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彦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刚刚太困,想着要睡醒了再与你细说,然后就忘了。”
紧紧抓住衣摆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对不起。”
师彦又一次的道歉换来的是对方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周茂整个人扑到师彦身上,对着肩膀那块最厚的肉就一口下去。
“你们都一样,表面说信任我。暗地里却一直在算计着。只有我傻傻地相信我们是毫无保留的坦诚相见,你说世上有你就有我…你说要不是为了活命更愿意与我归隐林泉…你说贵妃不贤她对你唯一敬重的人不敬…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何罪之有?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哪里妨碍到你了?”周茂抬起血红的双眸,看着师彦。
“你们都喜欢留一手,看着别人跳梁小丑一样瞎鼓捣,然后像个裁决者笑到最后,再挥一挥手就处理干净所有碍眼的人。凭什么我一颗衷心不改,换来的确是你们的不屑一顾。”
周茂像着了魔似的一直说,师彦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单薄发抖的身体,明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内疚。
这个人啊,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计较得很。谁要是不小心触碰到那根弦,不知道要面临多大的反弹。师彦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倒霉蛋,三番五次的替人受过,当年宋光陵那家伙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师彦温柔的就像对待孩子,轻轻拍着周茂的背,口里哄道:“别哭了,这里没人再算计你。中午不过是逗你玩的,我道歉好吗?乖,不哭。”
师彦的安慰还是起了作用,怀里的人没有再嚎了。周茂把头埋在师彦的胸前,一直抽抽搭搭的许久就是不动,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乌龟,师彦决定把他从龟壳里扯出来。
这时候多余的话没用,师彦直接捧住周茂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低声问:“还觉得委屈吗?”
周茂小幅度的摇摇头,现在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是反应过激了,凭他和师彦上辈子的关系,猜疑他也是人之常情。周茂只是有些小小的失望罢了,不过师彦也解释了他不是故意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笔账都不应该算在他头上。
失望至于周茂又有些惆怅,自己又轻易的犯了错误,这么心无芥蒂的相信一个人。哪怕是师彦,哪怕是宋光乾,都是不应该的。
师彦低头看着这双明亮的双眼,无数的流光闪过,最中心的位置倒映的是自己的脸。他心中泛起的满足从未如此清晰,一瞬间,师彦好像想通了什么,于是他就照着心中所想的做了。
四片唇碰在一起,像电流过遍全身。这种感觉师彦也是第一次感受,那天晚上被欲望驱使着,能记住的是最后的快感,却忽略了每一寸指尖的感触。师彦紧紧抱着他,十分的留恋着这一刻。
而被亲吻的人现在的状态像是被天雷狠狠的劈了一道,什么情况?是谁在做梦?
失神一瞬就够了,周茂猛地推开师彦,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床沿。他惊慌的看着师彦,连质问都忘记了。
周茂的反应让师彦有些失落,空空的怀抱甚至没拽住一片衣角。不就亲了一下吗,那是什么见了鬼的表情。
“我好像对你有好感。”师彦一赌气就把实话说了出来,摆出一脸‘大爷就是看上你了’的表情。
周茂的眼睛不圆,此刻却被他瞪得像颗漆黑的葡萄,还泛着水光。他使劲吞了口水,颤颤巍巍地说:“师彦,你说的‘好感’不是我理解的那一种吧?”
“不管你理解的是哪一种,我的话就是‘喜欢你’的意思。”师彦明显暴躁起来,刚刚还把人抱在怀里温柔的哄着,转眼就把人当敌人。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不过我警告你,想清楚再说。”
其实师彦不是生气,只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实在是臊得慌。他从衣服里扯下一块玉佩拍在桌上,然后慌不择路的撞出门外,动静大的差点把人家房门给拆下来。
直到隔壁房间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周茂才从石化中清醒过来。
师彦说他…喜欢我?…喜欢周茂?
喜欢的理由是什么?
周茂上辈子听过的‘喜欢’不少,男女都有,可他从未上心过。跟别人无关,是他从没有时间去尝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勉强要算,也许宋光陵算一个吧。可他有妻,他亦有妾,朝堂风云变幻,情爱对他们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象。
可如今,有个人用杀人的语气对自己说喜欢,周茂竟然有一点点、一点点兴奋。
他摸着汹涌起伏的心口,那里好像刚刚才被人插了一刀,伤口怎么不见了?
此时的师彦坐在床边跟周茂做着一样的动作,狂跳不已的心脏,仿佛下一瞬就会从胸前蹦出来。
换在三个月前他一定觉得是自己撞了邪,他能跟周茂做朋友、做兄弟已经是顶天了,即便不喜欢女人,也不该跟个男人发生感情。
对周茂是怎么开始的师彦也说不清,也许是从那晚之后开启了他对另一种体验的认知,便不由自主的观察着这个给他变化的人。
陪伴了他三个月,师彦看着他对每一个人笑,又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看着他眼馋着食物,又求而不得的可怜的样子。看着他熬了两个通宵,还强打起精神骗自己的模样……
这就是把他害死在疆场上的人,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他不是坏人,不然元徽不会那么喜欢他,爷爷不会那么欣赏他。可他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在拼命的赎罪,即便生了个懒骨头,也还是对所有事都有求必应。
是啊,他可真懒,早起一刻钟都像要了他的命,宁愿牺牲早餐也不可以耽误睡眠。要不是有自己盯着,又臭又苦的药一定会被‘忘记’。
还有,这人可真没气节,说好的文人风骨呢?为什么惹人生气了第一件事不是辩解,而是耍赖?哪个男人会把拉着别人袖子‘好嘛,好嘛’的撒娇,偏偏所有人都吃他这一套。
交际时八面玲珑的样子,算计人奸诈狡猾的样子,审犯人严酷冷峻的样子……
每一样都是自己所不喜的,可当他面面俱到的处理好事情,流露出由衷的欢欣。让人觉得如果他是坏人,那么世上一个好人都没有也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进度,加快进度!!!!
什么时候再来一发……
话说写到什么程度不会被锁??下次不写shengzhiqi看看!
☆、返乡(二)
周茂不敢告诉小三子自己和师彦都没有下楼吃饭的真正原因,把好奇儿童赶出门之后周茂就蒙头睡觉了。还要赶两天的路,师彦会和他们一起走吗?
傍晚产生的烦恼并没有打乱周茂的睡眠,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拍醒的。
“快起来,我们要出发了。”师彦郁闷的看着这只睡得异常死的猪,凭什么就他翻来覆去的整晚失眠。
生物钟没有报时,周茂迷糊中带一点起床气,嘟囔着说:“你吃错药啦,走这么早干什么,这才刚敲完五更。”
师彦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跟自己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抓住周茂领子就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
“我们必须要早点走,争取明早就能到家。”
南方的客栈里是不烧碳火的,可冬天最冷的时候一点也不比北方逊色。周茂被冷的一激灵,掀了周公的棋盘,迅速回神。
“怎么是你?小三子呢?”周茂抱着被子问。
“他在准备车架,你用了早饭就出发。”师彦语气还是很差。
见到师彦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周茂明智的放弃问他‘为什么’的权利。飞速穿好衣服,原地蹦了两下,比把瞌睡虫彻底赶走。
师彦贴心的帮他打来热气腾腾的洗脸水,像病中照顾他一样自然,拧了手巾就往他脸上抹。下力之大,恨不得要把周茂的五官都搓下来。
“行了,行了,我的皮都被你擦掉了。”周茂出声抗议,没得到任何效果。
“把你的皮贴在城墙上金和辽都打不进来。”师彦扔下手巾,拿过熊皮就往他身上套。
周茂:“……”这人狗嘴里真吐不出象牙。
昨晚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些朦胧的暧昧,顿时烟消云散。当然,嘴贱也是有好处的,两个人都把尴尬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吃早饭时周茂问他:“你赶时间就先走啊,为什么要等我们?”
“接下来的路都是穷山险路,匪寇到处都是,我还不是怕朝廷命官被人扣了。”他说这话时有些没底气,硬是板着张脸让人不敢反驳。
周茂张了张嘴还是决定闭上,建康自古以来就是富饶的大都市,周边路好治安更好,才不会有什么歹人吃饱撑着来挑战大批官兵保护的城市。
周茂不想拆穿他,静观其变看师彦想要做什么。不是说喜欢自己吗?看他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那就多谢你了,不过你打算连夜赶回去吗?”
“嗯,我跟小三子轮着赶车,两匹马速度快很多。”师彦很满意周茂的‘善解人意’,对他说话也轻柔了些许,还特意体贴的帮他打包两份糕点在路上吃。
小三子和周茂一起坐在马车箱里,前者一脸受惊吓的模样。
“师小少爷为什么要抢着赶车?”他僵硬的看着周茂。
周茂揉了揉额角,心不在焉地说:“他脑子发热了,想吹风。”
太久没连续坐过这么久的车,周茂晕马车的毛病又犯了,晚餐都没吃就睡了过去。
大约在半夜的时候,周茂迷迷糊糊被人抱起,让自己靠在一个软软的垫子上。他把眼皮睁开一条缝,发现能看到的只是师彦近在咫尺的下颚。
“这样抱着我你怎么休息?”周茂睡太久了,声音有些沙哑,偷着一股慵懒的性感。
师彦心都要融化了,他低头看着周茂的眼睛,极尽柔情:“晕车怎么不告诉我,找家客栈休息一晚也是可以的。”
这么说着,手还温柔的在他脸上抚摸了一把。
周茂被他日夜的差距吓到了,白天的那个暴躁霸道的师彦被人调换了吗?
“还很不舒服吗?”见他不说话,师彦又摸摸周茂的额头,探到正常的温度才稍稍放下心来。
“反正就一晚上,忍忍就过去了,别为我耽误行程。”周茂很不习惯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有的尽是八岁前跟娘亲的回忆。自他重生,他再不能以一个成年人的心去寻求娘亲的温柔。没想到这种隐秘的渴望被实现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昨晚对他说了——喜欢。
周茂从他胳膊上挪下来,翻身从另一边又拿了个枕头出来,摆在旁边。
“一起来躺着吧,车里就一床被褥,我们挤挤。”他往里给师彦腾出了一人多宽的位置。
师彦没工夫矫情,脱了外衣就钻了进去。还散发着寒气的衣服冰的周茂又往里缩了两寸,被人一把捞回来。
“别躲,捂会儿就暖了。”说完师彦霸道的把周茂搂在怀里,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周茂睁大双眼盯了师彦很久,脑子里想的尽是‘这家伙怎么看上我的?’实在是无解,他也就着温暖的怀抱睡着了。
天大亮的时候周茂醒过来,发现车厢里只有他一人,身旁的位置早已没有了体温。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爬出去,惊讶的发现只有小三子一个人在驾车。
“师彦呢?”周茂问。
“公子醒啦?”小三子回头看他,脸色有几分疲惫却难掩兴奋,“师小少爷一早就先进城了,我们也快了。看,前面看得到。”
他一手指着前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周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到两里路的地方伫立着高大的城墙。
是家——两年了,娘亲还好吗?
周茂也在激动着,暂时把对师彦的不告而别的一点不高兴抛在脑后。
因为南边局部地区有动乱,各地方对进城人员都加强了盘查,周茂他们就遇上了麻烦。
“你们打哪来?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在建康有亲戚?”上来盘查的士兵都穿着厚重的铠甲,语气跟他的服装一样冰冷。看来南方的叛乱确实比较严重,每个士兵脸上都透着明察秋毫的严肃,跟从前略松散的管理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