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萱莎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宝特瓶,“水瓶啊!”然后递一罐给他。“我加了一些盐,你流了那么多汗,最好喝一点补充一下盐分。”
    卡布斯一握住瓶子便挑起双眉。“不是玻璃?”
    欧阳萱莎没有回答他,径自从放在一旁的扁平盒子里挖了一坨药膏去抹在脸上。“我也擦一点。”抹完后,见他还在研究那个宝特瓶,不禁叹了口气,拿回瓶子打开瓶盖再还给他。“哪,可以喝了。”
    卡布斯深思地来回看瓶子和瓶盖,瞥她一眼,仰起瓶子喝了几口,然后试图要把盖子盖回去。
    “反方向,”欧阳萱莎说:“打开和锁紧的方向恰好相反。”
    按照她的话,卡布斯盖好了瓶盖,又凝住瓶子片刻。
    “妳这是从哪里来的?”
    但欧阳萱莎依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你晒得还不够久吗?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卡布斯深深注视她一眼,而后不再多问,开始穿上雪白的长袍又系腰带,再缠头巾穿靴子,罕加插在右腰前,大弯刀挂在左侧腰际,当他拿水囊去装水时,欧阳萱莎正忙着翻弄他那个放杂物的皮袋。
    蹲在水池边,卡布斯瞄了一下池边那两个箱子,但他并没有去碰它们,一装满水囊后就回到她那边。
    欧阳萱莎拿着一个长颈瓶嗅个不停,一见他回来就忙着追问:“这是乳香对不对?独产于阿曼南部佐法尔山脉北端的内格德高原,世上最优质的乳香……”她低下头,着迷似的又闻嗅了一下。“啧,这味道实在诱人!”
    “妳喜欢?”卡布斯把水囊挂在另一侧腰际,再提起皮袋。“送给妳吧!”
    “真的?”欧阳萱莎欢喜地把长颈瓶捧在胸前,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真的要送给我?这很贵吧?”
    “我家还有……”
    话说一半忽地噤声,表情倏转凝重,眼神更是凛然,卡布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后,忽地顺手将她那两瓶水丢进皮袋里,然后拦腰抱住她疾奔向河床尾端一块裂开的岩岸后。
    “怎么……”
    “嘘!”由于能够遮掩的岩片不大,他只好把她抱在怀里,以免露出形迹。“强盗!”
    欧阳萱莎抽了口气,脸色变了,“我的行李……”但仍坚持要拿回箱子。
    “别出声!”他低叱。“一旦被他们发现,妳一定会被他们抓去做奴隶!”他单独一人反倒不怕,但多了一个她,他不敢冒险。
    欧阳萱莎噎了一下,不敢再出声。
    然后,他们听见一阵人声、马声和骆驼声,起码三十几个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喝水洗脸,谈论他们的“收获”,谈论还有多久才能赶到目的地,当然,他们也发现了那两个箱子,但由于他们急着赶路去参加某人的婚礼,懒得追究太多,顺手把箱子系到骆驼背上,没有多久就离去了。
    一直等到那群人马越过沙丘,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之后,卡布斯与欧阳萱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下一刻,两人又同时僵住,四目相对,一个往上,一个往下,两双眼神都很奇怪。
    由于紧张,两人先前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直至此刻,紧张的气氛一消失,两人才在同一时间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譬如彼此贴得有多紧密,还有她几乎是躺在他怀里的,甚至他的唇瓣还热呼呼地贴在她鬓边,最糟糕的是……
    他大大的手掌恰好包住她的右边胸脯。
    卡布斯的表情像是那只手刚被全宇宙最剧毒的毒蛇咬了一口;至于欧阳萱莎,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惊慌,还似笑非笑地咧了一下嘴,再慢条斯理地拿开他放在她胸部上的手,然后离开他的怀抱站开两步。
    “我想我最好先澄清一项误会。”
    “误会?”卡布斯的样子有点像呆子。
    “我不是没有戴面纱。”
    “不、不是?”卡布斯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不是,是我的面纱不知何时搞丢了。”
    欧阳萱莎尽量把声音放到最轻最细最平静,但卡布斯依然只能像鹦鹉一样一再重复她的话。
    “搞丢了?”
    “可能是我在滚落沙丘时掉了。”
    “掉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阿伊莎。”
    “什么?”
    “请问妳几岁了?”
    “十八岁。”
    “……”
    欧阳萱莎是个相当大而化之的女孩子,不开心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太久,唯有一件事虽然已经很习惯了,但每次人家有意或无意中提醒她这件事时,她还是会感到非常遗憾。
    如果她不是长这个样子该有多好。
    明明已经是个十八岁的老太婆了,偏偏长了一张天真粉嫩的娃娃脸,秀致的五官天真未除、稚气未脱,眉梢、眼角犹透着一股甜甜的娇憨味道,无论谁来看都只有七、八岁左右。
    更糟糕的是,她不但模样长得像七、八岁的小女孩,稚嫩的嗓音也像九、十岁的小女孩,连个子也像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全身上下唯一不像小女孩的地方就只有胸部和臀部。
    这怎能怪她,又不是她自己喜欢生成娃娃脸的,长得一副小女孩的外表也抹煞不了她已经十八岁的事实啊!
    “请妳嫁给我。”
    不过,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实在很后悔让卡布斯知道她已经那么老了,生平第一次认为上天特意恩赐给她这种“武器”不是没有道理,为什么她还傻傻的自动解除武装,把自己丢进一个最尴尬的处境中呢?
    “为什么我要嫁给你?”
    “因为妳看见了我的羞体,我也看见了妳的脸,又碰到妳的、妳的……”卡布斯咳了咳,没再说下去。
    哦~~饶了她吧!
    她看他几眼,他也没有少块肉;他瞧见她的脸,也不会害她脸变形,摸到她的胸部就当摸肉包不行吗?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卡布斯难以置信地复述了一次她的话,旋即严肃地沉下脸。“难道妳的母亲没有教导过妳吗?女孩子从第一次来潮后就被认为是成年女子,之后就得戴上头巾和面纱,除了自己的丈夫和亲人之外,其它男性都不可以看见她的脸和身体。现在妳不但看见我的羞体,我也看见了妳的脸,又碰到妳的……呃,胸部,倘若妳尚未成年还无所谓,但妳已成年,这个责任我非担负起来不可!”
    拜托,她一点也不需要他负这个责任好不好?
    欧阳萱莎不禁又意外又啼笑皆非,还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拥有那么英俊又富有男性魅力的外表,她还以为他的言行举止也会很有魅力,譬如摆出一张冷然的脸,很酷的命令她嫁给他,或者呢喃着磁性的嗓音,用浪漫的甜言蜜语诱惑她,然后她就可以用很不屑的语气叫他自己去睡自己,这样不是很完美吗?
    但他偏偏都不是,反而用这种和迷人的外表完全不搭的肃穆表情,一本正经地抬出一大堆道理说她非嫁给他不可。
    看他一脸的庄严凝重,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个男人的脑袋是水泥做的,可能还加了一点钢筋,无论她如何反对,甚至破口大骂,他还是会很悲壮的和她“抗争”到死为止。
    “好吧!嫁给你就嫁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他喜欢开辩论会是他家的事,她才懒得陪他做那种残害脑细胞又浪费口水的无聊事。
    “什么条件?”
    “你要带我去找回那两个箱子,”然后她就可以拿着箱子立刻上演一出落跑新娘,把新郎丢在这里耍白痴,管他是不是看到、摸到或吃到她的胸部。“那箱子里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非找回来不可!”
    “找回那两个箱子是可以,但……”卡布斯有点吃惊。“带妳去?”
    “对,带我去找,否则免谈!”欧阳萱莎坚决地道:“还有,不必用很危险之类的理由来试图说服我不要去,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绝不会改变主意。”
    卡布斯皱眉考虑片刻。
    “好,我带妳去,不过我们必须按照规矩来。”
    规矩?
    戴面纱是吧?“这没问题。”
    “那么我必须向谁提亲?”
    “我父亲去世了。”
    “妳母亲?”
    “我母亲……呃,也死了。”抱歉,妈妈,为免他没完没了的继续追问下去,麻烦妳“死”一下,反正这时候妳也还没出生。“事实上,我在『这个世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既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任何亲人。”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卡布斯那两条眉毛再度纠结起来。“那么妳父亲的部落?”
    真是,干嘛这么追根究柢嘛!
    “我父亲的部落啊……”欧阳萱莎搔搔脑袋。好吧!她是念历史的,想随便掰个故事也不难,嗯,对,轻而易举的事,保证找不到半点破绽。“老实说,我父亲是遥远那边的……”她指向东方。“国家的人,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
    “大清帝国?”
    静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大清帝国?”欧阳萱莎失声惊呼。
    “六年前我曾经在那里住了将近一年。”卡布斯淡淡道。
    欧阳萱莎睁大眼怔愣半晌。
    “我以为自黄巢之乱后,这边就没有人过去了。”她不可思议地说。
    “还是有,只是很少,而且我说听过辛雅陀罗的故事,他……”
    “在广州住了数十年,宋神宗封他为归德将军,那道敕令还是由苏轼拟就的呢!”欧阳萱莎喃喃道。
    卡布斯颔首。“从听过他的故事以后,我就很渴望到那里去看看。”
    “所以你就去了。”欧阳萱莎钦佩地点点头。“好,这样我也比较容易解释。总之,我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这里的人,在他们去世之后,由于我在那边没有任何亲人了,才会大老远跑到这边来,但是我母亲好象忘了告诉我她的部落在哪里,所以……”
    “所以妳不知道从何找起?”卡布斯猜测道。
    欧阳萱莎耸一耸肩。“差不多是这样吧!”
    谁知她一承认,他的眉头马上又打起架来。
    “成年以后,除了妳的亲人以外,有多少男人看过妳的脸?”
    男人!
    欧阳萱莎努力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我住回疆可不可以?如果你去过大清帝国的话,就算没到过回疆,也应该听说过回疆也是信奉伊斯兰教,那里的女人成年后也要戴面纱,不过,他们对于女人外出没有这边这么大的限制,所以我才会请父亲生前的波斯商人好友帮忙,跟着他的商队来到这儿,然后、然后……”
    然后呢?
    啊~~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