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没有向君王请退,便悻悻而去。尹默仍不多言,深深凝望一眼高据龙座之上虞烨,下跪领旨。
尹默随即表示要带希颜离开,虞烨刚要答应,不意瞄及左右席间大臣皆露出调笑暧昧眼神。尹默与希颜跪拜后,尹默搀扶希颜起来,二人相依并立的身影,刺目得紧。
虞烨突然改变主意,急步迈下高阶,拉住尹默道:你我师兄弟久未相聚,不如今夜留下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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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还怕叫尹默见着寝宫内骇人的陈设,张藻体己知心,立马安排下别的房间。虽无寝宫奢华,精雅温馨的小房间,用来叙旧倒是恰好。
尹默拘谨地躺在虞烨身边,当看到虞烨习以为常地把落花剑放置枕畔,眸光闪了一闪。
陛下,这么多年了,还未改掉这个习惯?
虞烨轻笑道:是啊,不知不觉已这么多年,改不了罢。
唯有黑暗中,尹默才敢专注望住虞烨,那清风淡月不可捉摸的笑容,落入尹默眼中,总觉有无法言诉的苦涩。身为暗朝万人之上的帝王,早已不同往昔的虞烨,还会不安到需随时兵刃在侧,才能入眠。
虞烨忽略掉尹默的凝视,淡淡道:说起来,此事还只有大师兄知晓,可莫告诉旁人,省得司徒那家伙嘲笑。
众多师兄,尹默是幼年唯一与他同床共枕过的人。
身为大师兄的尹默,奉师父之命守护他的安全,曾夜夜与他共眠。尹默年纪稍长,如今同他们相似的身形,那时候显得魁伟许多,每晚执意挡在他外面,就像一座坚韧的小山,挡住那时瘦骨嶙峋到弱不禁风的他,总会让他莫明所以的心安。
尹默,也是第一个带给他安全的人。所以才放弃自幼皇宫生活时就必带着匕首入睡的习惯,情愿将匕首交给尹默,相对在自己手里,在尹默手里的匕首更加具有杀伤敌寇的威力。若非行宫那夜的遭遇,他也不至于再执着早已纠正过的习惯。
尹默倘要害他,凭那时的他,根本不堪一击。尹默的确是值得信赖的守护者,从来,就没令他失望过。阎朝锲而不舍的追杀,他仍一直安然无恙活到拥有足够与之对抗的能力。而现在,尹默会背叛他么?为了那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尹默没有开腔,以沉默表示遵从。这,算不算是虞烨的秘密,一个唯独他知道的虞烨的秘密,他理所当然会保守好。
不过,既然今夜有大师兄作陪,按照惯例,此剑还是交由大师兄保管罢。虞烨将落花剑递到尹默面前,尹默怔忡地盯着剑。
落花剑,不同于匕首,那是虞烨花费比旁人更多难以想象的努力,常常练功练到遍体鳞伤,天赋才能于最短时日发挥到极至,最终得到璇玑老人认同的标志。
虞烨等了半晌,犹等不到尹默接剑,不满地凑上前,居高临下审视尹默。
英俊挺拔的面容,深遂的五官,时常紧抿的唇角自然而然显露出坚毅,这样一个看上去就值得依靠的男人,难道也会背叛?
委实太近了,尹默情不自禁退缩,但背后紧贴床褥,上身又被虞烨压住。虞烨的呼吸近得吹拂脸颊,吐气如兰。
尹默的尴尬逃不过虞烨的眼眸,凭借绸窗浸进的朦胧清光,观察尹默良久,虞烨忽而笑道:那把佚朝的金龙匕首,可还在大师兄之处?
虞烨退回旁边侧卧,尹默长长舒了口气,安下心神回道:陛下当年所赐,臣随身携带,一刻不敢轻离。
早说今晚是你我师兄弟言欢夜谈,勿需君臣之礼,大师兄怎还改不过来?
随着话语,虞烨又靠近几分,尹默慌忙往旁挪了挪,苦道:小师弟,你就莫要再靠过来,为兄怕要掉下床去。
饶是虞烨闻听此言,也不禁一怔,随即失笑道:放心,朕这龙床,宽阔得很。
还言为兄谨礼,小师弟还不是自称为朕。
这倒是......朕的过失了。
二人倏忽不言,同床而卧的躯体,却不经意间拉开了不易察觉的距离。君,与臣的距离。
沉默片刻后,虞烨忍不住又靠过去道:今晚多饮了些,身子酸泛得紧。
尹默释然而笑,轻责道:都当了皇帝,怎还不知爱惜身子。
虞烨倒不恼,也笑道:所以还要劳烦大师兄帮小师弟我揉揉骨头,就如以往那般。
本不愿收他入门的璇玑老人,初时对他分外严苛动辄得纠。而他则用坚忍不拔的努力,换来璇玑老人的认同。但过程,几乎可用惨烈来形容。
司徒昭蕴会为他跳脚怒骂甚至找璇玑老人声讨不公,卫仲光与瞿君瑞也会怜悯他的不幸对他时常多加照顾。尹默从来只在一旁默默注视,却不知何时开始,每晚临睡前会一言不发为他按摩练功练到酸痛不已的身体。
尹默就着侧躺的姿势轻轻拿捏虞烨的肩膀,感觉肌肉并不僵直筋健倒绷得甚紧,尹默皱眉,饮酒促进血液循环只会令人身子虚软,而虞烨的情形,分明是因焦虑产生的症状。
虞烨,已身为暗朝帝王的他的小师弟,还有何事需要焦虑到这种地步?不由加重手力,顺着肩膀捏到后颈,再沿着背脊向下。
虞烨舒坦到翻身趴伏床上,当尹默的手按压至腰际,虽隔了层褥衣绸料,敏感的肌肤还是随着那手或重或轻的揉捏,渐渐燃起如火烧灼的炽热。
那个该死的男人,不但损害了他的自尊与骄傲,还残留给他这样一个可耻的身体。虞烨一边暗暗咒骂,一边按捺不住地喘息,发出若有似无的呻吟。
尹默身子一僵,踌躇着缩回了手。
斜斜的眸,略略倾侧睨向尹默,因强忍住的情绪,暗夜中泛出漾漾水溢的光。带着几分抱怨,几分不悦,虞烨开口道:正舒服呢,大师兄怎不继续了?
尹默哪里还敢继续,无言躺好,闭目待要安歇,又被虞烨吵闹。
虞烨的手搭到尹默胸前,借由轻晃的动作,不着痕迹抚摸。尹默,如果真是那个男人,这样的黑暗,长夜漫漫,又怎能平静。一如他的心,此时已然狂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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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烨的手搭到尹默胸前,借由轻晃的动作,不着痕迹抚摸。尹默,如果真是那个男人,这样的黑暗,长夜漫漫,又怎能平静。一如他的心,此时已然狂躁不止。
敛了敛心神,又若无其事道:睡不着,大师兄替小师弟哼哼曲子,就是以往你常常哼的那首。
尹默何曾常常有哼曲子,此生唯一哼过的曲子,不过是哄年幼的虞烨能够安然入睡罢了。
小小年纪,已经承受过太多的辛酸,到底还是个孩子。每每睡梦中惊厥一张小脸尽是惶惶无措的虞烨,也令他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迫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尝试哼唱曲子,来哄虞烨安睡。
尹默移开虞烨的手,默了一会儿,终敌不过虞烨的亲口相求。
沈稳温和的声音,静夜中起起落落的响起,尹默的声音作为男性来说,应算相当悦耳。但悦耳声音哼出的曲调,却荒腔走板到连自呱呱坠地之日起,除了尹默就再没享受过任何人包括亲生母亲哼曲子哄眠的虞烨,也能清楚分辩出这首由尹默哼唱的曲子,铁定与原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可就是这样不成曲子的曲子,对于年幼时的虞烨来说,总如天籁般动听。连亲生母亲都从未善待过的孩子,生平首次也可算唯一享受到的童年光阴,就是在聆听这曲子的时候。
今时今夜恍惚重闻,依然会让虞烨情不自禁地沉溺。
怕打岔似地,悄无声息靠得更近一些,想要侧耳倾听,何料曲子骤停,传来轰然巨响。
懵懵地看着尹默无可奈何地从床边踏脚凳上爬起来,虞烨愣了良久,想到原来他们睡的不是龙床实经不起折腾,忍捺不过暴笑出声。
若非第二日张藻禀报,昨夜安排先送希颜去往大王爷府的马车半路遭逢劫持,虞烨早已全然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
明目张胆的劫持,劫走希颜的,正是二王爷瞿君瑞。本想让二人蚌鹤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的计策,他这一变故,倒将尹默撩了个干净,不过,昨夜已万般挑逗还能无动于衷的尹默,应该不是罢。
虞烨催促张藻备轿,急急去安慰刚刚分手告别的尹默。尹默也是才闻消息,还没醒过味来,就听下人奔入禀告君王亲临。整了整衣饰,于大门外迎驾,正要跪拜,君王已下轿搀起。
你我师兄弟不必拘礼。虞烨扶住尹默,尹默谢恩,恭候虞烨入内。
二人坐到厅里,下人奉茶,虞烨接过轻啜,这才好整以暇开口道:朕听说了二王爷之举,此事关联到大王爷,朕也不好定论。
还望陛下开恩。尹默闪过慌乱,隐忍下来,并未急着表露,却已让虞烨着实不爽快。
他抢去的可是你的女人!虞烨挑眉。
托陛下赏赐。尹默敛眉低首,虞烨看不清尹默的表情。
你真要为老二求情?他可还伤了朕的好几名侍卫!
陛下,不过几名侍卫......尹默跪到了虞烨的脚前,乞求的话语,虞烨却听出一丝责备。
是看出不过他的借口吗?那些侍卫一见是二王爷,眼巴巴任由瞿君瑞带着希颜扬长而去,其实并无一人受伤。自从伴随他身先士卒冲入阎朝皇宫之后,就仿佛忏悔当年罪行不再握剑的尹默,何时也变得不顾惜下人,还是因为撼动到了瞿君瑞的安危?
何必对所有人都温和相待,对才相识的希颜是,对向来误解颇深此时又抢走希颜的瞿君瑞是,对身边的所有人皆是,当然,其中也包括他在内。
在尹默心里,到底是谁更加重要?难道所有人皆一视同仁,又或者只有当初甘冒不讳从他身边带走的希容,对尹默而言才稍有那么一些不同?
整个暗朝唯一能够对他用责备的口气说话的人,是缘由他的纵容,但现在,虞烨突然不想再纵容下去。
大王爷难道还要包庇不成!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与昨夜迥然不同的尹默,令虞烨也不知生了那门子闷气,用力杵下茶盅,仓促告辞。
尹默恭送出府,虞烨安坐轿内,随行之人都清晰听到君王愤怒咆哮:你们听好,二王爷之事任谁也不许再来求情!否则,罪加一等!
窗幕外一如既往沉默转过身去的影子,闻言一顿,匆匆回首,匆匆一瞥,又无可奈何地背去。
回宫途中,软轿内传出帝王冷峻的命令,调头去二王爷府。瞿君瑞同样在大门外迎驾,虞烨同样下轿扶住,说了同样的话。
你我师兄弟不必拘礼。
说得也是。瞿君瑞轻笑一声,没有执着于谢恩。
二王爷府的大厅与大王爷府的大厅陈设相似到一般无二,若非面前坐的人是瞿君瑞,虞烨差点错觉自己并没有离开尹默。
下人奉茶,虞烨接过轻啜,诧异地放下茶盅。
这茶?
怎么,味道不好?
不,挺好......
好是好,可在短短时间,饮了两杯同样的茶,不仅仅是茶叶,水质,连泡茶的手法都没有丝毫差异。两杯同样的茶,溢了满腔同样的苦涩,虞烨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