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阵地说道:“我们在他们背后,你们也看见他们在阵地前埋下的地雷了,现在这帮小崽子就是兔子,只要把后方的弹药库炸了,机炮班火力压制,这帮兔崽子就得往前面跑。”
    田大炮乐了,说:“连长,你是要他们踩自己的屎盆子呀?嗨!包给我好了,我给你轰呗!”
    湛江来指着他满脸的鼻涕就骂:“瞅你个德性!军中无戏言,你小子掂量好了,要是火力不够叫他们反搅,我杀你的头。”
    田大炮没吱声。众人愣了一下,以为他嘴上放空炮呢,谁知他说道:“炮弹管够,只要你大方点,给咱点酒喝,这不是弟兄们没暖和过来呢嘛。”
    湛江来啧啧道:“好小子,在这埋伏我呢,白酒都在老谢的医务组,你们喝点就成,准星给我调正喽,不然就是杀头酒!”
    田大炮一听这话,心里就放下大石头了,心里这个美呀,等湛江来交代其余作战细则后,这老小子飞奔到老谢那里,拎了两壶白酒就逃没影了。
    等他回到炮班把白酒分了之后,手心就冒汗了,他边喝白酒边端着望远镜找瞄点,然后趾高气扬地架起五门60迫击炮、两门无坐力炮,活像个老财主坐在雪地上听候着命令。
    当整8点的时候,湛连发动了突袭!机炮班估摸是连夜来被冻懵了,心里一股火就全泄了出去,各种炮弹和轻重机枪弹倾泻而出,先是敌阵地火药库剧烈爆炸,接着是冲锋排一阵手榴弹弹雨,再接着各班轻机枪齐射而去,零星的班属掷弹筒也没闲着,总之南朝鲜一个防御型加强排被志愿军从背后捅了一刀狠的,哭爹喊妈下朝三个方向逃去。
    这时田大炮又校准了两侧地标,轰得南朝鲜士兵只有向自己埋设地雷的前方奔去,一时间整个阵地被炸翻了个,等到硝烟散去,仅有几个大幸迈过雷区的士兵也被枪嘎子当成了活靶子。
    当湛江来走到阵地上时,零散的肢体遍布四周,雪地上红彤彤的。几个掩体中,新二排的战士搜寻有价值的物资,这时石法义拎了一件敌人的大衣披在湛江来身上,上下看了看,说:“嗯……有点官威。”
    湛江来指着大衣上的破洞,说:“就没挑件好的?这都漏风了。”
    “自己要点脸行不行?别看你十来分钟就解决了战斗,但能说明什么呢?还不是人家田顺年打炮有经验么。”
    “行,要不这账就算在老田头上,到时你把这事捅给上面,就说田大炮打下来的,跟我没关系。”
    石法义听到这觉着挺奇怪,他想问问怎么个意思,却见湛江来招呼新二排往山上撤了,他看了看天,山雾已经渐渐褪去,敌人的飞机随时都会出现,安全起见还是跟着他们上了山。
    这次打下来的物资都是好家伙,其中不乏一些美械重火器,田大炮本来想加两门迫击炮,后来湛大头没准他这么干,合计一下也在理,如今可不是在东北抗日,那个时候人多,缺的就是武器,现在则是武器多了人手不够,只好眼巴巴看着油光锃亮的大口径炮筒被炸掉,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匆匆补给了一下,湛连便马不停蹄地向德川方向开进,因为怕被敌人的飞机发现,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白被单系在背上,一个一个像在山中滚动的雪球,一旦听到风吹草动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去完全融合在雪野之中了。
    快峰,名不见经传的朝鲜险峰(5)
    在这期间,石法义还是没有明白湛江来的意思,就说道:“这次战斗是个很好的战例,上报给军委,老田或许会去炮兵部队做指挥员呢。”
    “别臭美了,他眼睛那么小,摆弄个小炮还凑合,要是玩大炮,那不得炸到东京去吗。”
    “我说老湛,你是不是不服气呀?我知道你指挥能力没得说,但是实事求是讲,炮击两侧阵地那还是老田的主意。”
    湛江来转过身拦下石法义,肃然道:“不把这事捅到上面去是咱俩说好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吧?”
    “可这是好事,为什么不可以上报?这是值得全军学习的战例。”
    “老石,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事要是让老朱知道,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有那么严重嘛,哪有打了胜仗还不能言语的,这是值得表彰的事嘛。”
    湛江来拍上他的胸膛,说:“给你说白了吧,这次战斗虽然利索,但只要敌人查明白了,就不会把这笔账算在游击队身上,我这个赌注全在时间上,要是老朱知道这事,枪毙是一定的了。”
    石法义呆了一呆,说:“你当初也不是这么说的呀!”
    湛江来扬着眉,说:“逗你的不行吗!”
    “团里给我们下达的命令很明确,这个事我得上报,我不信老朱会治你的罪。”石法义的脸色阴沉,看去像是被什么当胸打了一拳。
    湛江来有点后悔摆了他一道,其实捅到上面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敢为尖刀部队,就有能力和义务剪除对后续部队有害障碍,只是碰到这样一个钉子,他们打得又这样凶狠,难免会让敌人警觉,如果这个小插曲影响了整个战役,他就算被枪毙一万次也不够赎罪的。
    “好好好,咱把德川吃下肚子,你捅给谁都行。”
    石法义没搭理他,冷冰冰地与他擦肩而去。湛江来心里不是个滋味,他感觉和这位本本党怎么也拧不到一起去。虽然两人都有合作的热情和意愿,但是一些原则上的问题谁都不愿意让步,所以湛江来又想起了老宋。
    如果老宋在的话他就不用这样勾心斗角了,老宋会宠着他惯着他,像一件贴心小棉袄一样帮助他解决一切问题。老宋就如一位慈父,总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不仅湛江来这样想,湛连的老兵们也是如此。
    与石法义的默契又出现了裂痕,湛江来不知道以后又会怎样,这一刻也只能由他去了。
    在白雪皑皑的山林中穿梭的湛连,整个白天都没有接触到敌军,也许是这里人迹罕至,或许是他们的伪装蒙蔽了侦察机,总之在11月23日的深夜,他们比原定时间早了2小时到达第二目的地。
    在一个废弃的矿井中,一天两夜没有休息的湛连仍要打足精神伺机而动。
    湛江来等人打开地图,他们所在地与德川城的直线距离仅有8公里左右,虽然两地有山脉相隔,还横着一道大同江,但全程算下来也不超过17公里,现在他们已经到达敌人的火力防区,也是敌南七师与南八师结合的缝隙。
    湛江来为了核实情报,叫佛爷和小崔带一个班出去转转,随后接通电台,团部对他们早两小时到达第二目的地感到满意,同时要求湛江来在原命令上扩大战果,说白了就是要会玩火,但不要玩过了。如果是老朱亲口这么说,湛江来会被气死,但要是师里传达的信息,那就不是儿戏了。
    在矿井值第一班岗的是新三排的7班,班长李大壮是杨源立的心腹干将,外号蛮牛,虽然人如其名,但哄子蛋更愿意叫他“蛮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快峰,名不见经传的朝鲜险峰(6)
    不论什么与姓杨的有关系,哄子蛋都视为“仇敌”,似乎整个新三排都是他的阶级敌人,所以他见蛮子拎着枪在矿口转悠,就走过去找点茬。
    说实在的,蛮子看到他脑袋都疼,就问:“一路翻山越岭的,辛苦了同志。”
    “怎么?我什么时候成你同志了?”哄子蛋撇着嘴说,“别看我是班长,但也是加强的,你们排长过来不也得同级说话么,你该叫我首长。”
    蛮子其实想给他一个巴掌,合计合计也就算了,嘴上连说是是是,身子一扭就要走人了。哄子蛋哪肯罢休,就说:“不服吧?要么咱俩较量较量咋样?”
    “咋较量?”
    哄子蛋阴测测一笑,捋胳膊挽袖子地说道:“掰腕子!”
    “行!”
    当下俩人找了块石头就蹲下了,听到俩人要掐架,几个好事的老兵油子就跑过来了,当中自然有书里乖这样哪有事到哪的主。等人家蛮子挽开袖子的时候,一条黑蛇形状的刺青显露了出来,书里乖微微一怔,问道:“七班长,你这胳膊上刺的是啥子哟?”
    蛮子苦笑一声,挺不好意思地拉下袖子,说:“解放前在上海混青帮,没啥光彩的。”
    哄子蛋咯咯乐道:“原来还是个大哥哩,更不能放了你了。”
    等俩人较上劲的时候,老谢找上石法义。他眉头紧锁,像是苍老了很多,他说:“翻快峰的时候丢了不少药品,如果打起仗来恐怕接济不上。”
    石法义愕然道:“工事里的药品没拿着?”
    “拿是拿了点,但都是洋文,我看不明白呀,这要是吃错了药可怎么办?”
    石法义明白过来,咳嗽一声说道:“这个嘛,你可以来问我嘛,我学过英文呀,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
    “那就好办多了,我叫医务组的小眼张把药品拿给你,指导员你可要仔细核对呀。”石法义可不想再跟他磨嘴皮子了,答应后就跟他一起去找小眼张。
    这个时候哄子蛋和蛮子的较量胜负已分,没挺过三局,哄子蛋便两次败北了,这似乎在情理之中,在他们看来,新三排的家伙们总是深不可测,随便挑出来一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哄子蛋自讨没趣,摸着自己的右手还不住唠叨:“要是左手的话肯定会赢。”
    书里乖拽过他低声说:“别说用左手,你就是两个手一起上都掰不过他。”
    “怎么呢?”
    “你看见他胳膊上的刺青了吧?”
    “看见了呀,唬人的嘛。”
    “屁,你没看仔细喏,那刺青是为了遮掩他胳膊上的伤疤才刺的撒,都是烫伤的痕迹,这种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哄子蛋愣了愣,说:“你怎么看出来的?那疤痕也不明显呀,至少我就没在意。”
    书里乖低声说:“那是被烧热的铁丝烫伤的撒,八成是受过酷刑的。”
    “这么说……他来头还不小呢?”
    “有可能,说不准在解放前还是个老地下呢。”
    “可他说是混青帮的……”
    “得得得,跟你这个死脑壳讲不明白,你就记着,少招惹他们就是咯,带好你的机枪班,别等磨盘回来的时候,你把他的家底都打光了,到时可有你好看的了。”
    哄子蛋想起磨盘那张驴脸,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蛮牛这屁大点的事,在书里乖的嘴里就跑开了,老油醋知道了,枪嘎子也知道了,没过一个钟头,湛江来都知道了。只是他听到文身这俩字,眼睛都红了,他单独叫来蛮牛,这个外表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以为要出什么任务呢,刚走近前就被湛江来拉住右胳膊上下翻看。
    快峰,名不见经传的朝鲜险峰(7)
    蛮牛的整条胳膊都是一圈一圈的烫伤,越向上越明显,在肩头还可以看到触目惊心的铁头烙痕,湛江来脸色铁青,他淡淡道:“把棉袄脱了。”
    “连长?”
    “我叫你把棉袄脱了。”
    蛮牛一脸茫然,叹了口气便脱下了上衣,等脱下之后,就连湛江来这种见惯风浪的铁汉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哪里还叫身子,根本就是一件补丁落补丁的破衣服!鞭痕、烙痕、刀痕、枪痕几乎可以想到的冷热凶器都集中在他身上了,而双臂盘绕的蛇形刺青就是为掩盖一圈圈烫痕而纹上去的。
    蛮牛面露痛苦,喃声道:“我可以穿上衣服了吗?”
    湛江来点点头,问:“解放前你是做什么的?老地下?”
    蛮牛苦笑道:“没那么伟大,我就是在上海跑船帮当走狗的,混口饭吃呗。”
    “一个打手受过这么多伤,你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没法子,想在乱世活下去,尤其像上海那种地方,不受罪吃不到饭。”
    湛江来上前帮他系上扣子,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魔窟这个地方?你在上海混青帮的,应该很熟悉对吗?”
    “极司非而路76号,我记得一清二楚。”
    “你就是在那里受的这些伤?”
    蛮牛哽噎了一下,说:“连长,有些事我不想说。”
    湛江来听到这,心头一紧,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事开始有了头绪,而蛮牛显然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母亲与76号有关。
    “如果心里有疙瘩,你可以去找指导员讲讲,别窝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