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孩儿不想去无逸斋。孩儿恳求父皇让孩儿留在明夏宫,跟妹妹一同
    学习。」
    「为何?莫非认为太傅所教授的课业不好?」
    「不是的。太傅定下的课业,孩儿愿意继续学习。但希望在下午的课暇时间,
    可以与妹妹一同跟在母妃身边学习。」
    「朕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紫光帝淡淡道:「两种学习方式是互相抵触的,
    朕怎么可能允许你同时学?做人不可贪心,你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会招致两头落
    空的下场。」
    「不会的,孩儿可以承受得了……」予旸仍想争取。
    但紫光帝不让他再说下去。意味深长的望着这个儿子,道:
    「对于学习,你不可能同时接受两种教法;对于处世,你不可能同时讨好所
    有人而不必得罪。选择只有一个,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摆驾离去。前往金秋宫。
    探望生病的妃子,乃是常理。紫光帝理所当然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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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名方倩儿的金秋宫是个很有特色的美女。
    她美得单薄柔弱像是风吹就走,但脸上那双颜色偏淡的瞳眸,却闪烁着孤高
    倔强的光芒,让她显得硬气。她整体的气质看起来疏淡慵倦,生人勿近。像是天
    生适合独自傍楼台、倚栏杆,自吟诗自饮酒,过着隐士生活,离群索居。
    她的祖父在五年前重病致仕时,官职是中书侍郎,而父亲目前官居中书舍人,
    兄长则是中书省的右议炼大夫。一家子也算是官运亨通了,而且还是紫光帝即位
    后,特地提拔上来的。虽然比不上明家这种百年官场贵族的气派,但她父兄可以
    算是紫光帝培养的亲信,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谁知道二十年后,金秋宫的娘家声
    势,会不会爬到与明家比肩的高度?
    可惜……金秋宫败在身体太差、性子太冷淡,于是渐渐被皇帝疏远。金秋宫
    娘家的人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却又无计可施,谁教心高气傲的金秋宫最恨耍手
    段争君恩,在君王夫婿冷淡她之后,她的回应方式是用更冷淡的态度来表示自己
    一点也不在乎。
    金秋宫在十年前生下女儿予暇之后,肚子再无消息。娘家的人拼命劝她趁年
    轻快生一个男孩,以后才有依靠,要她向皇帝索求子息。这叫她怎么做得出来?!
    皇宫里的太医院妇女司里,由女医官严谨的记戴着每一个宫妃的月癸来潮时
    间,并精确的推算出每个人每个月容易受孕的日子。以前每一任皇帝热爱多子多
    孙,对这些记录毫不关心。但紫光帝不同,他从当太子时,就注意这些记录,每
    个月都让侍从记下她们的日子,藉此安排临幸的日期。
    他并不想要太多孩子。也不轻易给他的妻子们孩子。
    也许跟他请求,他会同意。但她为什么要求?!如果他不想要她为他生孩子,
    那她为何要求?!孩子是姓他天家的姓,又不是姓她方家的,更别说生产时痛得
    要死的人是她啊!男人不体贴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她去委屈万状的恳求受孕?!
    金秋宫的心思,常常在气苦中摆荡,无力改善自己的心情,于是也就小病不
    断接踵而至,总是这里好了换那里痛,已经习惯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懒得起身
    了。
    有时病得无力,常常会含怨惆怅的想:如果就这样病死了,那个男人会为她
    流下两滴泪吧?就像两年多前,太子正妃明恩雅病故那夜,当时皇上紧紧抱着在
    他怀中逝去的明恩雅,静静的流下泪水……那画面狠狠的震撼了她!
    她很嫉妒明恩雅,因为她居然能让天澈这样冷淡理智的男人为她流泪!
    非常非常的嫉妒,也为自己悲伤。身为同一个男人的妻子,为什么她不能是
    那个最被特别对待的那一个?!
    她不像咏春宫,渴望权力;不像张妃,愚蠢吵闹;至于……此刻正坐在她宫
    厅里,以探病名义来拜访她的明夏宫,这个承家荫、姊荫的后来之人,性格毫无
    特色,根本不起眼!
    比起这些平庸的女人,她是不同的!
    她是最纯粹爱着天澈的女人!不为权不为地位,更不是为了娘家,所以她是
    天澈这一生真正的爱情。她有这个自信!
    所以现有的这些人都不在她眼内,本来她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自从千荷宴那
    夜过后,她就再也没办法睡觉了。
    海姬公主美得让人无法逼视;被选中即将进宫的那些秀女也都美得不凡;还
    有那些被安排在皇帝宫殿的新进美貌宫女……真是美丽得不容人忽视。然后,她
    惊慌的发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用来与皇上冷淡赌气?!但这么多年
    都这样了,想扭转也找不到方法啊。
    相较于她的困境,这明夏宫简直春风得意得让人怨恨!只因为她命好,所以
    什么也不必做,就得到君王的特别对待。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这是太医院特地为妳熬煮的补品,喝点吧。」明恩华从女医官手上端过极
    品药材熬成的补气汤,轻轻对金秋宫说着。
    「妳何必如此作态?」金秋宫不理会明恩华手上的汤品,冷淡的说着。「妳
    现在是后宫之首,想来后位也唾手可得,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妳明夏宫鸿运当头、
    锐不可挡,我这小小的金秋宫,没权没势的,哪需要妳来讨好。」
    明恩华顿了一下,平静说道:
    「娘娘,如妳所言,本宫并不需要讨好妳,更不需要巴巴跑来这里看妳脸色。
    所以,我侍奉妳汤药,只是因为姐妹情谊,并不图谋妳什么。」
    性情如此尖锐,不给人留余地,难怪在宫里跟谁都处不好——包括皇上。今
    日算是真正的见识了,她在心底暗自叹着。
    金秋宫冷眼瞪着那碗汤,道:
    「我不会喝妳手上的东西。妳让人倒了吧。」
    「妳不想喝,我就不勉强了。」将手上的汤交给候在一旁的明翠。
    她今日来,除了关心金秋宫的病情外,她还想询问一下关于新选秀女的安排
    事宜。毕竟皇上发话,要三宫一同处理这些事。这两名正妃总是避而不见,她只
    好亲自在后宫各个居所奔走。
    「以后请别做多余的事了,我小小的金秋宫承受不起妳明夏宫的盛情。」金
    秋宫眼光一直随着那碗被端走的汤移动。
    明恩华见状心中一突,半侧过身,唤住明翠:
    「明翠,将汤瑞回来。」
    「为什么端回来?别以为我——」
    金秋宫的声音突然嘎止于见到明恩华将补汤灌下一大口。
    明恩华捧着碗,对瞠目瞪她的金秋宫笑笑道:
    「这汤极之珍贵,里头的药材皆是不易取得的绝品,熬了一天一夜才得到这
    一碗的菁华,对养生益气、振作精神有极佳的功效。娘娘妳没胃口喝,我想了想,
    也不该轻易倒掉,太可惜了。虽然是捡拾娘娘不要的,但好东西就不该浪费,希
    望娘娘不会介意。」
    金秋宫脸色一阵青白,不会笨到相信明夏宫这行为只是为了不浪费。她这是
    当面证明汤药里没有下毒,分明是在嘲笑她金秋宫没胆多疑!
    金秋宫深吸好几口气后,才尽量平缓的下逐客令,她不想再看到明夏宫的脸,
    因为明夏宫的每一个表情都像在对她恶意的嘲笑!
    「如果没别的事,妳请回吧。本宫要休息了!」
    「娘娘,我方才说过了,来这里是为了与妳商量一些内廷公事——」
    「什么商量?说得真好听。」
    「不是好听,是事实。」明恩华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金秋宫不客气的继续逐客:
    「我病着,不方便参与公事,一切妳全权作主吧!以后妳就不用来走过场了,
    本宫没权没势,什么决定也做下了,也不想做,省得到时出了意外,成了妳诿过
    的借口。」
    明恩华感到很无言,以前不了解金秋宫,觉得她可能是宫妃里比较冷静超脱
    的人,但现在她知道错了。金秋宫恨每一个同她分享丈夫的女人!而现在最恨的
    人正是她,所以一点脸面也不给,能让她多难堪就多难堪。
    既然被不客气的驱赶了,她当然不会执意留下来自讨没趣。所以她以平静的
    声音道:
    「既然妳要休息,那本宫也就不打扰。太医院那边每天都会派人过来探诊,
    我已嘱过她们小心侍候,需要什么药材皆可任取。请娘娘安心调养,祝妳早日康
    复。告辞。」
    金秋宫气愤明夏宫连这时候都要炫耀她在后宫的权势,真当自己是皇后了吗?
    当下理也不理,转身就进入寝间,把满厅的人留给女官去打发。
    明恩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好一会后,终于克制住,才转头
    看着两旁正簌簌发抖的金秋宫女官,知道她们在害怕什么,但迁怒不是她的风格。
    更别说以她现在在后宫横着走都行的地位,就算是稍微大声一点抱怨,都足以被
    说成作威作福了。
    她不能学金秋宫这样,生气就使性子,给人难堪。虽然那一定很过瘾……
    「好好照顾金秋宫,小心侍候着。本宫已经交待初晞宫那边,每日中午带二
    公主过来探望。二公主可以待到用完午膳之后,再送至蕴秀院上学。妳且将这事
    转达给金秋宫知晓,明白吗?」她对金秋宫的首席女官交待着。
    「是,小婢明白。小婢代自家娘娘感谢明夏宫娘娘大恩,谢娘娘慈悲!」
    明恩华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觉得好累。这阵子事情多如牛毛,就算投入全力,亲力亲为的,成果也仍
    是差强人意。
    事情会很困难,她早就知道。但孤立无援是她最大的困境。
    她该怎么办?
    大刀阔斧的将那些不合作的人都换掉?这想法很过瘾,但太天真。再说她哪
    来有用的人才去递补?
    还是跑去跟皇上哭诉?就跟张妃那样,动不动就到皇上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得如丧考妣,藉此得到垂怜,达到想要的目的?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耐处理好后宫一团乱的情况,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被
    压垮,让肩膀失去承担重量的能力。因为……
    「皇上……」甫走出金秋宫的外大门,就见到紫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