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破天荒把我们聚在一起,说要吃顿好的。
这不符合澡堂的规定,因为就算中午,也会有人来搓澡,我们不能同时离开,必须轮流吃饭。
管它什么规定,这上上下下三层楼,还不是我说了算?
大大都这样说了,众人也不好说什么,跟着大大,去了澡堂旁边一家川菜馆。
想吃什么就点,大大请客。
谢谢大大,大大真好。
刘文爽又露出他一贯阿谀奉承的嘴脸,虽然看过很多次,还是觉得非常恶心。
点好了菜,大大又说要喝酒。
还是别喝了,下午还要干活呢。
夏天拦着,大大有些不高兴。
我在旁边捏了捏夏天的大腿,打圆场,大大说啥就是啥,少喝点,别喝醉就行。
看着大大又露出笑脸,不知为何,心中特别难过。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强颜欢笑吗?不能痛哭着说我不想死,只能假装那一天还有很远,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着。
而我们,只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疯陪他闹,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说是不要喝醉,其实喝到后来,大家都醉了。
我感觉头晕乎乎的,还有一些理智,夏天的脸红得好像要爆炸了一样,转过身,特别用力抓住我的手。
翔子,我他妈的爱上你了,怎么办啊?
我每天看着你往小西那儿跑,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带上小西,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你这个大傻逼!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啊,我操你妈,翔子,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大傻逼!
夏天说着说着,突然拎起一个酒瓶子,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很清脆。
对啊,翔子,你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你明知道我跟你叔儿玩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我告诉你,你叔儿现在已经上瘾了,他爱上了溜冰你知道吗?你懂什么叫溜冰吗?没有我,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叔儿那点儿破事,你叔儿吃过你机巴!他都跟我说了!
你这个变态!你叔儿说你最爱的人是他!
刘文爽像疯了一样,阴阳怪气说完一大堆话,也拿起一个酒瓶子,砸在地上。
疯了!全世界都疯了!我大口喝酒,想把自己灌醉,这一刻的清醒,才是最大的折磨。
第六节
所有人都醉了,只剩下我收拾残局。
而我能管的,只有夏天一个。
扶着夏天在马路上走,他瘫软在我的肩膀上,特别沉。
夏天说他爱我,那么我呢?
在清泉澡堂第一次见他,不是已经惊为天人?后来,在广场上与他相遇,一起踢毽子,在他家里一起擦玻璃,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经历那么多美好的瞬间。
只是,为什么要说破呢?说破了以后,反倒让人不知怎么继续下去了。
在这个小镇,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是肉欲的,是私密的,是不能这样堂而皇之说出口的。
把夏天放到床上,用电热水壶烧水。
这个下午,怕是不会有人再回澡堂了。
索性拿了抹布,帮夏天擦玻璃。站在窗户外面,一边擦一边透过玻璃看躺在床上的夏天,他喝醉的样子,竟然也是可爱的。
擦了三遍,累得胳膊都酸了,才停下来,倒了杯刚烧好的水给夏天。
怕烫,拿了一个碗,把水从杯子倒进碗里,再从碗里倒回杯子,来回倒了几次,直到水变温,才送到夏天的嘴巴里。
夏天喝了些水,继续睡,我就躺在他旁边,从后面抱住,像抱了一整片宁静的海,不知不觉,也睡了。
等我醒过来,夏天已经醒了,指着透明的玻璃窗,冲我笑。
你干的?
可不……累死我了。
哪儿累?我帮你舒服舒服。
夏天转过身,压住我,嘴巴凑上来,还带着残留的酒气。
我闭上眼,任由夏天的嘴巴从我耳朵到鼻尖再到脖子,随意肆虐,最后,撕开了我的衣服。
你能带我去哪儿?
一丝不挂的夏天骑在我身上,我坚挺的机巴早就进入他的身体。
你想去哪儿?
我笑着问。
带我飞吧,飞到云彩上面,飞去看彩虹,飞到天宫里,去做神仙。
好啊。
我的腰上用力,夏天的身体开始颠簸,嘴上发出兴奋的叫声。
事后,我想告诉夏天,那是我这几年来最爽的一次高潮,只是,说了也无任何意义,索性算了。
第二天,众人回到澡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更衣室见到刘文爽,只是冷哼了一句,从我身边走过。
毕竟,他再也不用假惺惺地叫我哥,讨好我了,因为,在这个澡堂,他早就取代了我的地位,成为最受欢迎的人。
下午,坐在凳子上打盹,大大从外面走进来,叫我。
翔子,上三楼。
我正要起身,夏天先我一步站了起来。
大大,是郭老板吗?
大大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感觉他生病后,眉宇间的机智和老谋深算少了很多,有时候,还有些蠢钝。
我去吧,他肯定更想见我。
说完,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跟着大大走了。
大李子凑到我跟前,像往常一样嚼舌根。
这夏天也太不像话了,当着你的面儿跟你抢活,三楼那么好的活儿,谁不想去啊。
我看着夏天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一去,另有算计。
第七节
当我走进院子的时候,小西正蹲在院子中央,洗他的内裤。
风很大,吹着他的头发和衣角,看上去特别单薄。
怎么不在屋里洗?
我问。
小西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冲我笑。
屋里弄得全是水,到了晚上,就更冷了。
跟你说了去我那儿,你就是不听!
莫名地烦躁起来,不只是因为小西,还因为夏天。
从三楼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假装没有看到我询问的眼神。
他跟郭老板做了什么,郭老板以前跟我玩的那些花样,也都跟他玩了吗?如果心中真的爱一个人,还能接受别人进入他的身体吗?
你有心事。
小西坐在床边,看着我给炉子添火。
冬天还有好久才会过去,那么多个寒冷的夜晚,小西要怎么熬下去?
我拿起地上的脸盆,接了盆水,直接浇在炉子上,把火浇灭,然后,用力一踹,炉子被我一脚踹翻在地。
跟我走,炉子都没了,不走你就等着冻死吧。
小西看着我的眼睛,一直看着,好像要把我看穿。
听你的,走吧。
夜色中,小西就像一只流浪的猫,被我带回了家。
进门,刚好碰到叔叔从洗手间出来,竟然一丝不挂,硕大的机巴半硬着,垂在两腿之间。
回来了?
叔叔的眼神游离,显然,又吸了那个东西。
我顺势往叔叔的房间瞄了一眼,床上躺了一个人,看身形就知道是刘文爽。
你们想玩,我拦不住,但这里是我家,你现在就给我滚!
冲进叔叔房间,用手指着刘文爽,一个字一个字地吼出来。
你搞错了,这里是我家……
叔叔……不知什么时候拦在了我的面前,吸过东西的眼神,空洞而又陌生。
我愣在那儿,有一秒钟特别想哭,但没有眼泪。
走吧。
小西从身后拉住我的衣角,我像个丢了魂的躯壳,跟着小西,下楼,到街上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哭了出来。
小西抱着我,坐在路边商店门口的台阶上。
商店已经关门,漆黑一片,好像白天的热闹,从来都没有过一样。
恍惚间,想起小时候,跟家里人吵架,也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很想跟他们吵。吵完,叔叔带我去旁边的小卖部,问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把枪,不喜欢我的,我都要杀死!
买!想买就买!记住了,叔叔是这世界上最疼你的人,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你想要的,叔叔都给你买。
叔叔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还记得他嘴巴里的烟草味儿,特别好闻。
去我那儿吧,都怪你,把炉子踢翻了,今晚咱俩只能冻着了。
小西拿风衣的袖口,帮我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我不爱他,可是每次愿意陪着我哭的人,只有他。
咱们去住旅馆,没有家,也要睡得舒舒服服的!
站起来,拉着小西,身上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量,好像跟谁赌气似的。
刘文爽……如果我真的有一把枪,第一个杀的人一定是你!
我在心中痛骂着刘文爽,却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晚,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第八节
刘文爽让人给废了。
大李子这样跟我说。
我坐在澡堂门口的台阶上,抽烟,就像听大李子以往跟我说过的任何一个八卦,面无表情。
听说,是道上的人干的……刘文爽这小子看上去挺机灵,怎么会得罪道上的人?腿断了也就算了,最残忍的是,卵蛋子让人割去了,这不就完了吗?一辈子别想生孩子,老了都没有人送终。
卵蛋子?割掉了几个?
我转过头,饶有兴致地问。
大李子被我问得愣住,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冷血,匆匆忙忙把烟头摁灭,像见了鬼似地逃了。
看着大李子逃回去的背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应该很痛快才对啊,我最痛恨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虽然不是因为我。
只是,想到刘文爽卵蛋子被割掉的惨状,又怎么都痛快不起来了。
人说到底,还是善良的,又善良又麻木,再加上几分迫不得已的虚伪,便是过了多惨的生活,都要说一句活该。
是你吗?
大大把我叫到休息室,表情特别严肃。
我笑了,笑得特别无赖,也特别无能。
大大,您觉得我是这块料吗?
你自己当然是没这个本事,可有人愿意为你这么干。翔子,老天爷对你真好,像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