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完全好,不能多喝。”
薛延立刻将酒坛子提上来摆在城墙边上,爽快地说:“没关系,还是养伤要紧。我们听说了裴兄升为副将,做兄弟的怎么能不庆祝一番?”
裴洛接过酒坛子喝了一口:“下一次该是帮薛兄庆祝了。”
薛延憨厚地笑了:“那敢情好。”
林未颜耸了耸肩:“喂,你们把我给漏掉了。”
裴洛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你的话,估计是没可能了。”
英雄无泪(2)
北燕大军兵临城下,放眼望去,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傅徽站在城头,看着北燕军按兵不动,只围不攻,不知意欲为何。忽见一人越众而出,银甲耀眼,身姿优雅地端坐马上,手中握着一条长鞭,正是北燕主帅慕容骁。他策马进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内,方才勒马停步,扬声道:“敝人慕容骁,可同傅徽将军一晤?”
南楚众人不禁愕然:慕容骁行事狠绝,神态间有一股阴霾森冷,在沙场更是骁勇至极,如今言辞仪态斯文温雅,不知作何打算。
傅徽一拱手:“慕容将军不知有何见教?”
慕容骁仰起头,微微眯着眼遥看墙头,言辞恳切:“吾对傅帅之威仪,对傅帅麾下各位,十分心折,可惜各为其主,不得相交。眼下两军对阵,我想请各位喝一杯酒。”只见一个亲兵从后方奔来,单膝跪在马下,手中托着一壶酒一个酒杯。
他抬手倒了满满一杯,平端在手中,另一手托着:“各位,这一杯我先干为敬。”一仰头,爽快地一饮而尽,将酒杯往地上一掷。
副将展平见他喝完这杯酒,低声道:“傅帅,慕容骁已经在弓箭手的射程内,这个时机千载难逢。”
傅徽看了他一眼,复又转头看着城楼之下的慕容骁。这样的将才,不论是谁,都会心生结纳之心,只可惜立场总归是不同。
慕容骁拿起酒壶,缓缓地将壶中的酒散落在地,微微一笑:“劝君更饮一杯,待到冥府之际怕是没有这样的好酒了。这杯送行酒,诸位可还满意?”
行军打仗多年的,脾气大多暴躁,早有人按捺不住抢过一把弓,拉弓搭箭,对准慕容骁射去。慕容骁不紧不慢地抛开酒壶,抬起左手,只见身后北燕攻城大军如潮般涌上。
傅徽眉宇紧锁,喝道:“大家都沉住气,不要被他们激怒了。幽云已是最后一道屏障,我们绝对不能再有本分疏忽!”
城下铁蹄震天,中间夹杂着鼓点声响,檑木不断撞击城门,而墙头也搭上一道又一道的云梯。南楚守城的将士手执火把,不断往城下掷去。一些北燕士兵才刚刚爬到一半,头顶上便是一桶沥青浇下来,又惨叫着摔下去。
只听千军万马之中,一个清朗的声音透过层层喊杀声,清晰可闻:“北燕三军将士听令,攻下幽云,待南都城破,吾许诺屠城三日,不论军衔高下,只要抢到金银珠宝、女人古玩,都可占为已有,无需军法论处!”
主帅号令一下,攻城的势头更为猛烈。
裴潇忍不住道:“这慕容骁很会煽动人心啊。”先是以敬酒的名义挑衅,再许以重赏,不但压低了对方的气焰,还能激起己方的士气。
傅徽拔出腰间长剑,身先士卒,挥剑将登墙的北燕兵砍落城下。
城上箭矢齐发,城下喊杀阵阵,血流成河,将十里窄道染成了一片血红。
北燕人最为骁勇,便是看到前面层层叠叠倒下的都是自己族人的尸体,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管往前冲。
顶上的日头渐渐西沉,落日余晖留恋于这片疆土,迟迟不肯离去。被夕阳笼罩着的灰白色城关,依然牢固不破地伫立着。
可是这样的牢固不破还能维持多久?
裴洛弯弓搭箭,沐风于城头,他已记不清拉了多少次弓,射杀多少北燕士兵,弯弓的手臂重得几乎提不起来。
忽听身后脚步声极响,一个传信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奔上城楼,脸颊涨得通红:“傅帅,朝廷的援兵和粮草已经在五十里外,听说、听说还是慕天华大将军亲自押送!”
城楼上的将士们相视一眼,几乎还不敢相信,然后不由自主地长声大笑起来。连一向寒着脸、模样很不好亲近的凌镇予也微微笑了。
慕容骁勒马遥望幽云关城楼,长眉紧皱,神色冰冷如霜:南楚一方突然士气大振,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看了看天色,纵然有些不甘,也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北燕大军折返落雁峡外,浩浩荡荡,旗帜鲜明。
慕容骁勒马缓行,忍不住又回头看,日落西山,幽云关下一片狼藉,不知怎么竟给人一种美人迟暮、英雄白发的凄凉。颐狼骑马跟在他身侧,突然道了一句:“将军,末将觉得,南楚全军似乎突然振奋起来。”
慕容骁淡淡道:“我想,是他们朝廷的援兵到了。再顽强的军队,若是存粮跟不上,便是连着打胜仗,最后还是要输的。我们现在将战线拉长了,就一定要保证粮草军饷,不然我们也要同南楚一样。”
说话间,正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一行大雁从头顶飞过。
慕容骁取下长弓,手中羽箭瞄准领头的那一只。
只听哀鸣凄厉,羽毛散落,一只大雁从空中摔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既然还不清楚,那就派一队轻甲骑去探探风。哈尔穆,明日你一人领兵出战。”
哈尔穆神色傲然:“将军请放心,如果败了,末将就任由将军处置!”
慕容骁只是微微一笑,容颜更增俊美:“你是我军中第一勇士,若是败了,这个名号可要换人了。”
幽云城门大开,运送粮草的队伍鱼贯而入。慕天华翻身下马,身手矫捷,虽然鬓发已经全部霜白,身着铁衣的身姿却还像当年驰骋沙场的模样。
傅徽大步走来,衣甲轻响,一把抱住对方的肩:“久违了,慕兄。”
慕天华用力拍着傅徽的肩,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阵,大笑道:“你看上去老了不少,不过更威风了。”
傅徽笑了笑,一看对方身上的铁甲,奇道:“怎么慕兄你……”
慕天华手一摆,豪气万千:“我听说北关告急,玉门又被北燕人攻下,就向圣上请命出征。傅贤弟,以后我就在你三军之下,可要关照一二啊!”
傅徽淡淡一笑:“慕兄老当益壮,自然是一员猛将。”
“那是自然,当年我能在北燕大军中七进七出,对北燕轻甲骑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要是老哥我不小心给你丢脸了,就军法处置我好了。”慕天华笑得爽快,“那个时候,我们先锋军被北燕击溃,那领兵的郑将军当即拔剑自尽。这种人,一打输就割自己的头,好歹活着还能报个信,真是屁大的用处都没!”
傅徽但笑不语。
两人边走边谈,已经走进军营,遥遥地看见篝火旁,裴洛正和一个高壮的年轻士兵比腕力,林未颜和秦拓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围观的更是大声鼓噪呐喊。
慕天华颇为感慨:“我原来还担心他们,到底不像我们那时候一样凭着本事一脚一拳打下来的功勋,现在放心了。”
傅徽负手而立:“他们都是好孩子,倒是我开始时候看错了。”
正说话间,林未颜转过头先看到他们,大步跑过来:“慕伯伯,真的是你来了?”他语气激动:“慕伯伯,我爹有没有要你带话来?你什么时候回南都,能不能帮我带口信回去?”
慕天华按着他的肩,很是无奈:“你爹说了,要你好好在军营里待着,要是做出什么丢郡王府脸面的事情,回去就罚你在家跪半年的祖宗牌位。”
林未颜啊了一声,神色复杂:“那我以后还是留在边关好了。”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爆发出一阵笑闹怒骂的声音,忙回到篝火边去看正在比腕力的两人。胜负已分,裴洛正揉着手腕,长眉轻拧,微微偏过头笑着,对面那个高壮的士兵也笑着使劲拍他的肩。林未颜不由咂舌,那一掌拍下去多大的力,亏得裴洛还笑得出来。
慕天华笑眯眯地看着:“未颜这孩子虽是毛躁了点,但本质不错。”
傅徽点了点头,又道:“我想有机会多让那几个孩子领兵出战,以后说不定还能接过你我肩上的重担。”
“傅帅,探子来报说,北燕营地里有异动,正朝着这里过来,领兵的是北燕副将哈尔穆。”许炼掀主帅开军帐的幕布,气息还有几分不稳,像是一路疾奔过来的。
军帐内,各个副将都聚在桌边,面前还摊着一张军用地图,闻言都望向傅徽。
展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哈尔穆据说是北燕第一勇士,有千斤大力,战场上以一当十。末将同他交过手,也就是力大无比,却是个莽夫。请点给末将一支人马,定能杀退他们!”
裴潇也微微一笑:“若是慕容骁亲自领兵也罢,却派了哈尔穆过来,真是失策了。”
傅徽点点头,一拍慕天华的肩:“他们北燕有第一勇士,我们难道没有?展平,秦拓,你们两个随着慕将军出战。”
慕天华爽快地一笑:“这第一勇士,大约十多年前我还当之无愧。现在已经老了,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铁衣轻响,三人撩开幕布,走出了军帐。
待脚步声走远,凌镇予方才开口:“慕容骁派哈尔穆为将,到底是什么用意?是来试探,还是另有埋伏?”
裴洛手边放着茶盏,微微笑道:“或许都有。不管他们派了谁过来,总之都不能小看了对方。何况北燕一路顺风顺水地打到这里,偶然失利一次,对于士气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想慕容骁也是这样想的。”
傅徽看了裴洛一眼,颔首道:“展平脾气暴躁,沉不住气,却很能提升士气;而秦拓办事稳妥,为人冷静,可是单独领兵的次数还是太少了。他们有慕将军在旁指点,一定不会出差池。”
裴潇吁了一口气,皱眉道:“泰山大人终究是有些年岁了,这样在战场上拼杀,也不知……”他离开南都出征那日,绯烟就哭得双眼通红,而现在父亲又上了战场,该是如何自处?
傅徽抬手按在地图上,长年累月征战沙场的风霜将他的一双手变得指节粗大、上面布满青筋,可见不少的细碎伤痕。而当年,这双手也执过书卷,作过丹青书法,只有练剑留下的一些薄茧。他缓颜笑了,微微带些苦涩,更多的却是壮志豪情:“等到我们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了……”
“就是做梦,也想着有一天再和昔日兄弟好友一起,驰骋沙场啊……”
英雄无泪(3)
笼罩在十里窄道之上的雾气渐渐散去,耳边的铁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杂乱无章,却尽数敲在心头,让人心神震撼。远处,仿佛黑色的乌云,自雾气消逝之处而来,铺天盖地的浓重墨色铁甲,青森锋利的长枪,军容齐整,旗帜迎风而起,却是鲜丽的血红色。
两支骑兵队伍越挨越近,忽见对方军中冲来一个魁梧矫健的身影,雾气之后刀锋一闪,挟着一股疾风扑面而来!
秦拓举枪一格,只见火星四溅,一股大力将他连人带马逼退三步。
那人一身黑色衣甲,大声喝道:“我哈尔穆刀下不死无名鬼,报上名来!”
秦拓长枪一横,淡淡道:“秦拓。”他手上用力,长枪横扫过去,但见对方也立刻以刀架开,瞬间又刀柄一沉,长刀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倏忽之间都攻到对方面前。
秦拓看准长刀的来势,一拨马头,堪堪避开。两招一过,手臂微微发麻,却已经大略摸到对方底细。忽见一骑挡在身前,马上那人头发灰白,腰杆却挺得笔直,长枪锃亮:“吾是南楚慕天华!”
哈尔穆眯起眼看着眼前人,傲然道:“你就是当年那个领兵一直打到临汾的慕天华?要是换在如今,我一人就可将你斩落马下!”他话音刚落,一声暴喝,连环三刀,带起寒星点点。慕天华也举枪相迎,两人兵刃相交,风声呼呼,周围混战的骑兵都勒马退开去。
当年慕天华为大将,裴相爷为监军,一路直叩北燕国都临汾。北燕不得不交出储君,而北燕的储君最后是死于南楚军中。这两点,让北燕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