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我记着。”
    穆岚一听,想了想,正好有个事情,干脆说:“那正好,我拜托你一个事情吧。”
    何攸同微微挑眉:“什么?”
    “这样。谭青那个角色要唱一首法语歌,但是我法语实在是一句也不灵光,你能不能教教我?”
    何攸同又怎么不知道穆岚故意这样说,只为能找个顺水的机会让他来还这份亏欠的人情。他沉吟片刻,说:“剧组没给你找老师吗?”
    穆岚却反问:“怎么,你没空?”
    她的笑容这样温暖,眼睛清澈如水,何攸同望着她的眼睛,好像能一路望进她的心里。他于是笑了,叹息着说声“你啊”,又在看着有些俏皮的眼神中应允:  “好。”
    何攸同既然浒诺教她唱这首歌,两个人就抽空找了一个下午,借了何攸同和周恺朋友经营的声乐教室的琴房,练这首歌。
    这歌名叫《生命的旋风》,是一部老电影的插曲,被郑智专门写进剧本里,想来有什么关于它的故事。何攸同早早替她把歌词翻成中文,又注好法语的音标,一字一句教穆岚发音。
    但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从头学起,又是谈何容易?穆岚学了整个下午,也不管什么意思,总觉得每个单词都在和她的舌头闹别扭,念着念着就拗了声气。好在何攸同耐心极好,一遍遍陪她读,纠正语音,等到稍稍读顺了,就坐在琴旁,跟着曲调和她一起把这歌儿哼出来。
    早秋的下午阳光极好,白灿灿的光伴着窗外的桂花香飘进半开大玻璃窗里,在木头地板上,琴身上,乃至人身上留下明晃晃的印记,照得人的脸庞和眼睛一并明亮起来。穆岚的手搁在琴边,被太阳晒得有点痒,不自觉地动了动,对伺攸同说:“这歌词翻译成中文多么美,怎么郑智没找人想办法配上曲子,法语的原词当然最流畅,可惜我唱得太糟糕了。”
    她这一开口,伺攸同停下手边的琴声,看着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被白光镀上细绒金边的白纸,阳光又把她的指甲也照得透明起来了,歌词被指尖留下的那一点浅淡的阴影暂时盖住,又飞快地移开。穆岚垂着眼睑,嘴边带着笑意:  “你看……‘她每根手指都戴上了戒指,手腕套满手镯;她歌声清澈如水,叫人满心雀跃;她双眼瑰美如宝石,令人心驰神迷……’多有意思。”
    说到这里她偏过头对何攸同一笑:  “啊呀,不走神了,这都半个下午了,攸同,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何攸同欣然应允。
    他弹起琴来,总是左手要更有力一点,但眼下所有的动作都不禁轻柔起来。这曲子本来是极轻快的,正好搭配班卓琴那涟漪般的拨弦声,如今换成钢琴,似乎又清脆铿锵了一些。穆岚还是不熟法语,头几段唱得磕磕绊绊,却坚持唱了下去,只在过门的时候向他投来略带羞涩的一笑,阳光在她象牙白的额头上留下光影的痕迹,映亮了眉眼,他能看见她的睫毛随着每一次发声、每个投向他的眼神而微微颤动着,而她正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语调轻柔地歌唱。
    “琴声中我见到了她,是她是她,果真是她:神秘的笑叫我梦转千回,迷人的嗓音,夺魄美丽,苍白的脸庞教我意乱又迷离……”  (注)
    一句m'emurent plus que jamais还没唱完,穆岚上下牙齿一打战,摇了摇头停了下来,面对何攸同微微探询的目光,有些抱歉地笑说:  “不好意思,能不能再来过一次?真是太难了,舌头都要打结了……”
    笑时她露出雪白的牙齿,嘴唇水色盈盈,略略垂下的眼眸像是藏了一个梦,何攸同不由低下眼来,双手却离开了琴键。
    穆岚有些诧异,低声问:  “攸同?”
    话音刚落,何攸同倏忽起身,牵住她放在琴身的右手,十指相扣的一瞬间,倾身亲吻过去。
    这吻来得突然,却更亲昵,叫穆岚一下子失去了方寸。他的唇轻得像是一阵风,拂过嘴角,又极有耐心地分开她微僵的嘴唇,舌头划过闭合得紧紧的牙关,温柔地在齿列徘徊,直到穆岚完全招架不得地张开嘴,唇舌亲密无间地和他纠缠在—起。
    这并不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吻,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吻戏,此刻却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学生,被何攸同带领着去领略什么叫一个“标准”的亲吻。乍看上去何攸同的吻似乎从容得过了头,但只有穆岚才知道,这其中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她不知道这个吻是几时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只知道睁开眼睛的一刻,何攸同的额头正亲密地抵着她的额头,眉头熨着眉头,鼻尖贴着鼻尖,扣在一起的手指全是汗,反而挣脱不得。她看不见此时何攸同的神情,只有呼吸声蹭着脸颊吹进耳朵,酥麻的,还有点痒。穆岚被此时的亲昵和缠绵弄得手足发软,随时都能倒下去。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在等待呼吸平息的片刻里,她也并没有等到何攸同的解释。
    很久之后,他还是没放开她的手,牢牢捏在手心里,放佛这样就再也不会分开,然后才俯在她耳边说:“他们说学法语的捷径是找个人接吻,舌头就不会打结了。”
    声音里依稀有调侃的笑意。穆岚听到这句话,—时之间却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失望,正要横起胳膊分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何攸同的手又滑到了她的下颔,稍稍用力,强迫她与他对视:  “但这不是理由。我想吻你。”
    说完不等穆岚看清楚他这一刻炽热明亮的目光,又一次吻住了她。
    他捧着她的脸颊,手心全是潮湿的汗意,又随着越吻越深,一只手移到穆岚的后颈,扶住她雪白的颈项,半是强迫半是哄劝地让她为他而绽放。伺攸同的唇在穆岚的唇上辗转,与她一次次地唇齿相依,像是在开拓新的领地,又像是在确认既有的疆域,但其实说起来又都不是,他只是在向心爱的女人索吻,他只是在吻她。
    这才是这一刻最重要的。
    何攸同撒开唇舌之后依然定定凝望着穆岚——她的脸上有了红晕,眼角湿润,呼吸不稳,贝齿若隐若现,嘴唇嫣红一如初绽的蔷薇,这让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因为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自己。何攸同的目光深了,他伸手,抚上她的唇,感觉到它们最轻微的颤抖,以及她的呼吸轻轻吹过他的手背……就在不久之前,他正忘情而专注地亲吻着她……
    穆岚大脑一片混乱,从脸颊到后颈,特别是嘴唇,已经烫得要沸腾起来。她觉得自己几乎是在惊慌失措地看着何攸同了,可其实这一刻她的表情落在何攸同眼里却是空白的。何攸同自认是一个耐心极好的人,但眼下穆岚的沉默让他无法忍耐。他用力地拥抱住她,低声说:  “我以为我可以等到你愿意从程静言的阴影里走出来的那一天,我错了。”
    他感觉到怀中那娇小柔软的身体忽然僵硬了,果然下一瞬穆岚用力推开了他,哆嗦着嘴唇,苍白若死:“攸同,别开玩笑,这种事情不好开玩笑的……你……我,我不能……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之前你爸爸的事情,我……”
    之前的亲吻的甜美感还在鼻体里流窜,真切得令人战栗。但随着她惊慌失措的言语和失望似的表情,一切又渐渐地冷了下来。
    何攸同缓缓地垂下手,注视着还在颤抖的她,终于也冷静下来。他再一次开口:  “我从来不因为感激去亲吻女人。”
    她却像是闻所未闻,毫无回应。
    还是败了。这个念头在何攸同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心头蓦地一空,白驹过隙的—念,何攸同轻声说:“是我冒昧了,抱……”
    抱歉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见穆岚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她看向他的神色就像两抹最锋利的刀锋,随手摸起手边能够着的任何东西,用尽全力地向何攸同摔去,然后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跑,像是连一分钟一秒钟也无法忍受和他再待在同一个地万。
    咚咚的脚步声像是踏在何攸同的心口,她奔跑的背影仓促而决绝,地板上的倒影一片凌乱。他竟然没有办法追上去,生平第一次,他就这么任由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可空气里依然还残留着甜蜜的气息——这是她带来的。只要穆岚在他的临近,连空气都是甜美的。何攸同收回目光,瞥见地板上躺着之前亲吻时飘落的纸张,他弯腰拾起,正好看见一行歌词——
    on s'  esr  s' & reu
    on s' & perdu de vue, on s' & reperdu de vue
    on s' &rouve, on s' & rechauffe
    puis on s' & s e par e
    我们相遇,又再遇;
    失散,而再散;
    我们重逢,重拾旧欢,
    却终是各奔东西。
    chapter 18 &hread    天使展翼之地
    窗户是开着的,窗下的水道上贡多拉船夫的歌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绵长,她第一次留意到,原来今晚是有月亮的,新月,近得就像挂在河道对岸的建筑的屋顶尖一样。
    剧组起程奔赴威尼斯拍摄外景的那天,天气阴霾。
    本以为天气这般坏,航班总要延误,谁知道还是按时登机。
    上飞机前,白晓安远远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的背影,在这阴沉的天气下,穿着颜色相近的风衣,格外有萧瑟却又利落的意味,而何攸同和程静言身形相似,只是后者更消瘦一些,不仔细看真是难以分辨,于是转头就对身边的amy说:  “你看,像不像《北非谍影》的最后,男女主角全是一袭风衣站在雾蒙蒙的夜色里,好像随时可以去天涯海角……
    amy虽然在电影公司做事,但对老电影毫无兴趣,看着前面三个人干脆来了一句:  “《北非谍影》是什么?”
    白晓安恨不得昏过去,手舞足蹈地说:  “汉弗莱,鲍嘉和英格丽,褒曼啊!就是那个男女主人公相爱,忽然有一天女主角不告而别,几年后他们在北非的卡萨布兰卡重逢,才知道原来当初她是为了抵抗纳粹的丈夫才忍痛离开。最后尽管误会解开,但男主角忍痛把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送上逃亡的飞机的故事!啊呀,你怎么能没看过?”
    amy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得稀里糊涂的,男人、女人又男人的,三角恋?”
    白晓安一下子无语,好一会儿跳得足有一尺高:“气死我了!什么乱七八糟……不过你说三角恋也勉强那么回事吧,就是最后女主教没和男主角在一起,和她丈夫离开了,当初看的我感动得呀……”
    听到身后白晓安热热闹闹地唧唧喳喳,穆岚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回身时目光无意和几步之远的何攸同的目光一触,又飞快地分开了。
    自从那个下午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无形中别扭起来,谁也不知道那堵墙是几时修起来的,等他们意识到,墙已经存在并且垒得很高了。紧绷的气氛绝说不上昭然,但总归有几个人看出来了,唐恬就问过她怎么老是绷着脸;白晓安更直接些,直接趁着四下无人,问:“穆岚,你与何攸同吵架了?怎么忽然变得怪怪的?”程静言那边看起来似乎也没瞒过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提醒他们注意保持角色间的距离感了。
    对此现状穆岚觉得进退维谷,索性暂时不去管,自欺欺人做个鸵鸟。而自那天后,何攸同的态度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在不知不觉地疏远她。穆岚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却无法诉诸言语。
    她有些绝望地想,自作自受。
    飞机准点抵达威尼斯,一出站就见到周恺大大的笑脸——周恺领着一批人马先行,做好先期的铺垫和准备,而冉娜因为年纪大了,调起时差来不如年轻入适应得好,也跟着周恺同一批先飞。
    威尼斯的机场离世人所熟知的水城颇有一段距离,他们开车到主岛,在主火车站前的码头换快船去酒店,时值夕阳西下,水面金光粼粼,微浪扑向两岸,船缓缓破浪而行,沿着主航线的两侧,水城最美最辉煌的画卷逐一展开。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穆岚有些疲倦,向西的旅行总是让人产生漫长的下午永远不会过去的错觉,船身被浪打得颠簸,倒像是在摇篮之中,这更让她倚在椅子边昏昏勘睡,何攸同与白晓安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