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都别想再逃开。
    很明显,同样的话,愣是被他们俩解读成了不同的含义。
    打情骂俏的气氛正浓,似乎只要再多那么片刻,当真就要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偏偏煞风景的叩门声骤然响起。
    “邢欢,你在里面吗?”
    平淡到没有丝毫欺负的语调,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只有邢夫人才能始终维持着。
    “……”可以想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还是隔着门板响起的,足以让邢欢的心跳处于失控状态,“我、我……我在……”
    “开门,娘有话跟你说。”
    “我……”慌乱已经让她的思维陷入凝滞,身前的男人还故意使坏,轻啃着她的耳垂。
    那有一下没一下在她耳畔响起的低喘声,诱得她脚发软,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舌尖肆虐起了她的耳廓,还明知故问地呢喃了句,“你娘让你开门,没听到吗?”
    “娘,我、我有些不舒服,您先回房,我一会来、来找你……”赵静安,你够了!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她硬生生地把到了唇边呻吟吞下,又不敢出声骂他,只好双手握拳猛捶着他的背脊。
    可惜,那力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最后,更像是在轻抚。
    门外的邢夫人沉默了很久,久到邢欢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刚要开口发泄时,迟了好多拍的回应来了,“好。”
    邢欢屏息凝神,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直至再也捕捉不到,她才软下身子长吁出一口气,嗔怒道:“赵静安!你坏死了!”
    “那你是要再坏一点呢,还是收拾下去见你娘?”他好心地放过了她,偏又憋不住那股忍了许久的坏笑。
    “滚开,这帐我总有天要讨回来!”
    “好,我等着。”这种帐,算来算去算不清的,等上一辈子他都愿意。
    *
    邢欢没有让她娘等太久,脸颊红潮褪去后,她就慌慌张张地跑去了娘的房间。
    “他知道吗?”
    这是邢夫人的开场白,果然是母女间关起门来的私房话,省去了所有铺垫,开门见山。
    邢欢脸色一白,紧张地避开娘的视线,依旧抱着一丝侥幸,硬着头皮问道:“什么?”
    “大少爷知道你的心思吗?”邢夫人眼帘微动,不介意把话说得更直白些。
    “……知道。”她今天的言行举止,算是把所有心思都摊放在他面前了吧。
    “那他的意思呢?”这个回答,多多少少有些在邢夫人的意料之外。邢欢很懂事,从来不需要她去操心什么。倘若不是爱到了非他不可,她定是会识相地把这要不得心思藏好,不露任何痕迹。
    可是现在,她不仅仅是在众人面前露出端倪,竟然就连对着赵静安都瞒不住了。
    “他……我不知道……”他虽是没有拒绝,却也什么都没说,便是这般让他们的关系模棱两可着,彷佛就像是留着退路般。可她早就没了退路,她想要坚持的底气全是自己给予的,单纯地不想留有遗憾罢了。
    “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这样的答案,让邢夫人的口吻突然变得尖锐,“不管二少爷待你怎样,这些年老夫人没有亏待过你,甚至把你视如己出。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回报恩情。”
    “我知道婆婆对我好,可是……”她声音越来越轻,还带着些微的哽咽,闷声憋了半晌,硬生生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后,邢欢才继续说道,“可是我也是人啊,我也有七情六欲,会难受、会感动、会心悸,我不想这辈子都为了报恩而活。”
    “那他呢?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吗?你若真的喜欢他,舍得让他冠上勾引弟媳的罪名被千夫所指?”
    “……”邢欢没话了,方才据理力争的勇气也不复存在了。他会吗?会甘愿为了她背负骂名吗?
    那一年,她心怀着几分娇羞几分憧憬缝制嫁衣,他却宁愿胡编乱造拙劣借口,也不想娶她这个负累。
    那一天,她没脸没皮地邀他一块私奔,他说不想因为她影响行情。
    就算是今天这样,他也没有给出任何的承诺。
    他们都说他是个不会认真的人,但是她爱啊。因为爱,所以坚信他有责任心,只是别人不懂才瞧不见;因为爱,所以期许有天自己对他而言会与众不同,能让他认真起来。
    也就是因为爱,她当真是不舍他被千夫所指……
    *
    那场对话最后是怎么收尾的,只有那对母女才知道。
    旁人只觉得,邢欢变得愈发沉静了,也愈发得贤惠了。
    自打管晓闲住进来后,别院的小厮们一致觉得他们二少奶奶简直就是女性的典范,丫鬟们则认定什么都能学少奶奶那种大度学不得,明媒正娶的妻子做到这个份上,也太让人憋屈了。
    婆婆的怒火,她要帮着安抚。
    二少爷的衣食起居,她照旧忙前忙后地伺候。
    更夸张的是,就连那位不速之客日常所需的用品,都得由她来负责添置。
    即便如此,别院的安宁日子仍是没能维持多久,某位连赵家庄都不想惹却又势必要惹上的大人物突然造访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好待客,把这位大神伺候走了便是。
    可谁知,人家压根是有备而来,一出现,就抛下个惊人消息附带同样惊人的决定,就连老夫人都被闹得措手不及。
    第四十一章
    朝廷与江湖素来两立,这似乎是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了。
    但规矩的存在意义,似乎就是时时刻刻用来被打破的。
    譬如今日,礼部侍郎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了赵家庄别院,递上的礼单分量,昭显着他不容小觑的地位。
    这显然是个比管晓闲更夸张的不速之客,但谁也没料到,老夫人闻讯后竟然一改冲动易怒的脾性,堆着和善笑脸,亲自出来相迎。
    “赵夫人,好久不见,风姿不减当年啊。”
    “是啊,还真是好久不见,管大人比起当年可是越来越有气势了呀。”
    听听这开场白,怎么也不像初次相见的人,隐约可见,“当年”他们熟得很呐。
    客人非同一般,伺候的人自然也不能随意。丫鬟们全都在旁打下手,沏好的茶递送到了邢欢手中,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移步上前,又忙着将一盘盘精致的小点心搁到了几案上,“管大人请用茶。”
    “嗯。”应了身后,管大人斜了斜眼眉,堆着笑意打量起了邢欢,“这位,就是二少奶奶吧?”
    “正是正是。”老夫人频频点头,同样是满脸的笑容,“欢欢,见过管大人。”
    “邢欢有礼了。”被点到名后,邢欢欠了欠身子问安。
    “欸,这都已经嫁进门了,怎么还随娘家姓,该冠夫姓了。”管大人很有长辈架势地偏了偏头,指证道。
    “哎呀,管大人,我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老夫人随意地挥了挥手,倒是全然不在乎这些细节,只要媳妇把家里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就足够了,比较起来那些虚无的规矩压根不重要。
    “这讲不讲究是赵夫人的事,做没做到可就要看家教了。”
    这话一出,融洽的气氛戛然而止。老夫人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偏帮,倒是向来不多话的邢夫人的出声。
    “大人,您管太宽了。我若是您,会先把自己女儿教好。”没有任何一个为人母的会乐意听到这样的话,就算邢夫人个性冷漠,也不代表会忍气吞声。管他面前坐着的人是怎样的位高权重,夹枪带棍地质疑她女儿的家教就是找死。
    “哈哈哈哈哈,夫人多虑了。我们家晓闲嫁过来之后,会以夫为天……”
    老不死笑得很嚣张,自说自话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可是拜托,请适当地与人交流,好不好?老夫人皱着眉,果断地截住了他的话,“欸欸,等一下。不好意思,管大人,你们家一姐……哦,不对,是晓闲。你们家晓闲是要嫁给谁?”
    “你们家二少爷赵永安啊。”管大人回得理所当然,彷佛这事彼此间早就达成了共识般。
    然而,老夫人思来想去,都不记得有私下应允过这门婚事,“嫁给永安?谁答应的?有通知过我吗?”
    “赵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我们两家指腹为婚的事儿,你忘了吗?承诺书我都还保留着呢。虽然说那会配得是老大,可是你也瞧见了,永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这么把晓闲带走了,总是要负责的吧,不让要我家闺女以后怎么做人。反正不管大少爷还是二少爷,怎么着都是你们赵家的人,相信老夫人也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搞什么,时隔两年才想起来要讨这笔账,明显的意图不纯。老夫人态度坚决,丝毫都不愿意软化,“我们家永安两年前就已经娶妻了,管大人那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也不舍得委屈自家闺女做妾吧?”
    “当然,我管某人的女儿怎么能做妾。所以,是要让永安休了邢姑娘呢,又或是将她贬为妾,老夫人决定就好。”
    “不可能,我只认邢欢这一个媳妇!”呸,仗势欺人!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赵家庄的家务事几时轮到他来发表意见了。
    “赵夫人就一定要我把话说穿吗?听小女说,邢姑娘也是指腹为婚的?原先指的还是大少爷?呵,没记错的话,你家老爷只与管某订过亲事,还承诺了只此一家,江湖儿女一诺千金。那这位邢姑娘究竟是哪来的,赵夫人可否会管某解惑?”
    ……
    ……
    沉默瞬间席卷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甫跨过门槛的赵家两兄弟也僵住了动作。
    当年轰轰烈烈的娃娃亲,闹得他们一个离家出走、一个被迫成亲。两年多后,又突然说指腹为婚另有其人……这也太荒唐了吧?
    回过神后,两人几乎是动作一致地转眸看向邢欢,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震惊的神情,平静得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既然赵夫人答不上来,那邢姑娘总该清楚得很吧?”眼见老夫人煞白了脸色,一时接不上话,管大人矛头一转,咄咄逼人地对准了邢欢,“姑娘原先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牧羊女?该不会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母女俩串通骗婚吧?”
    莫须有的罪名,邢欢背不起,刚想开口反驳,就见邢夫人抬了抬眉梢示意她噤声。
    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茶盏搁到了一旁后,她抬眸启唇,“大人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试问大人哪条律法规定没有婚约就不准成亲?又有哪条律法严明门不当户不对就是骗婚?”
    “这不是需要律法……”
    “虽然我们邢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懂得有恩报恩,总好过有些人一朝得志就忘恩负义。”
    “你……”管大人显然没料到方才还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邢夫人,摇身一变,会这般言辞犀利,字字句句戳到了他不想提及的旧事。
    “据我所知,当日老夫人曾带着丰厚聘礼亲自登门造访,是大人您将她拒之门外,不愿承认这桩婚事。既然如此,那老夫人挑选了怎样的媳妇取而代之,与您有关?”邢夫人大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架势,言之凿凿,全然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护犊之心显而易见。
    “……不管如何,我们管家有婚约在先,晓闲为了赵永安连命都不要也是事实,他若还是个男人,就该负责!”很快,管大人就发现讲理是没用的,这种时候,就该省略掉一切废话,蛮横地直捣核心,“邢姑娘,你觉得呢?”
    “嗖”的一声,箭又一次射向邢欢。她意识到,若是不表态,这老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了。
    “您老说了那么多话累吗?先喝口茶吧。难不成您女儿嫁不出,非要急于一时逼我们给您个准信?”从这意料之外的消息里缓过神后,静安未曾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上前,用一贯的嬉笑怒骂之态替邢欢解围。
    闻言,管大人气红了脸,怒瞪了静安一眼,险些又被模糊了焦点。好在,他总算还是见惯了大场面,心情平复得挺快。无视了一个个挺身而出的闲杂人等,他的目标依旧明确,“怎么?难不成邢姑娘是哑的?呵,连句话儿都不会说,也配做赵家庄二少奶奶!还是说,你娘那满嘴的胡话,连你都听不下去,心虚了?”
    “大人不必激动,我娘那是体谅您贵人多忘事,所以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