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此次诛仙一事竟牵引出无数是非,更兼宓妃转世觉醒,却因误伤元神而失去行踪。
神力失衡,导致眼下东海泉眼被震碎泛滥,沿海村庄百姓都被席卷而来的滚滚海水吞噬淹没,形如屠村。
东海龙王无法控制,这才不得已禀报玉帝,希望诸位仙家能施法镇住东海缺口,以期减少伤亡。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言语间,颇有忧仲之意。
青帝话音刚落,四下顿时一片死寂,宛如瞬间定身般,再无任何声息。
那些法力低微的仙人们自然不担心,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摊到他们身上;法力较为高深的仙人们则个个愁眉苦脸,要逆转东海泉眼就等同于是要损耗巨大修为。若是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就会因此力竭而死,简直得不偿失。
毕竟,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口出狂言说,自己的这点仙力,能够敌得过那几位远古上神。
原本繁华的宴会立即变成了赶刑台,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先出头当典范,谁就要为此而付出惨重的代价,即使是几人合力,也未必能治得过来。
更遑论,虽说修仙之人,渡世救人此乃本职。
然而纵观六界,又有哪位仙者,愿意冒着折损百年甚至千年修为的风险,去为几个小小渔民而自毁前途的呢?
沉默良久后,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自席间悠悠响起,打碎了满殿寂静:
“……………既然此事皆由诛仙剑而起,那么理应由当年重伤宓妃之人承担此任,”
说话间,他一双狭长尖细的凤眸,下意识地便扫向席中一抹素白,不紧不慢道:
“据闻宓妃娘娘觉醒前,曾因缘际会拜入昆仑上仙门下修炼,与上仙有十余年师徒之谊。虽说当初我等听闻诛仙剑现世而心急如焚,但并未步步紧逼,将宓妃逼入绝境之中。
更兼以断骨炼魂,魂飞魄散这等无情之举,令她心魂俱创,这才使得东海引发骤变而伤及无辜。”
云涯子面无表情的静坐着,脸上神色冷漠淡然,眼底却逐渐泛起一片冰冷。
“如今宓妃失踪,诛仙亦流落民间,这世上再无任何可催化其归顺的力量。权衡利弊,在座惟有上仙才能够勉强以一己修为填补东海缺口,防止海啸继续肆虐,同时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这样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话的,正是六圣之一的武德星君。
五十年前,他曾因勾结魔道而被玉帝下令绑上弑神台,险些被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地火活活烧死化为灰烬。若不是云涯子适时为他出面求情,只怕现在,早已是随风飘舞的一堆尘沙了。
而今他却恩将仇报,为推卸责任不惜反咬一口。
人性之丑陋,何其卑劣低下,令人发指。
“呃……………话虽如此,只是不知上仙觉得如何?”青帝不觉怔了片刻,亦有些尴尬地将视线投落在了他身上。
其他仙人也立即在私底下交头接耳,声音虽然不大,但明显已经变得嘈杂而混乱。紫宸帝君默然片刻,轻拍了云涯子的肩膀一下:
“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云涯子不动声色地慢慢饮了口清茶,感觉到周围的视线越来越集中,仿佛无形的囚笼将他团团困住,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漠然。
这百年以来,他一直都为仙界鞠躬尽瘁,为苍生竭尽心血,始终履行着自己肩上沉重的责任。为了这些道貌岸然所谓的正义,他不惜将挚爱之人亲手断骨染血,焚魂灭魄。
就算心明明已经痛到麻木,却依旧咬着牙冷酷无情地一次又一次伤害她,甚至差点断送了她的性命。
那么,到最后,他又究竟得到了什么?
他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结果却连生命之中仅有的一点温暖也转身离开,那样失去时撕心裂肺的痛楚,这些冷血的仙人们会感受到吗?
当他好不容易再寻觅到她,她却一脸漠然地对他再见不识。被所爱之人顷刻遗忘殆尽的那种无尽绝望,这些自私的人会了解吗?
仙本无情,可是,并不代表,不会有心。
“是啊,现在也只有您能解决东海之事,我等力薄难为,还望上仙多多眷顾苍生哪!”
灵宝天尊也捻着白花花的胡子感慨道,将那套早已说烂的说辞又摆上台面讲了一遍,却浑然不察自己也是那苍生的希望之一。
面对周遭越来越密集的殷切期盼与指责,云涯子悠然放下茶盏,淡然颔首道:“自然。”举止之间,一片云淡风轻,仿佛根本不为所动。
四面终于传出一阵释然长舒之声,就连上方不久前还愁容满面的青帝,此时也不禁平复了紧蹙的眉宇,含笑着转身坐下:
“如此,就拜托了。”
众仙亦随之唯唯诺诺着,为自己不必受这无枉之灾而暗自庆幸。
茫茫尘世,百转牵绕,终究不过是皑皑流水,握不紧于掌心之中,却又渐渐洗涤了往昔记忆。
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沧海桑田,年华转世。
只是她不再爱他。
“什么?师兄已经来西夏了?”
将熟睡的团子轻轻放入被褥中盖好,慕卿裳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睁大眼睛:
“几时?”
“今日辰时。”长孙凌微微一笑,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团子那张扑扇着乌黑睫毛的脸,
“这孩子生得倒是玲珑俊秀。”
“不过恰好受人之托帮忙照顾着罢了,听说这孩子自小走了娘,横竖我也闲着没事,抱来抚养一阵子也是不要紧的。”
慕卿裳掸了掸衣袖,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师兄可是身上大好?”
“魂魄已经归位,如今又得仙药滋长了灵气,与往昔并无二致。”长孙凌点点头,“不枉费你甘愿废掉一条左臂。”
慕卿裳闻言,不觉讪讪地用手将落在耳边的发丝拨回耳后,道:
“现在克隆技术如此精厚,反正也不差我这么点。
毕竟他救了我一命,我总不能为保全自己,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躲在乌龟壳里,当缩头的主吧?”
长孙凌依身坐下,她赶紧上前两步抓过茶壶为他斟满,讨好道:
“长孙先生最近日夜操劳,鞠躬尽瘁。这等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高尚品性,简直就是云云尘世之中一抹难得一见的清流,不可谓不是…………”
“玄霄在碧水溪畔,”长孙凌适时将她的演讲打断,“小裳,你这种狗腿谄媚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脸上已捎带了几分无奈之色。
慕卿裳心中顿时怨念无比,照理说一般人都很爱听好话的,就算皇帝也不例外,难道是她最近跟不上时代脚步了?
既然意图已经被识破,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撑着下巴不再做戏:
“这么说,师兄此番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喽?”
长孙凌单指轻叩桌面,发出不急不徐的清脆‘笃笃’声:“你午后,可去溪畔的亭榭里与他见个面。经历过那么多事,想必你们之间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
慕卿裳想了想,的确如此。
不过她想要对他说的话,倒也委实没有像长孙先生所想的那么多,只不过是当初尚且来不及开口,他便已经入了三途川。
“……………嗯,我还欠师兄一句,谢谢。”
她慢慢转头看向院中满目嫣红,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呢喃道。一种淡淡的温柔从心底逐渐升腾起,不知不觉中,悄悄迷蒙了她的视线。
悠悠往事
昆仑山,碧霄宫内。
一阵低沉压抑的咳嗽轻轻从门内传出,带着些许微不可闻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水鹤恭恭敬敬地侍立在门外,敛容垂首,对着门内躬身道:
“掌门可需要弟子唤灵丹阁的药师们前来诊脉?”
沉默了片刻,那端才慢慢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无妨,小伤而已,你先退下吧。”
“是。”
水鹤躬身应道,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屋内点着一盏半明半暗的龙凤衔珠灯,一碗尚且冒着氤氲热气的黑色药汁,正静静的摆放在桌上。
云涯子面色苍白地半靠在石榻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住口不断咳嗽着。一身雪白的衣袍上赫然血梅点点,原本柔顺光滑的墨发此时也略显凌乱,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殷红,衬着白皙如玉的皮肤,更显触目惊心。
填补东海缺口耗费了他太多的力量,强行催动真气的后果,就是气血逆流,肺腑受创。以他现在的情况,若是不静下心来好好闭关修养个几年,恐怕根本恢复不过来。
吃力地从桌上端起药碗,指尖也微微颤抖着。
望着碗中粘稠滚烫的汤药,云涯子面无表情的凑近嘴边,仰脖一饮而尽。极度苦涩刺激的草药味,回荡在喉间,令他不禁紧蹙起眉,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俯身全部呕吐出来。
强忍着咽下,喉间逐渐泛起一股腥甜之气,他扶着身旁案台慢慢躺回榻上。胸口依然痛得厉害,仿佛被一团炙热的火焰在煎熬着,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云涯子用力揪紧衣襟,下意识地开口道:
“小裳……………”
声音突然嘎然而止,他这才想起那孩子,如今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却还是习惯性地想要叫她过来。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白玉般修长的指骨,轻拂过身畔榻褥。幔帐飘飘,那里空荡荡的,再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令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有些陪伴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为理所当然;有些感情早已在朝朝暮暮之中,烙刻在了心底,不到失去之时,永远都无法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
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神仙的日子过得多无聊啊,既不能逛街,又不能混晋江。还要成天对着一堆经书咒卷,万儿八年下来,就算不成木头,也要变成一堆煤渣渣。”
“我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代社会栋梁,无奈一路越摸越黑,最终成为一代社会败类。”
“师父,你整天冷着脸,这样真的不好,会很容易变老的…………啊!不对,我都忘记,你已经是仙人。不过总之,你还是要多活动活动面部肌肉,毕竟,笑一笑十年少嘛!”
回忆起往昔点点滴滴,每一份沉淀的温柔,如今都胜似凌迟般痛彻心肺,生生将他的心脏绞做一团,几欲窒息。
并不是所有的改变都可以回到初始,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就像是这颗被渐渐温暖的心,无论如何强迫自己冷静,终究还是会留恋曾经的快乐,再也收不回来。
他缓缓垂敛下眼帘,不着痕迹地悄悄掩去眼底一片萧然苍凉。
对于仙人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因为忘记,才是这世上最为残酷的惩罚。
车轮‘骨碌骨碌’地在地上转动向前,留下了一长串标准直径为0.6m的优美长条状车印。所谓,香车美人。
“哇~~娘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厚道,要丢下霁儿去找新爹啊啊啊啊啊啊啊!”
良辰美景,佳果仙酿,偶尔也会有某些不太河蟹的因素存在。
慕卿裳此时整个人匍匐横趴在红木案台上,两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努力忍受着耳边180高分贝的噪音茶毒。
身边软榻上的小糯米团子,正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伸爪恶狠狠地拽着她的衣袖,边不依不饶地嚎啕道:
“娘,你是不是不要爹和霁儿了?”说话间,已有几近崩溃泪奔的架势。
慕卿裳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道:
“小团子,我不过是要去见一下师兄,这完全属于正常个人社交范围之内,和感情统筹基本上扯不上任何关系。”
“那师兄是不是男子?”张牙舞爪。
“呃……………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应该是。”
“那你们关系是不是很好?”继续逼问道。
慕卿裳抬起头,正对上糯米团子一双波光潋滟的乌黑大眼睛,不由得暗暗咽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