喝了太多的酒了。
时间无声滑过,不在其中的人不知道每一秒都是挨过的。
单映童终于慢慢地可以与人正常交流,她敢走出那个满是酒瓶的屋子了,不必担心自
己酒瓶离手就失控癫狂。
新学期开始,留学生来了又走,留下的人为孤单而聚会。
她坐在席间,偶尔参与说笑。
新来的学弟妹私下讨论这个博士学姐有些孤傲,老前辈们讳莫如深地阻止他们的窃窃
私语。
其实,这么长时间了,她的形单影只,她的消瘦寂寥总会慢慢被人发觉,更何况故事
的另一个主角是如此高调引人关注。
渐渐的,巴黎的留学生圈子早已经传遍了——
那个财势慑人、魅力无边的大少爷已经风风光光地荣归故里,接手家业了。
而曾经的女主角,依旧蜗居在逼仄的宿舍里,继续做一名清苦的女学生。
还有什么需要追问的。
这样的桥段自古至今早已唱烂,这结局完全在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多亏单映童向来行事低调、真诚待人,人缘相当不错,在圈子里也享有仗义助人的口
碑。因此没人当面去揭她伤疤,反而都避讳着,免得她难受。
其实单映童也知道周围人的想法,但她根本无从在意。
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如何熬过去。
近两个月了,也不是没有人跟她谈。
有一天孟璇绫直接挂电话给她,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姚麦礼对不起她。
单映童握着听筒,良久才答:没有,不怪他。
孟璇绫却愤愤大骂:映童,你不用替他说话!我都知道了!那个梅书,我一早看她不
顺眼!天天打着哥们的旗号跟在他旁边,耀武扬威的,谁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呸!
单映童还能说什么,她只想将自己静静地包裹起来,不留一点缝隙的。
开口说话,而且是说跟他相关的话,让她觉得分外吃力。
孟璇绫又骂了一通,然后停下来关心道:映童,你还好吗?麦礼找你了吧?你怎么想
?原谅他吗?
这回单映童真的是无话可答。
孟璇绫终于觉得不对,她惊讶地问:他没再找你?
单映童沉默以对。
孟璇绫语速飞快,不可思议地说:怎么会呢?!他不是还买了两张这周五的机票回国
吗?我还以为你俩一起走呢!那他给谁订的票?啊……那个,咳,映童,你,你回国吗?
这个她会答,单映童说:不回国了,我继续念博士。
孟璇绫也顺势转移话题,两个人说了一会儿旁的,电话将挂之时,孟璇绫终于忍不住
又说:映童,你别多想,另一张机票肯定不是给梅书的,梅书……转学去加拿大了,走好
几个星期了。
单映童低声说:璇绫,我跟姚麦礼结束了。今后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了……
孟璇绫顿了下应道:我明白了,以后他的事我都不提了。映童……你……怎么样?
单映童闭了闭眼睛说:我……也挺好的,现在这样对我俩都好,你也是知道的。我也
不怪他,真的,都是我甘愿的。
孟璇绫长叹一声:傻丫头,这样老实,难怪被他欺负。
欺负。
这个词却让单映童忽然想到最后一眼的姚麦礼。
她拽着他的手不依不饶地哭着,昏昏噩噩间忽觉他用力抽回手。
她慌张抬头,却惊见他满脸的泪水,眼神伤心破碎,单映童骇住呆立,他却骤然转身
,疾步离去。
小晚劝她不要再喝酒了,单映童却无法。
她记得酒量浅薄的姚麦礼曾经理直气壮地跟她说所谓喝酒,追求的就是从微茫到大醉
的那一段梦幻之旅,跟量多量少没有关系。她当时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酒真是好东西。
在熏然的状态下,世界都变的柔软可爱。
思维迟缓,神经迟钝。
她终于不必看到任何一件物什都立刻想到与其相关的姚麦礼的音容笑貌,她也终于不
必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那么疼。
桃味放手姚麦礼回国的排场是很高调的。
头等舱贵宾通道出来,一大群西装革履洋装套裙的男女候在那里,简直像是彩排过多
次的电影场面,姚麦礼的现身就是导演的那声“a!”。
顿时人群沸腾,有人欢呼,有人拥抱,有人献花,有人“嘭”地喷出彩带。
姚麦礼懒散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