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已经醉酒,再喝岂不是醉上加醉?但是对上水珄投来的目光,温和纯净的眼眸里流淌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泪痣似乎也被眸光映亮了,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
鬼使神差的,徐离晟接过了酒瓶,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酒香馥郁,透着菖蒲雄黄的淡香,他突然明白了水珄让他喝酒的原因。
端午五毒邪气盛行,喝蒲酒不仅可以驱毒,还能辟邪,看来刚才水珄没说笑,自己见到的火光不普通。
徐离晟喝完酒,看看手里的玉色酒瓶,说:「好精致。」
「普通玻璃瓶子而已,喜欢的话,送你。」
水珄支好车子,拉徐离晟进去,握手的动作他越做越娴熟了,平房门口很黑,徐离晟索性由着他去。
回到房间,徐离晟拿了睡衣去浴室,浴盆的水不知是什么时候烧的,不热不凉,温度恰到好处,他躺在桶里,对着灯观看手里的酒瓶,并不太亮的灯光下,玉色瓶身泛出柔和的琉璃色彩,随着他手的移动,玉光游离。
「玻璃?」
徐离晟轻笑了一声,对水珄的敷衍颇感好笑,他对古董没太有研究,不过身为考古学家的儿子,玻璃和纯玉的区别他还是懂的,从瓷瓶纹理和质地来看,这个玉瓶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水珄就这样轻易把它送人,让徐离晟不知说什么才好。
如果说一开始只认为水珄是个怪人的话,那么现在他发现水珄除了奇怪外,身上还有许多令人难以看懂的东西,有时候他觉得水珄的做法像是讨好,有时候却又觉得他是发自真心的,看家里的摆设他过得似乎并不宽裕,但价值不菲的古物却毫不在意的随手送人,阴戾却豪气,两种完全不同的个性混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那么矛盾,甚至这种矛盾的感觉波动了自己的心思,否则自己不会在泡浴的时候还想着他。
除了家人和工作,他还从没这么费心去思考别人的事呢,徐离晟自嘲地想。
洗完澡,徐离晟从浴室出来,发现水珄像平时那样坐在对面的门槛上,腿支起,像是在看夜景,又像是在专门等他。
徐离晟走过去,男人立刻站了起来,像是出于礼貌,但给徐离晟的感觉却是他不喜欢仰头看人,站起来后就可以平视了,甚至还要比自己稍微高出一些。
真是个超有自尊心的家伙,徐离晟坏心地笑笑,把酒瓶还给水珄,看到他脸上闪过的诧异,说:「下次打抱不平时记得掂量好自己的斤量。」
水珄一怔,他知道徐离晟指的是自己想找小杨理论的事,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酒瓶还给自己,徐离晟刚沐浴完,身上带着一丝干净洒脱的味道,睡衣衣领没有系,诱惑人似的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水珄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走回房间,把门关上了。
徐离晟把工作记录和日志写完后,上床睡觉时摸出那个小娃娃,香木娃娃在灯下对着他憨憨地笑,带着一种可爱的灵气,本来只是块普通的木头,却因为灵巧双手的雕镂,而赋予了它生命,徐离晟笑了,把它放在枕边,心想不知水珄平时以什么为生,怎么有时间做这些闲事?
第二天上班,水乡长也来帮忙,乡镇很小,平时没什么事,老爷子坐不住,就跑了过来,休息时徐离晟向他打听起水珄的工作,他想了好久,才皱眉说:「打渔吧,我们这靠江边,除了打渔种菜,没其他赚钱的买卖啊,不过乡里人,靠这些养活自己是足够了。」
可是水珄身上一点鱼腥气都没有啊,他也没在家里看到渔具。
这个疑惑只在徐离晟脑子里晃了晃就过去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叫水珄的男子身上如果没有奇怪之处,那才是最奇怪的事。
又过了两天,到了端午节,溧水乡和临近几个乡镇一起举行每年一度的祭祀活动,包括祭江和赛龙舟,龙舟没有电视上演得那么漂亮,不过很大,近二十公尺,船首龙头高昂,一黄一红两艘并列在水中,四里八乡的年轻人都来参加划船比赛,水珄也在其中。
徐离晟一行也被邀请了,女生负责在河边加油助阵,男人则被分别派在两队龙舟上,小杨和何立伟,陆凯跟水珄一只船,徐离晟在另外一只,比赛开始时,他转头看去,见水珄站在船头默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水珄转头向他笑了笑,伸手指指前方,徐离晟读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想比试,他乐意奉陪。
随着哨声响起,龙舟猛地一晃,便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徐离晟没有跟别人同时划船的经验,刚才水乡长跟他们说了只要配合着做做动作就好,划船的事交给其他人,所以他把划船当成看风景,听着前方引路的号子声,顺便再看看旁边龙舟上奋起划船的人,觉得很有趣。
两船龙头并肩争锋,一黄一红几乎不分前后,以飞快速度同时划到了河中心,就在这时,河水突然翻腾起来,像是水中起了暗流,事出突然,前方掌舵的人无法保持住平衡,两只龙舟被暗流牵引,在水中打起旋来,很快就听轰隆巨响,两船撞到了一起,有些人被撞得翻进了水里,喊号子的人急得大叫:「大家稳住,保持好平衡!」
江边人家个个都是游泳高手,但谁都没遇见过这么湍急的河流,仓皇中喊声根本不顶用,在又一次相撞后,又有人落水,徐离晟识水性,倒没太害怕,紧紧握住船舷,转头去看水珄,水珄没事,何立伟却不见了。
他们穿的衣服跟乡民不同,很好认,小杨正慌张的大声叫嚷着,伏低身子,想稳住平衡,谁知又一个浪头冲来,他们所在的龙舟被卷得原地旋了半圈,整个船身半倾斜过去,随即又有人落水,包括陆凯和小杨。
又过了一会儿,河流才渐渐平静下来,喊号子的领队在前面努力指挥大家掌好舵,两条船并靠到一起,相互支撑保持住平衡,好在大家都深谙水性,很快就稳住了龙舟,一些落水的乡民也纷纷上了船——对从小就生活在江边的人来说,落水就像走路跌跤一样,没人会当回事。
水珄跳到徐离晟的船上,问:「有没有吓着你?」
男人表情很急切,似乎真的很担心他,手伸过来,想像平时那样扶他,徐离晟却甩开了,表情有些冷漠,转头看着江面说:「小杨他们还没上来。」
「河水不深,他们水性不是很好吗?很快就会上来的。」水珄安慰道。
河边的乡民们看到出了事,族里主持祭祀的老人们随水乡长迅速乘船赶了过来,船一赶到,水乡长就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上来了吗?有没有人受伤?」
「刚才水里突然出现急流,我们掌不住舵,没人受伤,不过还有人没上来。」领队说完,又看看人员,叫道:「啊,那几个大夫都不在。」
水乡长已经发现陆凯等人不在了,急得一跺脚,急忙吩咐水性好的人下水找寻,这里河水不是很深,每年都有赛龙舟,但从没碰过急流出现,看着已经平静如镜的河面,他眉头紧紧皱起来,只觉得今天的河水格外深暗冰冷,再加上急流,很难想像现在水下是什么状况,不由对自己让医生们参加活动的决定非常懊悔,水中出现湍流,即便是水性好的人落水也很危险,更何况是外乡人?
去寻找陆凯等人的乡民很快都浮出了水面,摇头说找不到人,再往深处走,就遇到急流,下面太暗,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乡长又多派了人去找,依旧找不到,到第三次时,族里一位老人拦住他们,说:「不用找了,溧水出现急流,百年未遇,明显是河神显灵了,天意如此,我们回去吧。」
什么?
如果老人不是大声喊出来的,徐离晟真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认为溺水是河神显灵?见乡民们听话的转舵,准备离开,他急忙叫:「水乡长!」
水乡长没那么迷信,不过族里老人们的话他不敢不听,摆摆手说:「没办法,水里有急流,这样下去找人太危险了。」
「可以在身上绑绳子,如果有危险拉绳子就行。」徐离晟提议。
这个建议可行,乡长看看几位老人,老人很不耐烦地一摆手,说:「四十多个人中溺水的只有他们三个外地来的大夫,很明显是河神生气被外乡人冲撞了,所以要捉他们三个去服侍,你还想派人去,是不是想害死我们的族人?」
被喝斥,一把岁数的乡长不敢再说话,其他年轻人更不敢反驳,看到这一幕,徐离晟气急反笑,三条人命,居然说放弃就放弃,还用这么愚昧的借口,他懒得多说,纵身就要往江里跳,水珄一把拉住他,说:「别去。」
「不去,看着他们等死吗?还是……」徐离晟冷冷盯住他,问:「眼睁睁看着你杀人?」
水珄神色一僵,江风很大,徐离晟说话声音又小,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根本听不到,他没想到徐离晟看出了自己动手脚,等回过神,就听众人惊叫声中徐离晟已经跳进了水里。
徐离晟从小游泳,水性不差,不过水下有湍流,他不敢大意,屏住呼吸,以飞快速度游到刚才大家坠河的地方,今天天气非常好,日朗风清,可是水下却是一片黑暗,湍流卷起了河里深层的泥沙,迷住视线,让他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徐离晟继续往下潜,可惜手上没有照明器具,无法看很远,河水超乎寻常的冰冷刺感围绕着他,除了黑暗外,还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他凭感觉在附近来回逡巡了几圈,除了随着水流不时掠过脚边的水草外,什么都看不到,胸口有些憋涨,他不敢再待下去,往水面上游,准备先换气再来。
谁知没游多远,就觉得脚踝一紧,似乎有东西拉住了他,让他无法游上去,物体柔腻软滑,像是藻类,他刚才情急之下跳水,身上没带锋利器具,只好蜷起身子,想解开水草的绞缠,可是解了半天,水草却纠缠得更紧,就好像一团杂乱的毛线球,找不到源头在哪里,反而越缠越多,有逐渐往上蔓延的趋势。
由于水草的滋生,周围愈发的黑暗,触目所及的都是不断延伸而来的草茎枝蔓,像一张巨大的罗网将他围拢,明明是初夏天气,河水却是刺骨的寒冷,徐离晟感觉四肢像是被冰水冻住一样,解索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仅无法挣脱,反而有种被草茎用力往下拉的错觉。
无法呼吸,缺氧加重了寒冷侵袭的压力,肺活量达到了可以忍受的限度,徐离晟有些晕眩,等回过神来,他心一寒,惊讶地发现紧紧纠缠住自己的不是水草,而是一只只黑色的手臂,面容看不清楚,只看到周围聚集了很多怪物,身形扭曲瘦长,宛如猴子模样,看着自己,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射出贪婪急切的绿莹莹幽光,还不时发出兴奋的叫声,叫声尖锐刺耳,震得他两耳剧痛。
黑暗、冰冷,还有无法逃避的困缚压迫着徐离晟的神智,他眼前恍惚起来,不知觉中放弃了跟水草的纠缠,双手落下,一口河水猛地呛了进来,彻骨的寒气迅速从喉咙直冲心肺,他知道不好,可是又难以忍受无法呼吸的痛苦,身形蜷起,剧烈咳嗽起来。
痛苦咳嗽中周围突然涌来一股急流,徐离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被急流荡得乱晃,那些纠缠他的水草怪物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是看到了某种可怖的东西,更加大声的尖叫起来,徐离晟只觉困缚自己四肢的藤蔓力量在慢慢消散,随即猴子怪物的手纷纷松开了,水蛇一般的从他身上迅速撤离。
湍流愈集愈快,水波沿着他身旁向四周荡开,有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他神智迷离,但此刻却又可以清楚地看到靠近他的是水珄,攥住他的手,将他圈进自己怀里。
不自禁的,徐离晟顺从了水珄的举动,随即熟悉的脸庞贴近他,双唇相靠,久违的呼吸感觉终于回归,他回应了过去,深深吸了口气,缓解心肺被压迫的痛苦,水珄度完气后没有撤离,而是揽住他的腰,继续吻吮他的唇,不知觉中度气变成了煽情的亲吻,而后轻启他的唇,将舌探了进去,绞住他的舌吮吸纠缠。
徐离晟神智还处于迷蒙之中,但热切的亲吻仍然刺激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