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你怀疑是朕做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不用担心我上了他的床。”
    锦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扭曲了一下唇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但一直漠然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小小的笑容而有所缓和,依旧冰冷地半赌气似的开口:“那你应该陪在他身边照顾他才是,怎么进宫来了?”
    “我看最应该被照顾的是你……”黑色的刘海下,夜宴的眼睛淡然地躲开他的凝视,缩了一下身子,把包裹着自己的锦被拉得更加严密。
    随后,缓缓倒在身侧的枕上,抿起了唇角,清秀的面容上很难判定露出的到底是冷笑还是微笑,只听得喃喃细语:“我很累了,真的……”
    锦瓯紧紧地抿住薄唇,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才抑制住要拥抱她的冲动。最后,淡淡地苦笑,用手指轻轻地抚过她消瘦的面颊,带了些细微的心疼。
    “睡吧。”
    锦瓯把锦被的被角小心掖好,沉默地凝视着阳光下闭目熟睡的女子。
    第十八章(4)
    许久许久,确定她熟睡之后,突然,胸膛之中升腾起猛烈的感情。
    “朕知道你为什么回宫,害怕他会有危险吗?没有被毒死真是可惜啊……”
    她会属于他的。
    完完全全不会再有人来分享,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锦瓯看似淡漠的面孔下,心思却是千思百转地沸腾,谋划着某种东西。
    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冷酷地挑起唇角,微笑。
    本来早该启程的悱熔,却因为锦璎来势汹汹的病情,延误了行程。
    直到一个半月之后,身体渐好的锦璎在悱熔的陪伴下来到乾涁宫向锦瓯辞行。
    宫人引着他们无声地步入殿中,黎帝锦瓯与夜宴在榻上相坐对弈。
    跪拜赐座后,听到他们要辞行归国,锦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宫人奉上茶,锦璎和悱熔便在一旁静静地品着茶。
    盏中的是新贡上的碧螺春,茶色碧青如翡翠,映在秘色的茶盏上,绿意嫣然。星罗棋盘旁边的两人,出手极慢。铜漏流沙,待得铜炉中的沈水香燃尽,盏中茶亦是凉透了时,锦瓯才缓缓开口道:“锦璎,瘦了很多,要是身体不适就留在镜安休养些时日吧。”
    “谢皇兄关心,臣妹已经好多了。”
    锦璎模糊地微笑了一下,躬身回道,凤冠珠珞下明丽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过手执黑子的女子。
    榻边的女子正垂眸凝思着僵持的棋局,金镶玉步摇钗端如翅,镶着精琢玉片穗珞垂坠在鬓间。
    长窗外日正中天,透进一缕强晖,映在棋盘之上。晶莹剔透的手指从外罩的嫩绿重莲纱罩衫的广袖中探出,捏着圆润乌黑的棋子,颦眉思考着,似是并没有看见她一般。
    悱熔也在看着夜宴,兽炉中焚着的沈水香,悠悠地袭来,暗香散入她的衣袖发间。也许是距离较近,他还能隐约地闻到她的体香。
    “皇上,臣今日一是前来辞行,二来想送皇上一件大礼。”
    悱熔似乎无法忍受夜宴的视而不见,站起身大声禀告,朱色官袍上的蟒纹金绣在雕花窗棂的斑驳阳光照耀下带着诡异的斑斓色泽。
    “这是臣的属下前几日在北狄擒杀的猎物,千里快马递到镜安,望皇上喜欢。”
    宫人上前接过他手中坛子大的正方形木匣,掀了盖子呈到锦瓯的面前,却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惊得面色雪白。
    “哦?”
    锦瓯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冰晶般的眸子里顿时透出犀利的寒光,眉目间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
    “真是难得你有心,皇姐,你看。”
    可怜宫人只得又颤抖着步伐,把木匣捧到夜宴的面前。
    夜宴这才抬起像是镶嵌玄玉的墨色眼眸,霎时面色变得雪白,手中那枚棋子几乎被捏碎。
    匣内端端正正地盛放着一个头颅,福王锦渊的头颅,那眼睛似乎还不甘心地半睁着。
    夜宴没有移开双目,久久地凝望着匣中的头颅,口中已经有了一丝腥甜的味道。
    蓦然,她身子一软,歪倒在乌砖的地上。
    “夜宴!”
    锦瓯顿时大惊,也顾不得一旁的人,连忙把她抱到躺椅之上。
    “来人!”
    一旁的锦璎隐着冷笑,状似焦虑地开口:“皇兄,悱熔也同样精通医术,不如……”
    锦瓯的面色已经铁青得可怕,听到她如此说,便焦急地朝悱熔摆了一下明黄的纹龙衣袖。
    “没有时间讲那些繁文缛节,悱熔你快过来!”
    “是。”
    锦瓯坐在夜宴的身后,把她抱在怀里。
    感觉到熟悉的温度熨贴着她的脊背,虽知不妥,但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只能无力地倚着。她微微闭阖着墨色的眼睛,感觉一双略有粗糙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腕。
    而为她诊脉的悱熔,却僵硬在那里,一向倨傲嗜血的双眼茫然地睁大。
    看着他的奇怪神色,锦瓯没有多想,以为是病得严重了,心中猛地一抽,急急开口问道:“怎么了,快说!”
    第十八章(5)
    悱熔这时才好像回了魂一般,惶恐地回答:“长公主已经有了……两个……两个月的身孕。”
    “什么?!”
    榻上的两个身体都同时剧烈地一颤,夜宴的手则下意识地掐住了还搭在她腕间的手掌。
    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悱熔,秋水潋滟的眼中流着一种荡漾在光明与黑暗交错之间的寒光,好似要刺到他的心里去。
    而悱熔直直地回视着她,似乎并不怕她身后的锦瓯察觉,那眼中却隐着巨大的喜悦。
    “真的?!”
    所幸锦瓯并没有发觉他们的波涛暗涌,双手像是黑色的鹰展开的翅,把自己心爱的女子拥在臂弯中,他弯着嘴唇,俊美的笑容看上去带着那么巨大的欢愉。
    “臣决不敢妄言。”
    第十九章(1)
    “好!好!!好!!!”
    锦瓯顿时喜不自禁地起身在殿内来回徘徊,俨然一副初为人父的喜悦和不知所措:“悱熔你说,她身体不好,要注意些什么?还有吃的东西有没有什么需要忌口,还有……”
    看着他的样子,榻上的夜宴急忙出口唤道:“皇上!”
    “啊,对。”锦瓯这才惊醒了似的,傻傻地笑着,“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下去吧。”
    “是。”
    悱熔眼神忽然朝着夜宴闪烁了一下,而另一边的锦璎则铁青着脸色随着悱熔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锦瓯隐忍着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才欢欣地坐在她的身旁,眉目笑得弯弯的:“夜宴,我们有孩子了,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论是男是女,朕都会爱他的,因为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爱?爱吗……”
    她无言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轻轻摇摇头,珠珞滑过黑色的发丝,在清澈的阳光下,在染着浅浅鎏金的鬓间荡漾着,如主人的心情一般,交织着惊慌无奈和不知所措。
    “你在生气,生气锦渊的死吗?”终于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锦瓯却只以为她是震惊而已,张开手臂抱紧她,轻轻地吻着她的发,用自己炽热的体温试图安慰心爱的女子,“其实,也难得悱熔一片心意,不过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安心养胎。”
    锦瓯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她的腹上,感觉着手掌下微微的脉动,骨血相连紧紧地吸附着他的手指,让他无法放开。他美丽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这个突然来临的生命,完全没有察觉到夜宴奇怪的面色。
    “我怕我不想,没有多久,再看见的就是流岚的人头了。”
    夜宴斜斜地侧过头避开了印在鬓间的吻,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锦瓯闻言心神一惊,扶在她腹上的手隐约地抖了一下,却依旧在笑,只是那笑语中已经带了一丝残酷的味道。
    “为什么这么说,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你不要……”
    夜宴推开他,眼波流转,冷冰冰的,却是渗进他骨子里的清亮。
    “这个月你都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流岚他……”
    “够了!”听到另一个男子的名字从她的口中吐出,他猛然怒喝出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放缓了语调,面上却被怒火扭曲得变了形状,“这些事情你就别乱想了,你不考虑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锦瓯,你真的就那么容不下流岚吗?”
    终于还是被这句话激得性起,猛地站起身,明黄的衣袖一挥,桌案上的黑白棋子连着棋盘,哗啦一声全部散落在乌砖的地面上,圆润柔滑的棋子飞溅如散花。
    “对,没错,我是要除掉他,朕见不得他分去你的心神,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夜氏大部分的权力都交在他的手中!你以为朕可以容得下一个你,就以为朕也可以再容得下一个他?不可能,他必须得死!”
    “锦瓯……”
    “不要再说了!”
    夜宴不再出声,疲惫地揉了下眉心,从揉着眉心的纤细指间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比冰更冷,比雪更清。
    “好,你要明白,他要是死了,就不会有什么孩子。”
    当他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了她倚在躺榻上,面色苍白但又夹杂着些许奇异的浅红,一字一顿地,声音里面听不出一点的情绪。
    “你说什么?”
    夜宴心跳得有点快,暖炭里面的沈水香徐缓地在空气里面迷漫着,精炼而出的优雅味道充斥在呼吸之间,也渗入她单薄的身体之中。
    头,无可避地晕眩着……
    夜宴命令自己镇静,沉稳地看向锦瓯的眼,异常清晰地说着:“我说如果他死了,我肚子里的,你的骨肉,也不会有机会出生。”
    “你!”
    夜宴明亮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凌厉如剑般几乎要把她撕裂,但也同样带着燃烧的滚烫。猛地,手掌高高举起,却是僵在半空终究无法落下,嘶哑的声音挣扎着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好,好!”
    第十九章(2)
    随即,他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他大怒而去的背影,夜宴安静地把手放在心口,轻轻垂下头感觉着那里的抽疼,然后疲倦地吐了口气。
    何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公主……您这是何苦?”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其实连本宫自己也不明白。”夜宴喃喃地不知对他还是对自己细语着,“本宫必须得出宫,传太医到驸马府。”
    然后,夜宴起身走到窗前,用手摸上自己的肚子,安静地把自己置放在光芒中,心底终是留下了一抹苦笑。
    命运是多么的奇妙,原本不该出现也从没有盼望过的生命,就这么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锦瓯是那么的高兴,高兴得像个孩子。可是腹中这个正在孕育成型的生命却……她该怎么办?
    夕阳西下,乌云愈发浓密,雨又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打在驸马府的朱檐上,迷迷蒙蒙的雨帘之中,只隐隐地看见一角画檐伸向天外。
    宫人执着莲花灯笼引着御医走在回廊之上,宫灯之火随风飘摇明灭,照得脚下的路面也斑驳不明。
    终于来到了内寝之外,却见所有宫人远远地候在阶前,御医的心不禁又是猛地一突。
    他独自穿过几重轻纱幔帐,走到床前,也不敢抬眼,直接跪在了脚踏之上,伸手诊脉。
    何冬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面色惊虑交错,自己竟也跟着心急如焚,却不敢出声,只能屏息等待着。
    许久,御医终于收回了诊脉的手,却是诺诺地不知如何张口。
    夜宴不耐烦地催促:“说!”
    御医磕了个头,颤颤微微地道:“启禀公主,这……据老臣推算,您有了一个半月左右的身孕,而且……”
    “而且什么?”
    御医皱着眉,斟酌着语句,小声对夜宴道:“你的身体因为中毒过深,实在不适合怀孕,若是公主非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