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中毒而亡。
得到这个消息,黎南长松了一口气。刺杀天子是何等艰难而危险的事,如今他甚至不用抽刀,就有人将天子的命夺了去,对他,对周郢,对整个丞相府都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可如今看来,似乎周郢并不满意天子的这种死法。
「我一直都盼着他早点死,」周郢瞪大双眼,眼中尽是血丝,可嘴角扬着,笑得有些狰狞,「可他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太简单,简单得不像是真的!」
黎南略略皱眉:「可毒死先帝的药,不是丞相交给静妃娘娘的么?」
「是,」周郢很干脆地回答,「但我并不完全信任她。她毕竟在那宫中生活了许多年,谁能保证她没有动情没有二心?」
黎南默然,那日在书房里静妃是如何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可先帝对静妃的宠爱,也是人尽皆知的,二十年的锦衣玉食,恩宠不断,确实很难保证静妃在下手的时候不会动恻隐之心。
「所以丞相一开始就做着暗杀天子的打算?」
周郢笑了一声。
无需更多回答,黎南已经明白了周郢的意思。难怪周郢一醒过来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好那般周全的安排部署,原来那些计划,早就存在于周郢心里。
只是如今用不上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丞相的多年夙愿即将完成,等太子登基,这天下便重回鲜卑拓跋手中。」
说到太子,周郢的表情便僵了僵,但不悦也只是从脸上一闪而过,接着他对黎南道:「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丞相请说。」
「你去看看那个人的尸体,确认如今停在宫里冰窖的是他本人。然后,」周郢现出狠戾的笑,「在他的心口上,再捅一刀。」
??第37章 ?入葬
大殿,肃静,燃烧的香烛,火苗在顶端跳跃。浓郁的香气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大殿的正中,停着一副黄花梨棺木。天子薨逝得实在太突然,所以这副棺木只是库房里能找到的最贵的一副。棺材的前,左,右三侧,跪坐着紧急从三清观召来的道士,呢呢喃喃诵念着超度的经文。
而正前居中的是凌虚道人,万仝陪着宫里太监让他带几个弟子赶紧入宫时,他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看到天子的棺木,才知道事情之严重。
可万仝不允许他多问,只让他和弟子彻夜诵经,超度天子亡魂,要求他们这些三清观的道士一直待在宫中,直到新天子登基。
凌虚将疑惑,震惊和些许的不满藏在心中,没有多问,应下了万仝的吩咐。
但他终究年纪是有些大了,彻夜诵经于他而言,多少是会疲劳的。眼皮渐渐地越来越沉,唿吸也越来越慢,耳边弟子的诵经之声似乎也越来越远。
淡淡的青烟缭绕,飘渺而上,消失在暗色的房梁。
八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房樑上沿着柱子滑下,落在几个小道士身后。他们伸出手指测探小道士鼻息的同时,肚子里也发出和那些小道士念经非常相似的呢喃声。所谓腹语者,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确认所有小道士都昏过去后,他们朝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人点了点头。
为首那人正是黎南,眼神冷漠,纵使蒙着脸,裹着头,那肃杀的气势仍旧让人不寒而慄。
他伸出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往上抬了抬,一干手下会意,跃身上前,掀开了天子的棺木。
黎南走到棺材一侧,弯下腰,脸几乎贴到天子的脸上,仔仔细细看那张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而如今面白如纸,如傀儡蜡像一般毫无生机的脸。
他伸手去探天子的鼻息。
无。
他拉开天子的眼皮,看那双眼。
黯。
他捏着天子的鼻子,捂着天子的嘴,静等了小半刻钟。
滞。
他的手探到天子的衣领之下,按在活人最蓬勃的那根脉搏上。
灭。
看来是真死了。
黎南想着,解开了天子上衣的系带,掀开了天子的里衣,而另一只手,也摸出了一把匕首。
天子的胸膛露出,白皙,但因为不再年轻,皮肤已是松弛。
匕首的尖抵在了心口,黎南手腕一用力,眼睛一眨不眨地将匕首插入了天子的心脏。
冰冷的尸体,没有任何反应,曾经至高无上的天子,如今也不过是个巨大的玩偶,任由卑微的下人肆意破坏。
良久,黎南将匕首从那天子的心脏拔出,只有一丁点血肉蘸在匕首刃上,被剖开的心口,也只留下非常细小的一道疤痕。
可以交差了。黎南想着,将匕首用布包好,身体站直,对手下做了个合棺的手势。
棺木合上,黎南往香烛中撒了一把药粉,烛火腾的一下变得鲜红,而后復归之前的颜色,但先前那浓郁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已经被薄荷一般的淡淡清香所取代。
黎南手指往上一指,一众手下攀着柱子上了房梁,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勐的一个激灵,凌虚突然睁开了眼,他看了看弟子们,脸上都带着迷惑的神色。
「你们……是不是睡着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承认。为天子念经超度时睡着,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定下来,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凌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而且他也自知自己方才也昏过去了一些时间,所以稳住心绪,对众弟子道:「无事,继续,不可再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