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有亲人吗?”
    “好像没有什么亲人。听说妻子早就去世了,宠爱的独生子也死了。似乎是在山上遇难的。无疑,这使他受到沉重的打击。至今他还经常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流泪。”
    马渊长平躺在床上,精神恍惚地注视着天花板。房里来了人也毫无反应,嘴里自言自语地不知在嘟囔什么。虽然同样是痴呆老人,但他与昨晚见到的野之宫泰齐截然不同。八十四岁的占卜师野之宫依然目光炯炯。而眼前这位老人不仅眼睛黯淡无神,而且使人感到毫无生气。
    “马渊先生,马渊先生。”女职员把嘴靠近到老人的耳边。
    “客人来啦!是冒着雨特意来看您的。”
    “您好,马渊先生。”鹿谷低声说道。
    “是打听了古峨家的伊波女士后才来的,您能不能说点什么?”
    老人紧盯天花板的目光慢慢移动过来,看到了鹿谷的脸。接着,他用一种意想不到的嘶哑声音清楚地问道:“噢,你们是阿智的朋友吧?”
    “阿智?啊,不,不是。我们是古峨家的伊波女士介绍来的。”
    “是伊波女士呀,马渊先生。就是那个经常给你带点心来的。”
    女职员在耳边进行说明。老人枕着枕头,“啊,啊”地点头。
    “是伊波女士的老公吧?你又消瘦了。女儿好吗?”
    “不,不对,完全不对……”
    这种毫不投机的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无论怎样解释,老人都不能正确地理解。不仅很难把握目前的状况,而且连过去的记忆都变得十分模糊了。
    “真是毫无办法呀!”
    当站在一旁的福西见状打算从床边离开时,“那么,你们想打听什么呢?”
    马渊似乎突然回答了最初鹿谷的提问。鹿谷惊喜万分。
    “我们想了解一下古峨伦典先生的情况。您与他关系很密切,您一定去过现在的时计馆吧?”
    “对!”老人似乎很高兴地回答。“我经常去那里。伦典好吗?”
    “伦典先生九年前就去世了。您还记得吗?”
    “伦典死了。噢,是吗?真可怜!他是多么盼望女儿做新娘的那一天呀!可是……”
    “您还记得他女儿永远?可惜她十年前就死了。”
    “是吗?永远也死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她跟母亲时代长得一模一样,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她与阿智订婚了吗?”
    “阿智?”老人张开大嘴,反复叫着这个名字——“阿智、阿智……”
    “你们是阿智的朋友吗?”
    “不,不是呀……”
    鹿谷耐心地纠正道。过了一会儿,老人好像终于明白了似地深深点头。
    “对,不是。是受了伦典之托。既然如此,就不能拒绝。阿智也知道。其实,他用不着搞那些名堂!”
    “那些名堂?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那么一搞,永远反倒可怜。这件事儿我不能对伦典讲。因为当时他不顾一切地要让女儿实现自己的愿望。可是……”
    “喂,马渊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伦典发疯了。甚至还修建那个时计馆。搞了那种建筑……”
    所听到的就是这些。老人的声音渐渐变弱,而且说得断断续续的。不一会儿,就再也不说话了,好像药劲儿已过。后来,无论问什么,他都不作回答,只是抽抽搭搭地呼唤已故独生子的名字。
    “如果能再听清楚点就好了。”出了“绿园”,大雨依然下个不停。福西总有些徒劳之感。
    “嗯,是呀!”鹿谷格外高兴地回答,“可是,总有点收获吧!”
    “是吗?”
    “至少听到了已故古峨伦典‘精神失常’这一实情。这可是首次呀!”
    “是的。不过,这?”
    “古峨伦典发疯了。建造那座时计馆也是其疯狂的表现。如果这样的话,那么,那首‘沉默的女神’诗中,也许隐藏着正常人无法想象的违反常情的意图……”
    虽然最大限度地开动了车窗的雨刷,但能见度差的状况依然没有得到改善。路边水沟里的水都溢了出来,柏油露面上泛起了层层波纹。鹿谷紧紧贴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驱车缓缓前行。不一会儿,便发现沿路有一家正在营业的饮食店。
    “到那里消磨一下时间吧!七点钟才吃晚饭呢。回去太早反倒麻烦。”
    他这么说着,就把方向盘转向了店铺的停车场。
    这家饮食店挂着“纯喝茶《a》”的招牌,是一个过去令人留恋的地方。
    在里面靠窗户的座位上,独自坐着一位老绅士。他头上戴着一顶茶色贝雷帽,鼻梁上架一副玳瑁框眼镜,一边若无其事地独自眺望外面的大雨,一边不声不响地吃着巧克力冰淇淋。店里别无其他客人。陈旧的柜台里也没有店员。
    两人走到一个四人座的圆桌面前坐下。这时,戴贝雷帽的老绅士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客气地说了声:“欢迎光临。”
    “暴风雨可真大呀!”
    他一边和蔼地这样说着,一边悠然地走向柜台。看来,他就是这个店的老板。
    当要的东西端过来之后,福西还在犹豫不定,但最后还是决定对鹿谷说出昨晚就一直闷在心里的令人痛心的问题。也就是关于在十年前的夏天发生的事,尽管还没有完全回忆起来。
    “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一听这话,鹿谷感到十分吃惊,眉毛紧皱地盯住福西的脸,问道。
    “你是说十年前的夏天,永远掉进去的那个陷坑就是你们挖的?”
    “尽管还不能断定,”福西不由得避开对方的视线,把目光转向窗外,说,“也许事实就是这样!”
    “你难道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吗?”
    “——嗯,我自己也非常着急。”
    “虽说是十年前发生的事儿,但当时你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那种记忆还能不清楚吗?”
    “怎样说好呢?这十年来,我极力想忘记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心中总在想一定要忘掉它,不再去想它。所以……”
    “也就是自己把记忆的大门封闭了起来。”
    “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感到格外可怕。”
    “嗯,是啊!” 构 噘着嘴,一边抚摸下巴,一边点头。
    “但是,福西君,要是这样的话,不能不说是一件麻烦事呀!”
    “为什么呢?”
    “既然是你们挖了那个惹是生非的陷坑,那么,你们就应是造成永远自杀的罪魁祸首。因此,也可以说就是你们杀害了永远。”
    福西虽然思想上有所准备,但由于鹿谷使用了“等于杀人”这种眼里的字眼儿,他仍然觉得有点意外,不安地端正了坐姿。
    “如果古峨伦典生前知道这一事实的话,可能会喂女儿报仇而杀了你们。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死了。不管怎样,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所以,似乎再没有人来责怪小孩子制造的恶作剧。但是……”鹿谷紧皱眉头。
    “比如,如果光明寺美琴也就是寺井光江,知道了事情的详情会怎样呢?据说,寺井光江的姐姐寺井明江就是因为觉得对永远的死负有责任而自杀的。这虽然是间接的,但她的死也许就是挖陷坑的孩子造成的。”
    “这个?”
    “我不清楚光江如何对待这一事实。也许她什么都不打算去做。但不可否认,她可能会因为姐姐的仇恨而憎恶你们。”
    “现在,与十年前的这件事有关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三个人。他们与寺井光江一起仍待在古峨家的‘旧馆’里,而且寺井似乎是自告奋勇地参与了这次活动。所以,不能不说这是件麻烦事!”
    “——是啊!”
    福西摘下眼镜,用手指狠狠地摁了摁眼睑。现在,他虽然想极力回忆起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真是想够够不着,想看看不到。
    “当然,只要不发疯,我想她不会对你的朋友采取什么行动。” 鹿谷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最多不过如此,即在招魂会上,一边呼唤着永远小姐的灵魂,一边谴责你们的恶作剧。或者对此发表一些其他看法。然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住在钟塔里的那个由季弥少爷。因为他从小就懂得保护姐姐是自己的神圣使命。”
    “啊……”
    “回到时计馆也许会见到他,但在他面前千万不要提起这件事。万一不小心使他受到刺激,会招来杀身之祸。知道吗?”
    古峨由季弥。福西脑子里一边想象着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少年模样,一边默默地点头。这时,柜台里墙壁上挂着的旧钟敲响了下午五点钟。
    “喂,你们!”突然听到一声呼喊。扭头一看,原来是戴贝雷帽的那位老先生。他正坐在柜台处的一个座位上默默地吃着新做的水果冰淇淋。
    “你们是时计馆的古峨先生的朋友吗?”
    “嗯?啊,是的。不过,还谈不上朋友。”鹿谷回答。他从椅子上伸伸腰看着对方的脸说,“由于某种原因,我们正在对他家的情况进行调查。”
    店主“嗯嗯”地点头。
    “听说他家从前遭受过不幸。哎呀,对不起!别的也没有听到什么。”
    “您了解时计馆的有关情况吗?”
    “不不,不太了解。只是从前对那里的古钟感兴趣而已。”
    店主放下吃冰淇淋的勺子,离开柜台,来到两人做的圆桌旁边。
    “我对收集古钟恨感兴趣。”他用有些腼腆的口吻说。
    “在里面的房间里,放满了我收集的钟表。虽然没有多大的价值,但其乐无穷。因此,听说那里有收藏品,就曾去拜访过,希望饱饱眼福。”
    “啊,原来如此!”鹿谷神秘地随声符合。
    “第一次去那里已是十年前了吧?”
    “看到了吗?”
    “没有!被断然拒绝了。”老店主手扶贝雷帽,丰满的脸上露出意思苦笑。
    “后来,又试着去了几次,但都被拒之门外。无奈,经常绕到后面只看看那个变化无常的钟就回来了。”
    “变化无常的钟?”鹿谷皱着眉问道。
    “就是那座钟塔。”老店主眨巴着玳瑁框眼镜里的那只小眼睛回答。
    “无论什么时候看,钟塔里的钟都指着不同的时间。因此,附近的人们就把它叫作变化无常的钟。据说,最近钟的指针已经被摘掉了
    第十一章 “旧馆”之五
    “救命啊!”
    不知从馆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尖叫。
    ……有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
    谁的?
    ……救……命?
    在模糊不清的意识中,江南孝明终于明白了叫喊声的意思。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似的,猛然抬起头环视四周。此时,江南孝明正在时计馆“旧馆”的客厅里趴着睡觉。他伸到圆桌上的两个臂肘已完全麻木,肩膀和脖子上的肌肉异常酸痛,上半身仍不自然地伏在桌子上。
    在圆桌对面的是瓜生民佐男。他似乎也被刚才的叫喊声惊醒了。他一边用手反复地推着垂在前额的头发,一边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救命啊!”
    在暴雨敲打房顶的混杂声中,再次传来了叫喊声。江南和瓜生面面相觑,触电般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刚才的声音是内海先生吧?”瓜生睁大充血的眼睛说道。
    “我也听到这喊声了。”
    江南边说边把手插入“灵袍”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块怀表。快到十二点半了。江南看着表针指示的这一时刻,同时又通过圆桌上走动的大钟作了进一步证实。
    瓜生向东面的走廊跑去。江南也急忙尾随其后。
    江南浑身乏力,手脚不听使唤,心里感到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沾在身上的泥水。他越是想快跑,身体就也是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以至于肩膀和胳膊都撞到了墙壁上。
    轰隆轰隆……,低沉而冗长的雷声响彻四方。周围的钟也开始接连不断地敲响,如同与雷声相呼应。置身于馆中回荡的这些响声中,江南感到非常烟雾,不禁想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