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气声。其中,抽得最大声的无疑是邢欢。
    “看到没有,既然诚心想要做善事,就要像永安哥这样,悄无声息地带着银子,爽快捐出来。你这算什么啊,搞个非法集会,还睁眼说瞎话地赞美那么丑的女人。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捕快,我不抓你抓谁啊!”管晓闲抢先插嘴,为赵永安的行径做出了解释。
    与有荣焉般的口吻,重重击向邢欢的心侧。是,她不漂亮,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满足不了她家相公的爱美之心;她不够娇嗲,那一声声柔情蜜意的“永安哥”,她唤不来;她更学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给出恭维,去赞赏赵永安这寓意不明的行为,“二少爷,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人家任公子捐款捐得正兴起,你凑什么热闹?”
    “你叫我什么?”从她嘴里迸出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他亲自规定的称呼,这一刻偏让他觉得刺耳极了。生硬至极的“二少爷”,算什么意思!才几天,他就光荣下岗了?!
    “二少爷。”她别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怕会再也没有勇气为自己鸣不平,“如果你和这位捕快姑娘实在闲得慌,要不要考虑去玩点别的?这儿在做正经事,不好玩。”
    “我也在捐款!一掷千金而已,我给得起。笑,我要你现在就笑给我看!”他下了最后通牒,笃定地等着她如往常般乖顺冲他娇笑,跟他回家,结束掉这场闹剧。
    “……”不如你考虑认认真真给我封休书,正式把我逐出家门吧!
    这种心声邢欢虽然说不出口,但她实在很难不这么想。
    她为了让江湖人士可以尽早还清欠赵家庄的帐、尽早结束这场武林代表大会,又是撒谎又是演戏,还帮大师洗了不少袈裟,做了无数顿饭。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悟色在努力,虽然这段时日快乐多过于辛苦,但她也有付出过啊。
    结果呢?结果他莫名其妙带着他的晓闲妹妹跑来搅局,还在眨眼的功夫里,一掷千金。想看她笑以前怎么不说啊,微笑、大笑、苦笑、冷笑、傻笑、皮笑肉不笑……不管他想要哪种,从前她都愿意逐一满足。现在算什么?要不要搞那么隆重啊?
    “邢欢!你是太久没收休书,皮痒了,是不是?!”她的纹丝不动,成功把他逼到了怒气濒临崩溃的境地。为了让自己的威胁更有威慑力,他伸手,从腰间抽出专门用来执行家法的银鞭。
    “呃,休书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跟手执凶器的人不宜硬碰硬,但又不能放任未来师太不管,思来想去,任万银还是硬着头皮尝试着打圆场。
    “认错?这个女人叫我了两年‘相公’,你觉得我对她的熟悉会亚于你?”
    高台上的那出戏因为赵永安乱了分寸的一句怒吼,变得愈发跌宕起伏。底下身为观众的江湖儿女们,连连溢出惊讶之叹。谁也没料到,赵家庄的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了二少奶奶,更是没料到原来二少爷偶尔还兼职砍柴?
    “永、永安哥……她她她、她是你娘子?怎么可能!我见过她啊,她是假和尚的女人……”听闻有非法集会就打了鸡血赶来的管晓闲,全然没料到会迎来这个震撼消息。
    居然真的还有个和尚!他没心思再去聆听管晓闲的话,还要努力维持冷静保留住自己的颜面,“闺房乐趣,我们就喜欢丫鬟和主子这种角色扮演!”
    “休书公子,你冷静点,你真的认错了,她的未婚夫我见过。”在一片混乱的场面中,任万银语重心长地话音杀出了重围。
    相当好!还给他整出个未婚夫。他果然低估她了,串着怒火的眸子紧锁了邢欢片刻后,比起一贯的大呼小叫,这一次他问得很平静,“你自己说,我是你的谁。”
    “相公……”可怕眼神,吓得邢欢反射性地唤出口,当对上一旁老干爹溢满困惑的脸后,她幡然醒悟了,“是!你以前的确是我相公,可是你休了我很多次了呀。我们不是说好了嘛,往后你是主子,我是丫鬟。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别呀,发出去的休书收不回的,二少爷,你又何必这样纠缠不休。”
    她硬生生地把险些说漏嘴的话儿圆了回来,比起从前撒过的那些谎,这一次起码还带着不少真实成分,可她的心虚却有增无减。
    “哦,原来你是前夫。”任万银恍然大悟,尽管这段故事未来师太没有讲过,但据说每个人都需要隐私,他表示理解。并且还表现出了愈发的礼遇,“前夫,未来师太的话你也听见了,爱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还是放手吧。”
    “滚!‘前夫’是你叫的吗?!”赵永安好不容易才从邢欢那段话语中回过味来,若不是那张清秀脸上有着他过分熟悉的五官,他几乎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所熟识的邢欢,听到他吼就会发软,不会抗拒他的任何要求,更不会主动要求他别再纠缠不休。事实上,她应该是巴不得他缠着她才对,“晓闲妹妹,这个组织非法集会的人交给你了,我先带这个女人回去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把管晓闲从错愕中拉回了神,很快又振奋了起来,“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也不能让我失望哦。永安哥,加油,证据确凿,你这次一定可以把她赶出家门了,等我忙完,就跟你详述她和假和尚的事。”
    “等、等等……”郎情妾意,好不热闹。既然他们希望她是局外人,那她就安分做好自己的本分,要清理门户可以。但是……银子啊,怎么说也该先把那几大箱的银子拿回来吧,她不能做赔本买卖,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来人!给我把她的眼睛蒙起来,不准让她再看那个奸夫一眼!”她胶着不动的视线,被永安曲解成对任万银的恋恋不舍。
    第二十二章
    天下红雨、日头西出、天狗食月……就算这些个异象同时发生,也比不上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撼。
    二少爷竟然杠着少奶奶,回来了!
    没错,尽管被杠在肩上的那姑娘体态轻盈、脸蛋娇俏,与赵家庄众位下人记忆中的邢欢极其不符。但那副耷拉着脑袋,不反抗、不挣扎,唯唯诺诺的模样足以让大伙迅速将她认出。难道少奶奶失踪多日并非偷情,而是去了京城最著名的塑身馆?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还在后头。
    二少爷大步流星不做停顿地冲进房间,关门落锁,急不可耐地将少奶奶甩到床上,烦躁地扯了扯紧束的衣襟,撇唇,目光锁住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少奶奶,那眼瞳迸发出来的色彩就像是恨不得把床上女人给剥光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不耐地启唇低喝,“把你身上那件衣不蔽体、不成体统的衣裳给脱了!”
    “咝!”窗边围观的下人们齐齐倒吸凉气。
    “呃……不要了吧,那么多人看着,我害羞。”邢欢怯弱地伸出手,抓过被子,牢牢把自己裹住。瞪着看似无辜的大眼,伸手指了指窗边黑压压的看戏人潮。
    永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深呼吸,勉强维持住镇定,踱步停在窗边,眸色一寒,对上那一张张瞠目结舌又充满期待的脸,“活腻了是不是?都给我滚!”
    “唰啦”一下,人群奔走散开,只留下一个反应迟钝来不及逃的小厮。
    “你也想领休书吗?”见状,永安关窗的动作一顿,冷眸瞪着他。
    “……”二少爷,您要不要去照照镜子,骚得如此内秀,像是敢写休书的样子吗?小厮动了动喉结,不敢把隐藏在内心地话说出口,只好干笑替自己圆场,“二少爷,我、我只是想问你今儿要不要吃饺子,呵呵。”
    “吃你妹!”是他,又是他,那天诅咒他变成斗鸡眼的混蛋。
    “那您忙您忙,呵呵,小的告退,顺便把您把门。”这一回小厮反应很迅速,一溜烟的就消失了。想到老家那个才满八岁的妹妹,他很痛心,觉得有必要赶紧写封信,让爹娘把妹妹好好保护起来,以免被二少爷给吃了。
    人群散尽,可赵永安提在胸口的气依旧没散,吞不下吐不出,梗在喉间,时刻提醒着他眼前女人有多胆大妄为,给他扣上的那顶绿帽有多结实!而他,竟然还像个傻子一样笃信她就算被放养,也离不开他。
    腹中怒气越演越烈,他默不作声地转身,从床旁帘幔后拖出一个竹筐,用力甩在了邢欢跟前。
    “什么东西?”邢欢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见他不预备回答,她探出头,从竹筐里掏出一叠叠的信。
    每个信封上都如出一辙地写着“休书”二字。
    数量之多,让她叹为观止,他究竟是有多恨她多讨厌她,才能这样日以继夜地写出那么多休书。
    她死咬着唇,不发一言,静静地把那些休书掏出,一封封叠放整齐。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不会介意的,结果……心还是涩涩的,如鲠在喉,微湿的眼眶让邢欢明白,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等一下!”他眼眸一斜,扫划过床上的身影,有那么一刹那,心侧被她的沉默狠狠击刺,微疼。可当视线途经她裸 露在外的光滑手臂时,他忽然眸色一紧。
    “做什么?”她忍住委曲求全的神情和心境,勇敢抬头,茫然地直视他。
    “你的守宫砂呢?”
    “……我从来就没有。”她愣了愣,这个理该跟她朝夕相伴两年的男人,在今天之前,到底有没有好好瞧过她一眼?
    “晓闲说是女人都会有,你怎么可能从来就没有?!”显然,赵永安曲解了她的意思,敢情他一开始就娶了个二手货?
    “我娘从来没给我点过!”那是什么眼神?认识他之前,她天天与羊为伍,难道放羊还能把贞操放没了?刺耳话语、刻薄目光,让她近乎失控地回吼,凭什么管晓闲有的东西,她也要有。那种富贵人家的玩意,她玩不起!
    闻言,他稍稍松了口气,眉心依旧紧皱着,“那你和捐款的蠢货究竟什么关系?那晚把你带走的人是谁?”相较于任万银,他更介怀的是堂而皇之将她掳走的那人。即便瞧不清对方的脸、听不清对方的音,永安还是能肯定,那个人绝不是任万银。
    面前女人背对着她,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仍然清晰感觉到她身形一僵。
    邢欢紧抿着唇,泄愤般地肆虐着手中那一封封休书。放了火的州官凭什么来质问她一个点了灯的小百姓?他又希望听到什么回答?是不是最好她把七出之罪逐一认下,好让他有足够理由把她赶走,把有守宫砂那种破玩意的晓闲妹妹娶进门?
    那好,她成全他!反正这种不平等的婚姻,她撑得累,他过得也累!
    想着,邢欢耍着性子把跟前竹筐狠狠蹬开,紧握双拳,跪站起身子,“奸夫,全都是奸夫!一个、两个……是男人都跟我有染!瞪什么瞪,不爽吗?你有什么资格不爽,你给我的休书,都够把我休到下下下下辈子了。什么叫‘休到下下下下辈子’懂吗?就是我即便死了,投胎、投胎、再投胎,不管投个几辈子,都不必再伺候你叫你‘相公’了……唔!”
    充斥着赌气意味的宣泄话音喊到一般,邢欢突觉得腰间被紧箍住,迫使她不得不直起身子仰头,猝然袭来的压迫感,让她胸口窒闷,一声和前言全然不搭调的软糯轻哼溢出喉间。在她愕然的当口,一抹柔软压住了她的唇。
    她几乎出于本能地想要别过头,却未能得逞,炙热指尖扣掐着她的下颚,让她无处可逃,吃了痛她下意识地张嘴。
    没了阻碍,他湿软的舌肆无忌惮地窜入,绵绵地搅弄,伴着一丝从他鼻腔间溢出的餍足轻哼,抨击着她的思绪。邢欢就像被点了穴般,不识反抗,更不懂回应,脑中理智被抽空,傻傻地僵在了那儿。
    直到,成堆休书他随手扫落,如雪片般洒落,被蓦然按压而下的邢欢才震回神,“走开……”
    她抬手抵在他的胸前,强行想要隔开彼此间的距离。他却不为所动,蹙眯着黑瞳,暂且放过了她的唇瓣,转而惩罚性地啃咬住她的耳垂,伴着若有似无地舔舐,被微喘包裹住的命令声钻入她的耳中,“叫相公。”
    “……”她上齿紧叩住下唇,瞪大双眼,死守住倔强不愿开口。
    “我把刚才那些休书全收回,听话,叫相公。”他闭着眼轻哄,舌尖划过她的脖颈,感受着她的颤栗。不经人事才会有的生涩反应,多少有些削减了他的怒意。
    “我不是你的玩物!”恼她的时候就甩休书泄愤,别有目的的时候又陆续收回。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没有心没有肺的木偶吗?收回,呵,那从前那些漠视、亏待、以及对她的恼烦,也能这样一封封地收回吗?
    “我知道,没有玩物会那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