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生活里那样有诸多言辞上的顾忌。一时间两张贴子相映成趣,还有穆岚粉丝的联动贴——静静开了一座图楼,别的都不多说,只管多方位多角度地贴图,加上板上零星冒出的相关求助扫盲感慨等的帖子,一时间真是满版尽是何攸同与穆岚的名字,轰轰烈烈好不热闹。
这件事情一旦被炒上潮头,很快有人玩笑一般告诉穆岚,问她与何攸同几时私下好了起来却瞒着大家不告诉。穆岚也才知道,原来一张照片能闹到这样的地步。
她平时事情也多,不怎么上网,娱乐报纸是早早就不看的。听到这个风声去问唐恬,唐恬却要她不要管,又帮她拦下所有试图采访此事的记者们。理由是这是增加曝光的好机会,既然当年何攸同愿意陪她打友情牌提携牌帮她开路,现在再打一张绯闻牌何尝不可。自抬身价也好,他抬也罢,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现在是不赞成本地别人帮着炒,何乐而不为?所谓抹黑点也没什么特别新的料,顶多程静言的事情翻来覆去说两句,还因为新诚的声势根本说不真切——“这事不能说得太细”、“高层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那个某先生是出名的冷面却专情,不可能有这种事情的”,太极拳打得又是何其漂亮。
穆岚听完唐恬的分析觉得太阳穴都在跳,一咬牙继续问她:“唐姐,你不是也在盯着这事吧?还是晓安?”白晓安娱乐记者出身,对这些事情的套路实在是不能再熟。
唐恬会给她一个微妙又甜美的笑容:“这样说来,有程静言那件事的铺垫也不算是个坏事。把你锻炼得皮实多了。下次我对他态度好一点,看见他笑一个好了。”
思前想后,穆岚还是决定找何攸同通个气,也表达下把他又一次拖下水的歉意。她想了许久的措辞,还是决定先发短信过去,这边发送键才按下没多久,手边的电话铃声已经响起来了。
何攸同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一如往昔:“怎么了,这个时候还没睡?”
“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想和你通个气。那天你从我家出发,还是被不知道哪个记者拍到了。事态有点控制不了,看起来又是一桩麻烦。”
“哦,这个。”何攸同听起来一点也不吃惊,“小裴已经告诉我了,听说挺热闹。”
“具体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但总归是来势汹汹,一时半刻不见得会过去。小裴是不是气疯了?”
“总之等我回来。还有,道歉我不接受,请你收回去。”
“嗯?”
“要道歉也应该是在我。是我不够小心,才被楼下蹲点的记者拍到。不过那时候才几点?五点半有没有?他们当真勤勉得叫人佩服。”
他这样一说,穆岚有些着急起来:“攸同,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记得你也说过,总不能为了躲镜头,从此不活在太阳底下了。”
“你记得这句话那就好。我没有错,你又错在哪里?这都多久了,你倒是一点也不改恨不得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习惯。穆岚,不要为不是你的责任而认错。”
这番话让穆岚想起从前,隔着电话微微笑了:“好。我收回。那你不要再提道歉了吧。如果为了这个彼此还道歉的话,那就真的太生分了。反正事实永远是事实,谣言也终究是谣言,不会成真的。局外人的一些不着谱的猜想,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电话那头稍稍沉默了一刻,何攸同似乎笑了一下:“那就谁也不提道歉的事情。”
穆岚忽然觉得他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像是在无形中低了一度。只当他不愿意在绯闻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缠,而穆岚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轰炸,也疲乏了,自然而然换了话题,只问他:“这段时间还愉快吗,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哦,很好。这里总是有漫长的下午和无尽的晴天。”
“那就更应该好好享受了。说起来真是我不好,不该拿这件事让你烦心,你现在在休假呢。”
“不,我很高兴你打电话来。”
穆岚一愣,半天才说:“打电话的人好像是你。”
那边又是一静,何攸同的笑声通过话筒清清楚楚地传到穆岚的耳边来:“我倒忘了。”
穆岚也笑了起来:“那就先这样。不打搅你休假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见。”
“你也要保重,再见。”
何攸同是在穆岚二十六岁生日过后没几天回国的,两个人绯闻的劲头还没过去,所以也就不像以往那样等何攸同回来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个饭玩一玩,只是打了个电话知会一下。穆岚那天正好有个给某品牌新店剪彩的活动,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一开门看见小花正跳在茶几上围着一个礼物盒打转,没一会儿就伸个爪子挠一下,她才想起早些时候白晓安提过何攸同让助理送了礼物来,她们先送回家里了。
她换下踩了一晚的高跟鞋,丢开手包,坐在沙发上拆礼物。小花跑过来蹭她,也跟着看。整个盒子散发出一种穆岚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悠长而舒缓,又充满了稳定人心的力量,但定神之后,属于玫瑰的那种令人愉悦的香气幽幽散发出来,主导了整个局面。打开盒子之后,香味顿时浓郁起来,她这才看清楚盒子里面全是蜡烛,一只只独立包转更好,大小正好可以放进何攸同送给她的唐草杯子里,而蜡烛上平躺着一封信,穆岚嘴边浮起笑意,拆开信,读了下去。
穆岚:
上次偶尔在你家看见那些帮你安眠的蜡烛,想起我母亲生前的爱好。她一直相信植物有着神奇的治愈力量,于是我这次回家,托人为你找来这些蜡烛,据说可以放松神经,有益睡眠。
我对花草的治愈力知之甚少,也不怕惭愧地说,素来将信将疑。前段时间在家里翻旧书,读到一句谚语,大意是“既知无害,纵然未可知者万千,也应放手一试”。所以还是送上这份礼物,希望它们真如许多人告诉我的那样,能在你身上发挥神奇的力量。
又及,上次你问起的香水是长辈送我的礼物,市面没有流通,随信附上调香师的配方,希望对晓安她们有所帮助。
愿你晚安。好梦。
攸同
信后果真附上一张短笺,用两色墨水两种语言注明了配方。先是用蓝色的墨水写的法语,后面又用黑色的墨水补上了中文,看起来是两个人写的。中文的字迹是何攸同的,很好认,她看见上面写着雪松、艾草、白檀、鸢尾、月桂等让人读起来眼花缭乱的花草名称,一时间何攸同身上那微妙的略有些苦的气味在瞬间鲜活了起来,仿佛这个人此时就近在身侧一般。
穆岚一惊,忙挥开这个念头,目光重又回到何攸同送来的香薰蜡烛上。她看到了一眼时间,决定还是明天再给他打电话,然后才拆开一只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在唐草杯子里,划了火柴点燃它。
一经加热,所有蕴藏在蜡里的香味倏忽鲜活了起来,佛手柑的气息萦绕着穆岚,像是一直温暖柔软的手,轻轻地把她托在半空中。一时间她再无抵抗的力气,宁愿安眠百年再睁开眼睛。她原本是要烧水泡一杯宁神的花茶,但就在等水开的短短时间里,盯着微微跳动的火光,竟然就这么睡着了,那陌生却又令人安心的香气拂过她沉重的眼睫,睡前最后的一个念头是,玫瑰的香气起来了。
一夜无眠。
与何攸同再次见面是在几周之后的戏剧奖颁奖典礼上。无论是穆岚还是何攸同都没演过舞台剧,完全是被主办方拉来抬人气的,典礼之前的某一天,何攸同打电话过来,问穆岚是不是还一起过红地毯,穆岚听完就在电话里说:“看来小裴还没把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给你汇报清楚。”
“说过了。我也知道了。所以你的回答呢?”
穆岚听了直乐,瞄了一眼边上的唐恬,说:“我是不怕的。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
“远远不至于,那到时候我的车子过来接你。”
“还是在会场外面碰头吧。哦,对了,冉娜的那部电影,剧本据说写完了,目前的名字叫《长声》。”
“哦,消息这么灵通?”
“怎么着也算是新诚的人,这点内幕还是能问到的吧……”穆岚又笑,“好啦,其实是唐姐帮忙去打听的。这个片子有意思的地方是,冉娜那个角色按戏份不算主角,所以男女主角的位置目前还空着。动心没有?”
“谢谢你通消息给我,我会叫他们去打听。”
“好说好说,投桃报李嘛。那我们就到时候见了。”
她放下电话,唐恬就说:“看来我是没办法教你学乖了。”
穆岚转身说:“唐姐,这个事情不是我炒起来的,我问心无愧。再则,既然攸同都不担心他的粉丝不埋单了,我怕什么?”
“我真是搞不懂你,何攸同回来这么久,你也不是非要见他不可,怎么人前反而咬紧牙关也要高调呢?”
“这不一样。作为朋友,早一天见晚一天见,于我们的私交没有影响。但是这是公共的场合,如果为了这件事情刻意避嫌,不是更给别人落话柄吗。”
一时间唐恬的脸色严峻起来,最后还是维持了她那不苟言笑的镇定:“但是你要记得,他是男人,而你是女人。出了事情,女人翻身总是更难。”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点烦躁起来,神色变了好几变,又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气,挥挥手倒在椅子上:“算了,我教不会你,随便,都随便你。”
她的反常让穆岚有些担心,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穆岚静静地说:“可是唐姐,你也知道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不会再被打倒。”
……
酷热的夏天还没过去,可是因为要颁奖,仪式那天两个人还是都穿了正装。见面后彼此一打量,穆岚说,你好像黑了,何攸同却说,你气色倒是好了。
说到这个,穆岚就说:“多谢你上次送的那些蜡烛,效果很好,我这段时间都睡得很好。”
“那就好。看来还是有用处。”
“怎么,不信花草疗法的何一声也要倒戈投诚了吗?”穆岚笑吟吟地看着何攸同。
“我从不失眠,所以恐怕无缘亲身体验它们的妙处了。”何攸同亦含笑以对。
听到这句话穆岚不由得心生羡慕,这时入场口已经遥遥可见,身边也有一些朋友陆续经过,看见他们,都停下来寒暄两句。每次在人前亮相,穆岚都会习惯性地静立一会儿,借此调整心态和表情,而何攸同与她搭档的次数多了,也知道这个小习惯,并不打搅,站在边上等她准备妥当。过不了多久,穆岚抬起头,脸上已经挂好笑容:“我们走吧。”
比起金像奖和金唱片奖,每一年的戏剧奖总是要平静寥落很多,也更像是圈内人的自娱自乐,闭门盘点。但今年似乎是个例外,颁奖典礼外的嘉宾通道两边挤满了记者和影迷,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好不热闹。
穆岚事先读了入围名单,知道这个场面全是因为今年好些当红的影视明星甚至歌星都跑上舞台玩票,所以过去一年的戏剧舞台出奇的繁荣,粉丝从剧场一路捧场到颁奖典礼也纯属意料之中了。
但这个时候她又完全不想提任何关于表演角色等一系列的事情,而是对身边的人说:“攸同,我就是想起来,总是你送我礼物,我总得回送一些什么才好。”
何攸同刚结束一轮招手致意,听到这句话侧过脸微笑:“好啊,我喜欢收礼物。我生日在年底……”
“谁不喜欢礼物呢?再说送礼又需要什么由头?”穆岚眉眼弯弯,露出一口皓齿,“不过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的礼物寒酸就好了。”
“是什么?”何攸同看起来很有兴趣。
“哦,目前想到的是……”
她想说“送你一本杜工部诗选”,话没出口,耳旁陡然传来一阵掀天似的嘘声。
穆岚一愣,定了定神去找声音的来源。这阵仗分明是对着她来的,而且绝非一时兴起的偶然行为,显然是经过精心规划才能这样声势壮大、整齐划一。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何攸同已经先一步不动声色地转到她的另一侧,严严实实地把她和那股不友善的声浪分开了。
嘘声一时低下去,接着就是炸雷一样尖叫着大喊何攸同名字的声音,而且全乱开了。穆岚对此并非没有心理准备,也知道始作俑者应该是何攸同的粉丝们,但当事情真的一如预料中的发生,还是心想糟糕,对身边的何攸同低声说:“得想个办法,这样对你不好。”
何攸同朝人群看了一眼,才回头对穆岚说:“不要紧。没几步就进场了,稍稍走快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