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泉不禁苦笑。他不曉得在別人眼中,自己之於學生會長是那樣的存在,但這也即將成為過去式……
「我想會長最近的壓力也很大吧!說不定他會提前卸任。」
「什麼?!」
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但從學生會幹部口中說出代表真實性很高,高錫泉的反應明顯比任何人都激動,就連拋出震撼彈的書記,都一臉困惑地反問他,「難道會長沒有跟你提過嗎?」
高錫泉一時語塞了,他一向自詡為最瞭解、最親近梁宥君的人,竟然總是最後一個得知關於對方的消息,心中自是無比的無奈。
「我都是從別人那裡聽到的。」
「之前我有聽他同班的學長說,他早就想讓出會長的位置,畢竟他該要開始準備考試了,一直忙於學生會的事情,多少會影響他的成績吧!雖然捨不得,放他走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書記的話,令現場熱絡的氣氛立刻轉為一片低迷,在不舍的心情下,沒有人說一句話。
但對高錫泉而言,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接受在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讓那個人一走了之。
我先跟你說清楚,不准對我不告而別。
這是自己和梁宥君的約定,儘管沒有得到充諾,他依然相信對方不會違背。
「我去問他。」
「喂!小泉,別去啦!」
對其他幹部的阻止充耳不聞,高錫泉毅然走向他不想放開的學生會長。
但和這幾天的相處模式雷同,即使梁宥君早就察覺他的靠近,仍埋頭審閱開會資料,連頭也不抬一下,打算徹底忽視他。
「會長。」
終於,在他的呼喚下,梁宥君勉為其難抬起頭,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請跟我到會長室,我有事情想請教你。」
「快要開會了。」只以短短一句話就想打發他,梁宥君再次低下頭。
「如果你願意坦白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只會耽誤你一點時間而已。」
「如果是學生會以外的事情,我不想和你談話。」
「是和學生會有關的事情。」
「那在這兒談就好。」
「我不想讓其它人聽見。」
「我們之間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事就在這裡說。」
「請你跟我來!」不管對方一再施予軟釘子,高錫泉攫住梁宥君的手臂,硬是把那人從椅子上拉起來。
被扯得手臂發疼的學生會長,狠瞪了他一眼,企圖甩開他的手,卻再次被緊緊抓住。
「高錫泉,放手。」
這是梁宥君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他,高錫泉卻不予理會,強硬地把人拖往會長室,就連其它幹部試圖勸阻,也都被他難得強悍的氣勢頂回去。
在眾人錯愕又驚恐的目光下,他將放棄掙扎的梁宥君拉進會長室,隨即關門、按下門鎖,形成兩人獨處的密閉空間。
好久沒有來到這個房間。
他環顧著熟悉的室內,隨風輕揚的百葉窗,令人睡意萌生的舒適沙發,還是和他不在的時候一樣,正如同眼前這個人,即使沒有他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你想怎樣?」聲音還是一樣冷漠,梁宥君毫不掩飾不悅的情緒,背對他佇立在窗前,盯著百葉窗的縫隙。
「你打算提前卸任的事情,是真的嗎?」
面對直接拋來的問題,梁宥君沉默了幾秒鐘,才緩緩開口。「不是只有你才有八卦,原來我也有啊!」
「請你回答我!」
「唉……你這個人最奸詐了,老是逼著我先說答案。」梁宥君歎了口氣。「你才應該先告訴我,你打算放下副會長的職務和責任,跟那個可愛的經理在一起嗎?」
「等等,這和副會長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我不需要只會跟在女人屁股後面跑的輔佐者,甚至為了她和我唱反調。」
「我不會做那種事情,對她也沒有任何感覺。」
「哦?這麼說來,你不就和我一樣,物件是誰都無所謂嘛,怎麼樣?對於沒感覺的她,和我比起來,吻技是不是差了一大截?」
「我們之間並沒有發生傳聞中的事情!」在情緒驅使下提高了音量,高錫泉不自覺地朝他踏進一步。「我想你很清楚,我不會對你說謊,而且我沒有打算和她交往。」
「為什麼?每次你提到她的時候,不是都很開心嗎?我看你們上次還聊得挺起勁的。」
高錫泉拚命回想所謂的「上次」是什麼時候,才意識到他指的是他去參觀田徑隊練習的那一次,記得自己之所以和方宜蓉聊開了,是因為在談論和這位學生會長相夕相處的事情。
而他也記得很清楚,這個人就是從那天開始變得不對勁。不只提起方宜蓉時言語帶刺,還老是喜歡貼近他、逗弄他。
突然間,他明白了些什麼。
或許這個看似雲淡風輕、對誰都不執著的學生會長,多少是有些在乎他的,而且比他想像中還要在乎。
「會長……難道你……不希望看到我和蓉蓉親近嗎?你是不是在……」
高錫泉還在猶豫該不該將「嫉妒」這過於露骨的字眼說出口,梁宥君卻搶先一步,抱怨「我討厭你喊她的方式」。
「光聽就覺得不愉快,好像很親密似的。」
「可是太家都這麼叫她啊……」
「我不喜歡,你是我的副會長,別隨便和他人親近。」
「你這是什麼道理啊?」面對這位任性的學生會長,高錫泉除了滿腹無奈之外,也無計可施。「你還不是馬上在找取代我的人。」
「找不到啊!」一向平靜的語氣,增添一絲怨懟。「誰來都一樣,只會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沒有人能夠取代你的位置,你不是也很清楚嗎?」
獨自凝望窗外的身影,因為潔白襯衫暈染上些許陽光,變得有些蒙矓。
即使看不清對方現在的表情,那散發孤寂氣息的背影,也令人怦然心動。
高錫泉注視著這樣的梁宥君,這些日子以來的憤怒、焦躁和懊悔,全都拋諸腦後。
不行……他果然還是離不開這個人,現在他只想追上他身旁的位置,不再令他感到孤寂。
如果坦白了自己的情感,而得不到回應,他們說不定再也沒有相處的機會。尤其他記得很清楚,那位希望梁宥君給予回應的學長,最後只獲得這樣的答案……
你這種單戀遊戲再玩下去,你不嫌煩我都嫌無聊。
他?對不想聽到對方向他說出相同的結論。光想像那美妙的嗓音宣告表白後的他已經「不好玩了」,他就覺得心臟快要破碎。
所以,就算心意無法得到回報也好,只要對方是在乎他的,願意讓他待在身邊,他不會奢求更多了。
「我不會和任何人交往的。」在他說出這個承諾時,那纖細的背影似乎輕顫了一下。「如果你不希望我被別人搶走,只要你開口告訴我,我就不會離開。」
「真是的,誰會說那種話啊……」
「你會說的。我很清楚,你找不到其它人取代我。」
以梁宥君說過的話反將他一軍,卻沒有聽見任何反駁。
「最近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定也沒有好好睡覺、吃飯,才會變得脾氣暴躁、心情不佳,聽說你都在拿幹部們出氣。」
「我沒有拿他們出氣。」這麼說的梁宥君,代表其它說法是正確的。
這時高錫泉更加確定,這個人少了自己,並非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許多早就習以為常的事物,只有待在這個人身邊的時候,才被賦予真正的意義。他所做的一切,如果是為了這個人,就會變得意義非凡。
「對我來說,只要你還是會長的一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任務,就只有擔任你的副會長,現在的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我只是一個差勁的會長,不值得你這麼委屈。」一直不肯面對他的人,終於緩緩轉過身來,只見梁宥君輕輕抬起線條優美的下顎,淺笑的嘴角似乎在試探他的決心。
「你有什麼理由,非對我付出這麼多不可?」
「因為……」總不能坦白說出自己的心意吧!高錫泉壓抑著胸口的苦澀,走到他面前,撥弄他淩亂的衣領。
「你不只早上起不了床,領帶打不好,也不曉得飲料販賣機和福利社的位置,更別提你老是搞不清楚方向,上次還身無分文坐到荒涼的公車總站……」
仔細想想,還真是令人操心。
「電器亂用一通,就連基本的生活常識都有問題。我不敢想像沒有我的話,你要怎麼辦?所以,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和另一個人交往……」
「呵呵……」梁宥君突然笑出聲,打斷他滔滔不絕的埋怨。
高錫泉這才發現,自己又說過頭了。
只不過,梁宥君的臉色並沒有一絲不悅,在眼前綻放的笑靨,又恢復之前的迷人丰采,讓他不自覺地看呆了。
「我的確是……沒有你不行呢!」
止住笑聲,梁宥君抬起的雙眼,即使遮掩在細框眼鏡下,依舊閃閃發亮,下一刻,他從制服襯衫的口袋,抽出一條嶄新的藍色領帶。
「好吧!那我就允許你……」將領帶放進高錫泉的掌心,他以雙手包裹住他的指頭,帶著他收攏五指,握住那宛如羈絆般牢固的戰士象徵。
「只要我還是會長的一天,你就繼續留在我身邊吧!」
第四章
一切又恢復到以往的狀態了。
將腳踏車停在宿舍門口的車位,高錫泉已能俐落地打開大門,朝熟悉的目的地走去,腳步輕盈得連自己在哼歌都沒發覺。
他悄聲踏進梁宥君的房間,來到仍彌漫濃厚睡意的床前。
今天要用什麼方法喚醒睡美人呢?
抱著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念頭,他拉了張椅子坐下,低頭俯視著迷人的睡顏。
「終於記得拿下眼鏡再睡了。」像見證懶散的貓兒撲抓逗貓棒,高錫泉心中滿是欣慰,小心撥開細軟的瀏海,好認真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心情是複雜的。
雖然他們重新回到以往那種依賴、被依賴者的依存關係,但自己是以充滿情感的眼光看待這個人。
而對方卻不是用相同的眼光看待他這個僕人。同時,也不再追問他偷吻他的原因,兩人都有默契地避而不談。
「你一定很累吧?」隨著校慶的時間逼近,梁宥君不再提早到校,改為延長放學後和幹部們待在學校的時間。
恬睡的臉龐雖然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