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定昨夜所遇,便是这个写信的“李丹”
    了,旁人却当她是泛泛推测之词,并未留意,霍氏问传信的下人:“这信是谁交给你的?”
    下人道:“便是那卖针线的姚货郎,他往常挑担子常从府前走过的。”
    几人猜疑不定,齐管家道:“属下会尽快查明此事!”
    估计他查也查不出什么。我从身后制住那货郎,赠金相托,又展露功法相胁,让他办这件事,他连我影子也没见着。
    照我推想,如果昨夜师姐已找到渡劫石,她很快便会离府,若是没找到渡劫石,以她的身份,也不会在贾府多呆。
    师姐如今功力奇高,没法将她暗暗劫走,她一回太乙门总坛,门深似海,要与师姐相见,想必更难。
    我不愿失去在贾府与师姐难得的接触机会,昨夜,当她听到自己的名字“陈瑶”时,似乎有所触动,那么,我提供给她更多的往事细节,她会作何反应呢?
    书信是我亲笔手书,我那如被狂风吹到的歪斜字体,往日的师姐常拿来笑话的,印象自深。那花押下龙爪暗记,更是师姐自己手创。在青阳山时,总臆想将来行道江湖,神龙门不可无自己的暗记,兰心慧质的师姐便设计了这一鳞半爪见真龙、简拙而又有意趣的龙爪之记。
    其他或易忘失,常人对自己亲创的物事,却往往终生不忘。
    见了这些,师姐是否能想起更多,并忆起我这个师弟呢?
    若这些都不够,那么,我向霍锦儿请得符法,碾碎青阳残丹作汁,以它长期弥留的灵气供养符法所需灵力,而留下的这龙爪之记,将会时时出现在师姐的脑海中,无论醒时梦里,挥之不去,直到青阳丹汁灵气消逝。
    ──师姐,但愿你的记忆未被全然抹去,苍天可怜见,教你我有重逢之日!
    将来的结果尚不能知,以目前看,师姐显然未被触动,但我一点的不后悔今日此行此举。
    至少,我确知师姐遭太乙派动了手脚,前事尽忘,而我,已在师姐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更在信中与她约了一月后相见,想必师姐事后若有触动,届时定会设法赴会。
    不管太乙派将会如何阻扰此事,也无法挡住我寻回师姐的决心!在这一个月中,我定要弄清师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设法救醒师姐!
    我身坐如钟,面露微笑,头顶却盘旋着寒丝丝的凉气,心中激荡起炽烈战意……
    “大公子,该去换新服了!”
    第六部 奇石秘情 第五十七章 奇石秘图
    书僮贾定跑来催驾,我尚未告辞,厅外却有几人抬轿而至,张幼玉向霍氏辞行:“圣姑甚少出门,还望夫人多加照拂,幼玉有事,先行告辞了。”
    霍氏笑道:“不多留两日吗?”
    显然,双方早已打过招呼,霍氏此际仅为客套。
    “不了,师门法严,误了归期,幼玉可受责不起,”
    张幼玉说着,又转脸向我笑道:“不能喝大公子喜酒,甚憾,幼玉这里先向大公子道声恭喜!”
    这个女子,我窥过她裙底春光,美色醉人,令人实难相忘,但有朝一日,她若成为我营救师姐的障碍,我也一样会毫不留情,对她下手!当下,微微笑道:“小可期盼与仙子再度相会!”
    张幼玉点点头,唇边留着笑意,转身又朝霍氏、师姐微一倾身,行礼致别,方步出厅外,乘轿离府而去。
    我回望了师姐一眼,也跟着书僮贾定出了厅,换上吉服,头戴礼冠,与贾府一众浩浩荡荡骑马朝陆府进发,东府几人也随驾同往。
    将新娘迎归贾府时,府中人声鼎沸,四方来客毕集。鼓笙吹瑟中,吉礼完毕,众宾欢宴,胱筹交错,喧闹腾天,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异状发生。
    喜宴过后,宾客渐散,往返送客之余,众人互相照面碰见,看似都舒了一口气。
    毕竟另有内情,不能全当无事。全真道士、雀使门下、东府、陆府各方依旧留下部属于四处值守,贾似道则将余事交由仆从料理,各方首脑悄然齐聚大厅。
    我作为东府少主、贾府大公子,亦暂时抛开新郎身份,入厅议事。
    大厅为适才成礼之所,犹张灯结彩,晴彩辉煌,不过,现下人去空荡,显得格外安静,比之各处宴厅的酒气弥漫,杯盏凌乱,此处还算干净整洁,众人忙乱了一回,至此方喘上一口气。
    “怨憎会不会来了?”
    想必人人心中此际都是这般疑问。
    本来,众人作了最坏打算,有准备怨憎会或易容或胁迫,随宾客混入,在欢宴或吉礼时狞然发难,届时疏散人群、寻觅敌踪、歼灭敌首,各有分派,如今全然落空,虽是无事大吉,松了一口气,却也另有不安。
    “我想,其中缘故,应是怨僧会也不愿累及无辜!”
    吴七郎随接亲人众来到贾府,伴着放心不下这边事态的陆幽盟一道在厅,此时他见众人疑惑,神色黯然道:“家兄入盟怨憎会后我曾见过一回,那时,我责他为何入此邪异门派,他言道:‘何为邪何为正?弃身之人,世问善恶岂能拘我?’语毕,见我不安,他方叹了口气,又道:‘此番一见,或相逢无日,你我各自珍重吧,唉,你们外人又岂知怨憎会的兄弟姐妹,个个是重情重义的热血儿女?怨憎会恩怨果报,历历分明,行事自律,从未伤及与事无涉之人,比之当今许多名门正派恪守更严,论是非,讲正邪,大家可谓各有千秋,谁也指不着谁!’”
    我听了,暗道:“怨僧会怨报‘孽主’满门,岂能说‘从未伤及与事无涉之人’?不过,在他们眼中,‘孽主’满门,皆非‘无涉’罢了,持见不同,评判则异。”
    吴七郎言外之意,怨憎会未必便不会来了,但众人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会乘乱行事,倒也不见得。
    “如此说来,咱们还是大意不得──”
    贾似道正沉吟道,却被外边走向厅来的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打断。
    “启禀老爷,属下有事求见!”
    厅外之人不敢擅入,在门外叫道。贾府中,其他下人仆从均自称“奴才”称“属下”的,只有齐管家、龚护院等少数几人,想必是他们其中之一。
    贾似道抬首应道:“进来罢!”
    推门进来的几个仆从,为首的果然是龚护院,他手捧礼匣急走几步,将握在手中的一轴卷帛递给贾似道。
    贾似道一边接过,一边问道:“是何物事?”
    “老爷请展开一看!”
    贾似道狐疑地展开帛轴,龚护院却伸手将卷帛翻过,贾似道唬了一跳,手颤不停:“这……这……在何处发现的?”
    众人齐投注目光看去,只见卷帛背面血淋淋两行大字:
    夺妻恨,杀父仇!
    昔日怨,今时报!
    “嘿,”
    贾似道颓身坐椅,涩声自嘲:“他们人没来,却送来了这个!”
    “这恐怕便是‘示证’了!”
    纪红书道:“这卷帛贾公可认得?”
    贾似道一边摇着头,一边手中翻看,见了帛轴正面,贾似道眼儿大睁,挺身坐直,颤声道:“这……这是……难道是他?”
    数人齐声问道:“却是何人?”
    贾似道却先未答,问龚护院:“这帛画你是哪里寻见的?”
    “属下领着几人整理宾客送来的物仪时,不防这礼匣盒盖未闭,下人不小心失手落地,掉出这卷帛画,属下捡起时发现有异,当即送来!”
    “快去查一查,是何人所送!”
    “老爷请看匣上写有名帖,是城东李家所送!”
    “让人即刻去将李老爷请来一趟!”
    “是,他刚离闲不久,应未走远,属下这就去将他追回!”
    “等等!”
    贾似道沉吟片刻,道:“或许与他无关,你需客客气气将他请驾一行。”
    “属下明白!”
    这时齐管家神色慌急地自厅外走来,贾似道身儿一颤:“怎么,又有事?”
    “不,不是,”
    齐管家举袖抹着胖脸上油油的汗,陪笑道:“属下听说这边有事,故此急忙赶来。”
    贾似道点了点,面色凝重,抬眼见众人正望着他,叹道:“诸位,此事极为蹊跷,我绝没想到,仇家竟是……”
    说着,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方道:“竟是家母后嫁给的张石匠!”
    “哦?”
    富春子道:“他与你有何深仇?”
    “按说也没有多大仇怨,”
    贾似道皱眉道:“只不过……似道家业微成时,孝思难禁,让人暗暗将家母接回了临安。”
    “夺人之妻,说的便是这个吗?”
    东府中除了我与吴七郎,此刻只有京东人语在厅,他点头颔首道:“嗯,说起来的确有些理亏,但你接母来共富贵、享清福,也算出于孝母,不能说全然无因,按说,若仅如此,也不至于仇不共戴天呀!”
    孝母?我暗下喷笑,满厅中除了贾似道自己,恐怕只有我知道贾似道是如何个“孝”母之法。
    “似道为免张石匠纠缠不清,”
    贾似道面色略有些不自在,道:“曾派人逼催石匠举家迁移,迁回原籍,不得上本府骚扰。”
    “还有呢?”
    雀使门下身边最为好奇的乌鸦硬是随众入厅,众人却于情面,也不便说他,他这时看上去倒有些幸灾乐祸,道:“还有吗,只干了这点坏事,算不得什么呀!”
    纪红书一边忍笑喝斥,一边也似不信,道:“贾公最好不要隐瞒,若弄清此事来龙去脉,果无深仇大恨,或可行‘骂辩’一策呢!”
    贾似道微愠不语,半晌方道:“唉,似道彼时,也是年轻气盛,故有此失德之举,我与他本无深仇,算起来还略有情分,怎会对他有其他恶行?”
    京东人语道:“然则,那‘杀父仇’又作何解?”
    贾似道摇头道:“这个委实不知,我也在疑惑,张石匠彼时年届五十,其父早已谢世,何来什么‘杀父仇……”
    “那么……”
    富春子脸上沉思,道:“你确定手中那物是石匠之物?”
    “这却错不了!”
    贾似道低头细瞧帛画,道:“张石匠不知从何方得了一块稀罕玉石,石上雕有亭台楼阁,园林田陌,衣冠往来,人物俱美,以玉石之微,景中有景,石上繁丽之貌却历历能辨。尤为难得的是,这方寸之地还被其中遗世桃源所凭倚的玉石底座占去了三成有余。玉石底部呈椭圆,上部之景望去顿失所托,仿佛是建于空中的飘渺楼阁,似有云气飘来,饶有仙意,可谓构想玄奇,举世罕见……”
    说着,抖动手上帛画,续道:“石匠之子宁儿,彼时年纪与我相若,对玉石雕琢极为沉迷,曾临摹玉石之景,欲加以仿刻。这帛画正是有回我去他家中时,其子张宁正在临摹的,画中其中一幅图景的亭匾小字,还是他请我摹写的,我又怎会错认?”
    此言一出,我变得格外灵敏的知觉立时感应到有几人气息异常、心跳加速,我默察一瞬,方游目寻去,一个是陆幽盟,一个是齐管家,这两人倒也难怪,因我估摸,贾似道方才提及的玉石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