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两个早就知道彼此的名字,也不是没有当面介绍过,只是这一次不同。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霄白窝在云清许怀里迷迷糊糊地猜,这两个名字中,他们到底交换了多少不用言语表达的东西呢?
    “霄白,没大没小。”裴狐狸忽然眯起眼笑得灿烂无比,“师父是你可以撒娇的么。”
    霄白:“……”
    云清许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徒弟,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似乎是经过一番考虑才开口:“裴公子,你年岁不小,做事都是这么不计后果么?”
    一句话,被他说得清淡无比。裴言卿似乎也没想到会被教训,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霄白听得直想叫好——什么叫气度!什么叫大哥派头,什么叫长者!什么叫长兄如父啊嗷嗷——
    “不及云‘兄’做事不管后果。”裴言卿冷道。这几年暗杀,哪次不是玩真的?哪怕最后不会要了他的命,可是也够让他身子拖垮的了,这笔账,他自从聆秋宫真相揭开那天就算着了。
    霄白:“……”
    这两个人,复杂,相当复杂。
    霄白默默从云清许怀里爬了出来,相当有自知之明地在边上不远处找了张椅子坐着,默默看着这八九不离十的两兄弟在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沟通感情?
    边上是同样看热闹的林音,她顺手扯了过来:“喂,林师兄,你早知道师父和裴言卿的关系?”不然上次他为什么会让她去朗月皇宫找他?
    林音一脸高深莫测,皱着眉头摇头:“我只是听白遥讲过一些。”
    “你们两个那么要好?”霄白暗骂:白遥那混球居然私底下和这个冷脸混那么熟,居然偏心告诉他也不告诉我!
    “碰巧。”
    “肖守怎么样?”她忽然记起了那个容易脸红的影卫后背,“他好像挺厉害。”言下之意,你是不算该退了?
    “不怎么样。”林大影卫从来就很难觉得一个人‘怎么样’过。
    “……”
    “叩见陛下。”齐赞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殿里的侍卫跪成了一片。
    霄白的脸顿时像吃了苍蝇,她厌恶地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姗姗来迟,或者是故意晚出来一段时间的段陌。很难得的,段陌这次没有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粘糊糊凑上来,而是不冷不热地放到了云清许身上,过了一会儿稍稍游走到了裴言卿身上,似乎是想从他们两个的反应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裴言卿眼睫弯弯,规规矩矩向段陌行了个礼,笑眯眯看着他。
    云清许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并未行礼——他名义上本来就是别国的人,朗月的皇帝的确没必要行礼。
    ——从头到尾,这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一眼,都礼貌性地看着段陌,让人找不到他们心慌的破绽。或许他们压根就没有过心慌这回事。
    霄白在心里大声叫好——果然是两个同根的禽兽啊!不,是一个比一个禽兽啊!
    “云清许?”段陌笑了。
    云清许微微颔首,捎带着淡淡扫视了殿内一圈,找到了在角落里和林音相处得融洽的霄白,微微皱皱眉头。
    那眼神霄白太了解了,如果不是现在人太多,他还会配上一句“来。”她也懒得挣扎,瘪瘪嘴,揉揉脑袋乖乖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了——稍稍靠后一些的,他身后的那个位置。那是她以前长年站着的地方,只不过今天的布局有些诡异,以前摘星楼主身边不会有第二个人,如今却呃,她身边还站着个人,裴言卿。
    “摘星楼主?”段陌又道。
    霄白起了恶作剧心理,对着他一挑眉:“你觉得呢?”
    段陌皱起了眉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露出几许狰狞。这种表情让霄白想起了不久前在那个昏暗的宫殿里,那个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好像要哭的段陌,他还那么小,就已经这么让人看不透了么?
    “不知摘星楼主忽然来到,有何贵干?”
    听着段陌铿锵有力的问话,云清许垂眸微微笑了笑,他说:“陛下,如果不是你授意,我这青云的江湖人怎么进得了您的宫殿?”
    段陌语结。
    “呀,是朕忘了,”段陌笑得纯真无比,“朕请楼主来,是想楼主帮朕一件事,可以么?”
    “不可以!”霄白暴跳,她最讨厌这种问话了!什么可以不可以,哪有先答应再说事情的道理!
    “素闻摘星楼主擅长兵法,朕近来身体有恙,可否请楼主来我朗月当个一官半职,帮朕分担一些朝务?”
    云清许垂眸不语。
    段陌像是得到了鼓励,喜笑颜开:“不如就丞相如何?”
    好个不如就丞相如何。
    霄白只差没有撩起袖子去拼命了,这个小白眼狼,摆明了就是要挑拨人家兄弟感情!告诉云清许他身体不好的意思就是“你等我死了再夺位”,给个丞相是为了牵制裴言卿,他这招算盘打得可真是一等一。
    “师父……”你不要傻乎乎答应啊……
    “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希望楼主好好想一想。”
    ×××
    段陌小白眼狼走了,正殿里的侍卫也都鱼贯而出,偌大的一个正殿里面就只剩下四个人:笑眯眯的裴言卿,风轻云淡的云清许,面无表情的林音,和黑脸的霄白。
    “没人了?”霄白左看看右看看以防段陌留下什么偷窥的偷听的。
    “林音。”云清许淡道。
    “是。”
    林音得令,闭上眼睛略一凝神,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杀气毕现。手上简简单单几个动作,袖间就有几支暗镖飞出,射向正殿里面不同的地方。一眨眼的工夫,殿上梁上就有血慢慢滴下来。
    ……
    ……
    霄白目瞪口呆。
    “霄。”
    “嗯?”
    “走吧。”
    “去哪儿?”
    霄白瞪大了眼,看云清许那架势,她该不会是打算丢下这一堆东西……走人吧?
    “回楼。”他来,本就是来接她的。
    “……”果然,够没心没肝没肺,自家弟弟都不管。
    霄白回头看了裴言卿一眼,僵硬。他现在里里外外威胁那么多,她要是走了,他该怎么办?她能走么?她狠狠皱起了眉头,揪着自己的裙摆咬牙。
    裴言卿也在看她,看着她纠结的样子,他忽然露出一两分笑意。那笑意里面夹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清。只是听他不轻不重地吐了一句:
    “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宫中记事(上)
    裴言卿也在看她,看着她纠结的样子,他忽然露出一两分笑意。那笑意里面夹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清。只是听他不轻不重地吐了一句:
    “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有些事情明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是如果没有人提起,那就是秘密;有些事情明明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但是如果没人点破,那就会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每个人都守着这么一点点的秘密,和和乐乐,相安无事。但如果有朝一日被人点破了,就好像阴暗的内屋忽然被掀了房顶,外头无论是阳光万丈还是大雨瓢泼,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裴言卿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把这句足够让所有人陪着他掉脑袋的话讲了出来——你就这么走么,皇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更多的却是玩味,甚至是恶作剧一般地,成心想看着云清许吓得脸色大变一样。那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话出口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抬起了头,眼色如琉璃,看着云清许的眼微微笑了笑,三分温暖,七分邪气。
    霄白吓得脸色都变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个混球是私生子虽然在朗月国内几乎是人尽皆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提起,谁敢冒着生命危险去给皇家带绿帽子?就连他自己也是对此只字不提,而今天,他却堂而皇之地叫云清许“皇兄”……一个他自己已经够让人心惊肉跳了,他这绝对是故意把云清许拖下水……
    云清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倒是渐渐聚集到了裴言卿的脸上。他的眼睛向来给人干净清澈的感觉,被他盯着,十个里面有五个人会觉得如沐春风,剩下的四个是心有鬼胎不敢面对,一个是瞎子。裴言卿却难得抵抗力惊人,居然硬生生和他对视。
    ……霄白手心起了汗。
    “皇兄。”裴言卿眼睫弯弯笑。
    云清许沉默不语,脸色恬淡。
    “皇兄,我记得,小时候我们见过面的吧。”裴言卿低头轻道,“曾经有次宫中大宴,我和父亲走散,曾经误入聆秋宫。”
    霄白的心提了起来——他们,居然是曾经认识过的?
    “那时候我病发,是聆妃救了我,你还记得么?她说,我和你颇为相像,十足像是兄弟。”
    云清许沉默不语,脸色却暗了下来。那年聆秋宫里的确出现了个晕迷不醒十来岁的病弱孩子,被母亲救下。当时以为是偶然,现在想来,或许是过于相像的脸孔,让那个聪慧的女人早就洞悉了那孩子的血统吧。
    裴言卿却笑了,慢慢上前一步:“皇兄,好久不见。”
    皇兄,好久不见。
    事情到这地步,似乎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在这沉默得让人发慌的氛围里,霄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好像心也在期待着什么,等待着这两个人的兄弟相认么?她皱着眉头鄙夷地看了裴狐狸一眼——有你这么逼着人家认兄弟的人么?
    裴言卿微微一笑,悄悄送了个“你奈我何”的眼神,十足的地痞恶霸。
    霄白回以“禽兽”眼神。
    ……
    “我想要聆秋宫里的一个物件。”沉默了许久,云清许总算是开了口。
    裴言卿眼睛一亮,霄白跟着心跳漏了一分——他这句话是个人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他……居然承认了他是聆秋宫已经死掉的那个皇子,承认他是裴言卿的兄弟!
    “是。”裴言卿居然低头。
    霄白瞪大了眼,呆呆看着异常温顺的裴禽兽——这个人,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哪怕是对段陌,他都没有半点臣子对皇帝的样子,现在居然对云清许俯首称是?
    她一脸“你脑袋撞坏了”的眼神实在是太明显,裴言卿也看不下去了,轻轻一挑眉,眼睛却是看着云清许的。
    “长兄如父。”他垂眼。
    “哼。”霄白用鼻音告诉他:你骗鬼啊。
    “长子为尊。”裴言卿又道。
    “那有怎么样?”霄白不明白。
    裴言卿盯着云清许的眼,一字一句道:“皇兄,朗月的天下,你以为是谁有资格坐?”
    一句话,被一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不得不说,它的杀伤力是事半功倍的。至少它煞到了霄白,让她呆了好一阵子。
    裴狐狸他……居然是想把皇位让给云清许?他争取了那么久,他几次谋反都想得到的东西,居然因为一个“长兄”他就拱手相让吗?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
    “我不需要。”云清许皱眉。
    “可是你是皇长子。”裴狐狸脸色一变,眼里散发的光芒早就没了刚才那高尚劲儿,如果形容得直白点,那叫禽兽的光芒,他说,“自古皇长子继位,天经地义,难道你宁可段家血统被混淆?”
    “我早就不姓段。”
    云清许冷声道。云字是母亲的姓,十几年前,他爬出这宫里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决定彻彻底底舍弃这姓氏了。这皇宫早就和他没有关系。如果不是要找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他才不会数次潜入。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说这句,裴狐狸笑得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他眯眼道:
    “我从来不姓段。”言下之意是,这皇位不关我裴少的事。
    霄白:……
    ……
    ……
    “不如皇兄留下来?这次情况凶险,如有一万……”裴狐狸的眼光终于落在了霄白身上,他轻道,“留下来,缘分不易,血浓于水,我不会……不知好歹的。”
    霄白别开了头。她不傻,听得出他这句话七分是对云清许说的,独独后半句夹了对她的话,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