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是,做人要有坚定信念,要坚守原则,要百折不挠。”慕卿裳一甩发,潇洒道。
    “可是……………”
    “不必再说了,”她轻叹一声,握拳做扼腕视死如归状:
    “我意已决,小糯米团子,姐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正太控,但基本滴情操品德还是具备的。为避免平添更多是非,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罢!”
    离别是痛苦的,但比起被无缘无故当成替罪羔羊来,大抵就没那么痛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只团子突然目光直直盯着她身后某处,然后伸出一只白嫩嫩的爪子,善意提醒道:
    “可是,娘,爹已经在你身后了。”
    曾经有一位贤者说过,人生就像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桃夭灼灼,花香千里,流波湛湛,曲影生辉,仿佛是一场渲染了无尽旖旎潋滟的虚幻梦境。
    慕卿裳瞬间僵直着脊背,慢慢回首。
    漫天花雨飘舞之间,她呆呆看着那一袭银白若雪,不染丝毫尘俗的长发男子,足踏流云薄冰,身笼仙气缭绕,长长飘逸的白色仙袍缀着朵朵霜花,自霞光祥瑞之中缓步而来。那男子仙姿绝世,面无表情,额发一点红印,气质风骨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华高贵而不可靠近。远远望去,氤氲繁花,他的袍摆所过之处,竟皆是一片玲珑月华,凝汇成一道剔透璀璨的冰溪。
    偏生,那双深邃冰冷的眉眼里,却覆着彻骨的漠然,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小裳……………”
    就在她怔神的时候,额心忽然感觉到一丝冰凉。连忙抬头,正对上他清冷无欲的眼眸,在那碧玉般澄澈的涟寒中,隐隐约约,弥漫着点点火焰:
    “我找了你很久。”
    他微微阖上双眼,然后又很快睁开,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停留在她额间的指尖。那手指修长而又骨节分明,宛如上等的凝脂苍玉,在阳光的折射下,透着几近透明的白皙。
    明明只是一个看似平常无奇的动作,慕卿裳却没来由地仓惶倒退了几步,只觉得浑身各处,都莫名地泛着丝丝冷汗。
    “爹~~”
    身旁的团子立即爬起来欢呼着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大腿,两只小爪子死死拽紧他的长袍,一个劲地往上爬:
    “你总算来找霁儿了,霁儿再不敢乱跑出来玩。”这次经历,已经够他受的了。
    口胡!原来这团子的小名叫霁儿。
    慕卿裳登时看得两眼发直,脑子迅速回忆搜索着相关信息。依稀记得团子说过,貌似眼前这位仙人爹姓云,叫云什么什么子来着,总之应该不是云瓜子。既然如此,子随父姓,那么团子的真名大约便是唤作云霁了罢?
    云霁云霁,光风霁月,唔,这个名字确实起得不错。
    “……………你施了禁咒术从结界里逃出来,回去之后自将诫言罚抄百遍,日落之前交与我过目。”
    那仙人俯身将糯米团子抱入怀中,径自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慕卿裳飞快粗略目测了一下,自己这个身高在古代女子中,尚且还算得上是比较高挑。眼下却也只不过才将将到了他的下巴处,这是个很明显的劣势,不觉心中不安更甚,连忙干笑两声打呵呵道:
    “大神果然仙姿秀逸,妾身佩服佩服。”说完,还很应景地作出个拱手膜拜的姿势。
    大神?
    云涯子微微一怔,随后长眉微蹙,沉声冷道:“莫非,你全部都不记得了?”
    “哈?”她有些迷惑,抬起脑袋看他:“记得什么?”
    云涯子抱着团子,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眼中逐渐闪过些许复杂难辨的神色:
    “……………我寻了你整整一年多,黄泉碧落,天地山川,你现在便没什么,想要再与我说的吗?”
    这位仁兄,咱们今个儿才是第一次见面,中间还夹了只不明状况的团子,你希望我同你说什么?
    慕卿裳下意识地暗中腹诽了一句,只觉得头皮发麻。
    无奈敌强我弱,敌仙我凡。若是眼下一个不留神得罪了他,下场恐怕会比京城街头那只被打爆脑袋的胖老鼠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很可能就此落入惨绝人寰的凄惨境地,永远无法咸鱼翻身。
    认真思忖了半响,她才仰头对他露出一个讨喜的乖巧笑容,明眸皓齿道:
    “尊夫人好生剽悍,连您都敢甩。”慕卿裳可以向天发誓,她当时说这个话的时候,是万万没有任何恶意的,纯粹是脱口而出的有感而发。
    周围空气温度骤然下降,云涯子的脸色微微变得有些铁青,眸色凌厉冰冷得让她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退步往后缩了缩,至少保持一个能够逃跑的安全距离。
    “的确如此,”
    他冷冷地盯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卿裳仿佛看到那些飘落在空中的花瓣,一霎那全部冻结成了无数细碎冰渣,哗啦啦地自他身后落下:
    “我自小亲手将她抚养长大,却从不知,她竟也会有如此叛逆的一面。”云涯子的声音并不高,却冷得没有任何感情,尤其是那样隐约有怒火涌动的眼神,看得她心颤如瑟。
    请问一下,我是不是以前曾无耻地欠过你钱?而且还坚持拖了长期贷款,万年不还?
    强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慕卿裳努力镇定了下心神,决定继续死不要脸地装孙子:
    “那是那是,不过这位仙君,您恐怕是认错人了。”
    话音刚落,那原本被他爹紧抱在怀里的糯米团子立即挣扎着,从宽袖间探出一个头来:
    “爹没有认错,是不是娘不要霁儿了?”说完就马上泪眼汪汪的瞪着她,此情此景,看得小裳内心罪恶感顿时飙升爆表。
    但纵然觉得十分对不起那团子,此番却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继续梗了脖子艰难道:
    “妾身名唤怀青,并非仙君口中所说小裳。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便是误认,也是情有可原的。”
    慕卿裳曾是她过去的名字。
    可她染了那么多血,掉了那么多泪,好不容易才乞求得今日的安定平静,再也不愿意牵扯入那么多是是非非了。在经历过那么多尔虞我诈之后,她的心已经彻底建立起一道深深的心防,即使有再多的阳光照射进去,也再无法融化那坚固的寒冰分毫。
    只要不付出信任,就不会再被伤害,无论那人是谁。
    “原来如此……………”云涯子闻言,神色依旧清冷淡漠。
    却不知为何,在她说出‘错认’二字之时,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深沉眸底,悄然划过一丝浅浅的悲伤。
    他慢慢靠近,伸手轻捻起她垂落在肩头的一缕乌发,握在白玉般的掌心之中,轻轻抚过:
    “的确是我强求了。”
    指尖顺着她的颈部下滑,落在了她的左臂上:
    “可是,纵然你决绝至斯,能饮下那断情之水将以前种种全数遗忘殆尽。过去存在过的东西,终究还是不会斩断消亡的。”
    突然用力扳过她的身子,将她的衣襟往下一扯,低头就狠狠地向她肩膀上咬去。
    慕卿裳来不及挣脱,闷哼一声,下一秒便感觉到肩上一阵刺痛火辣,隐约有股热流渐渐顺着锁骨蜿蜒淌下。立即偏头一看,大片氤氲的血色早已渐渐从梅白色的内衫里渗透出来,极致的血腥,衬着瓷玉色的肌肤,竟渲染出一种妖冶暧昧的缠绵。
    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云涯子缓缓抬指,不着痕迹地拭去嘴角一抹殷红。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气,仿佛冰莹无暇的剔透雪莲上,缀了几丝绯色的烟霞:
    “………………小裳,你也会觉得痛吗?”
    她颤抖着苍白了脸色,慌忙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双腿发软地迅速向后倒退了一步。云涯子面无表情地逼近了一些,目光冷冷:
    “可有我痛?”
    他将手覆上自己的胸口,然后指骨收拢,将那单薄光滑的绸衫紧握住,眼中逐渐溢出压抑不住的愤怒与苍凉:
    “我以为你骨子里固然决绝,却从未曾想过,你竟能如此决绝。”感觉到他凌厉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慕卿裳只觉得浑身发冷,恐惧感波波席卷而至,顿时一个激灵。
    “爹!”
    就连团子也感受到了这样似要将人揉骨碎魂的窒息感,连忙扯了扯云涯子的袖子,怯生生地唤了句。
    云涯子却视若罔闻,继续将她寸寸紧逼,单手扣住了她的左手手腕,因为用力而显得指骨泛白:
    “因为彻底遗忘了,你就不知道霁儿本就是你的亲生骨肉;因为全部忘记了,你就永远不会懂得我有多痛苦多绝望。霁儿自出生,便一直由我抚养长大,你当初毫不留恋地拂袖离开,这些年来,我问你,你可曾有一日尽到过为人父母的责任?可曾有一日,惦念过这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稚儿?”
    慕卿裳被他逼得退无可退,手腕上痛得锥心刺骨,简直是活生生上演了一场满清十大酷刑。几乎是反射性地,她想要抬起手狠狠甩给这仙人一巴掌,哪怕将他那张惊为天人的容貌打红了,她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那样强烈的冰冷与排斥感,带着些许起伏不明的抗拒敌意,似乎早就深深烙刻在了骨髓之中,根深蒂固。
    无端的,就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感。
    于是毫不迟疑地,慕卿裳立即扬起没有被牵制住的右手,想也不想就用力向他扇去,却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阻力所固定住。
    那薄薄的仙气环绕在他周围,如同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他们之间隔开。
    所谓仙凡殊途。
    云涯子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明明现在痛的人是她,恍惚间,他的眼神却比她更加悲怆:“慕卿裳,”
    他紧扣着她的手,将头轻轻抵上了她的肩窝,伸手一点一点,缓缓地抚上了她的心口:“你这里,可曾真正爱过我分毫?”
    凤难再归
    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整个人都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慕卿裳,你这里,可曾真正爱过我分毫?”
    脑中细细回味着方才这句话,她不觉微微蹙起了眉,茫然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凭心而论,她与这上仙确确实实是生来第一遭相遇。
    撇开那些穿越小说里,俗套到渣的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狗血戏码。她对云涯子的认知,暂时还停留在团子他爹这个层次上。
    既然如此,又何来情爱之说?
    更何况,美人虽美,但若论似云涯子这般清冷出尘,仙风玉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几个挥毫泼墨大字的类型,却委实是令她敬谢不敏的那一种。
    唔,看来她应该还是比较庸俗的,审美观尚且仍不争气地停留在,温柔亲切这个标准上。
    “咳咳~~这位仙人,麻烦请稍稍高抬贵手一下。留个缝隙儿,让我先喘口气行不行?”
    感觉到自己眼前景色,渐渐开始泛黑旋转,胸下肋骨几欲‘吱呀’作响生生折断。慕卿裳终于再也忍不住,在勉强还剩一口气之时,奋力伸臂将他推了一把:“你若再不放开我……………怕是今个儿…………就要被你给活活勒死了…………”无论如何,她暂时还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憋死的人才。
    话音刚落,那紧揽住她身体的双臂,立即恍如梦初醒般慌忙松开。
    一下子得了解脱,她赶紧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随手扶住旁边一棵桃树,弯下腰去拼命大口呼吸了几下:“咳咳…………咳咳…………”正咳嗽得挖心挖肺,突然背后一阵清凉之气沁入心肺,先前那种缺氧窒息般的灼痛感,马上消褪了不少。
    慕卿裳红着眼眶转过头去,却发现云涯子正一手抱着团子,另一只手掌轻贴在她脊背上。掌心漾起一团清润淡雅的华光,源源不绝地涌入她体内:
    “感觉好些了吗?”声音淡淡平缓,已不再似当初那般冷若冰霜,令她心中不安微减。
    “好,好多了。”
    明明差点被闷死的人是自己,此时此刻,慕卿裳却只能干笑着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向那罪魁祸首硬挤出一脸抽筋似的笑容。
    云涯子静静凝视了她片刻,轻轻一拂袖,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裙便迅速变干,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