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酒吧的狂欢渐入佳境。门前已经趴满了车子,有的人来,有的人去。来的意兴阑珊,去的成双结对。我站在一角的阴影里,尽量不错过每一个来客。但是心里明白,这个夜晚我恐怕要在星光下渡过了。
一辆悍马驶来,在沙地上丝毫不减速。它突然踩闸,前轮死死咬住地面,后车身因惯性横向一甩扬起一地沙子,车尾恰好对准那个窄窄的空位,然后毫不犹豫地倒了进去。
我被这好莱坞式的表演搞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站起来。
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大汉跳下车,边走边用遥控锁门,然后将钥匙轻轻一抛,钥匙在空中翻了个身,正正落进他的上衣兜里。他吹着口哨,向我走来。
“对不起--”突然开口说话,我的声音粗嘎难听。
“holy shit,你躲在那儿干什么?”
我清了下嗓子,“对不起,你是罗比吗?”说着话他已经大踏步走过来,虽然背光我依然可以肯定,这就是我的“老师”了。
“我认识你吗?”他的声音浑厚清晰,没有丝毫南方口音。
“不,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并且我有个提议。”他歪着脑袋不置可否,“这个提议对我们两个都有利无害。”
他往墙边一靠,掏出雪茄:“好吧,说来听听。”
“这个。”我把那张彩色打印纸递过去。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狐疑地接过来,瞄了一眼,立刻触电一样跳起来:“fuck!”他骂了一句,跑到路灯下仔细看看,“你他妈从哪儿弄来的这玩艺儿?”
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看来对于自己成为涩情网站主角一事,他毫不知情。
“我在问你呢?!”他恶狠狠扑过来,鹰爪般大手照着我胸口直直抓来。我根本来不及反映。那只手中途改了方向,蒿住了我的领子。他凑到我耳边轻轻说:“女士,我想我们两个应该好好谈谈。”
不由分说我被一路拖拽着来到海边。看着几十米外的酒吧和黑沉沉的大海,我的心狂跳起来。
“现在,”他平静一下呼吸,垂下头直直逼近我,“告诉我,这东西怎么来的。还有你,”他粗鲁地点点我的胸口,“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身材比照片上还要高大,接近一米九,象一面墙,挡住了所有的光。我退后一步,勉强镇定自己:“不是你放到同性恋网站上的吗?”
“同性恋网站?”他逼近一步,“什么他妈的同性恋网站?!”
他那充满烟味的气息喷了我一脸,我只好又退一步:“一个叫军中同性恋的网站。这是你放在第一页的照片。”
“军中同性恋?”他凑近照片看看,离路边太远,什么也看不清。“fuck!”他狠狠地踢了一脚沙子,象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就地打转。
我悄悄往后退。忽然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如夜枭:“那么你呢,女士?你又是干什么来的?”
我紧张得要命,此时提出“建议”,会不会让他恼羞成怒?我不禁瞟了眼远处的酒吧,在沙滩上我是无论如何跑不过这个身手矫健的大汉的。
他几个大步走过来,扣住我的肩膀:“女士,我在问你问题!”
“我是来学习莋爱的。”
“什么?”他惊得后退两步,“你的脑袋坏掉了吗?”
悍马
伴随我的每一句话,都会有一股白烟从罗比的雪茄上喷出来。虽然降下了车窗,悍马的驾驶舱里仍然烟雾弥漫。我开始憧憬那海风清新的沙滩。但是,整个势态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如今的我倒更象一个被扣押的人质。
经过长的可怕的沉默,罗比终于睁开眼睛:“好吧,让我来重复一遍,看看我是不是把这堆狗屎理清楚了。”
“你是威斯康星madison工程学院的,你的狗屁男友把你甩了,因为你床上表现不佳。这张照片让你认为,我是个床上大师,可以教导你成为性中高手。所以你开了几千里地,到这里拜师学艺。我漏掉什么了?”我摇摇头。
“哪个是你的车?”我指指civic,街灯下勉强可以看见那个与众不同的威斯康星车牌。
“驾照?”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来递了过去。他正反面看看又扔给我,狠狠吸了一口雪茄:“真想不到madison现在就培养你这种狗屎。”他将那张纸撕个粉碎扔出窗外,打开车门:“滚下去,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等我站稳,将我的东西钱包一把扫出来。悍马发动机有力地咆哮起来,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
把散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放进钱包里,十几个小时没吃饭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一辆车开过来,尖叫着在我身边停下:“开上你的车,出了这个停车场向右拐。前面30迈有个days inn。明天早晨就给我滚回威斯康星去!”我拿着钱包,默默听他吼叫。悍马启动,但是只开了几尺又倒了回来,罗比再次探出身来,面目狰狞:“这个事情和谁也不要说,听见没有?!最好把它从你那个小脑袋里彻底抹干净!”
“等一等,我可以帮你!”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悍马果然纹丝未动。
沿着高速向北开了大约十五迈,跟着悍马拐上小路。路很窄,两侧都是沙子,我脑袋一昏把车开进了沙堆。
“妈的,真不知道你一个晚上要闯多少祸?这么宽的路也能开下道?!”罗比从悍马跳下来,照着我的civic狠命一脚,他骂骂咧咧地打开车后箱取出绳子,“你,给我站在那棵树下去,什么也别动!”
三下两下把绳子在悍马的车尾和civic前挡绑好,悍马稍一用力civic几乎从沙堆里跳了出来。
他走到我面前,拍拍我身后的树干:“你看,已经半夜12点了,今天我已经得到足够的惊喜。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把车开进沙子里去?”
我点点头。他仔细看看我,无奈地长叹一声,开着车走了。这一次开的特别慢,直到一座正对大海的小木屋前。
“这是沙发,今晚你就睡这儿。不要碰任何东西,明白吗?”我头昏脑胀,走到沙发前一头栽倒,眼皮异常沉重。
“嘿,起来!”罗比毫不留情地拍打我的面孔,语气恶劣得象中世纪的奴隶主,“先把那个该死的网站给我搞定再睡觉!”
我只得坐起来,“机器在哪儿?”
“什么?你说大点声!”
“电脑在哪儿!”
房屋一角有一台台式电脑。我推开他往电脑前一坐,机械地说:“管理员名字,密码。”
罗比犹豫了一下:“唔,还是我来给你敲。”
一声清响,我进入了自己的王国,三下两下把那个涩情网站调出来,眼看着罗比被自己的无耻丑态臊得面红耳赤,我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向沙发走去。
“嘿!你干什么去?你不是说要帮我弄垮这个网站吗?”
“现在太困了,明天再说。”
“你给我回来!嘿,说你呢!”
我倒在沙发上,立刻进入了梦乡。
一千美金一次
早晨,饭香把我叫醒了。我饥肠辘辘爬起身来,罗比在几米外的桌边吃早餐。亚热带的早晨阳光灿烂,照得他脸上的每一根纹路都异样清晰。
当互联网的数字图像在你身边大吃大嚼并发出这样那样吞咽的声音,那种震动是不言而预的。
罗比瞟了我一眼,继续陶醉在早餐里,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紧张运动的面部肌肉使得他看上去比照片上要老一点。那种坏坏的笑不见踪影,他的眼睛比照片上更深更亮,浑身的肌肉包括脸上的都那么精瘦而有弹性。我不由想到那个著名的理论:所有好看的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同性恋了。
探头看看他煎的鸡蛋,一个漂亮的圆形,鸡蛋黄几乎在蛋白的正中央。比女人更追求细节的完美,这一定是个同性恋了。我很安全。
罗比用餐巾擦着嘴站起身来:“东西在冰箱里。这间房子,除了沙发、厨房、厕所你哪里也不许去,听见了吗?作为房费,把碗刷了,晚上七点我回来,饭一定要做好。我希望能够有正宗的中国餐出现。”
象一个新加冕的国王兴冲冲地下了一串命令,罗比吹着口哨出门去了。忽然他打开房门,对我晃晃手里的东西:“对不起,为了安全起见,你的驾照我先保存着。”
这回真的走了,长长的木头台阶上脚步声越来越远。
窗户大开着,海浪声高高低低的传来,空气里有海水的咸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花香。我从窗口探出头去,墙根下一大蓬不知名的香花正黄澄澄地映着日头,仿佛孩子无忧无虑的笑脸。两排秀气的小花沿着小径伸展开去,绿色小巧的叶子衬着,宛若两道美丽的花边。
这样的男人,要女人干什么?我站在一尘不染的厨房里忍不住想。
罗比回来的时候我刚刚洗完澡,披散着头发穿了吊裙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的等待日落。满天的彩霞将一切都染上粉红色,连木屋也仿佛童话里的世界。靴子踩在硬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先是客厅,再是厕所厨房,终于一路走到阳台。
“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我回头冲他得意地笑笑,他愣了一下。
清清嗓子:“碟子都洗干净了?”
“嗯。”
“晚饭呢?”
“桌子上扣着呢。”
“网站呢?”
“没有。”
他没有立刻发作,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又冲他笑笑,晃着腿继续看海,太阳已经轻轻吻上了海面。
突然罗比把我从摇椅上拎了起来,横着拖进屋子重重丢到沙发上:“收拾你的东西马上滚!”
“你干什么,把人家的吊带都拽断了?”
“那就带着你的吊带,还有这些垃圾,给我滚出去!”
“不要碰我,你这个坏蛋!”我一手抓着吊带一手乱打,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罗比显然没有和女人动手的经验,稍一犹豫,脸上被我挠出一道血痕。他不得不后退一步,恶狠狠瞪着我:“你是找到吃饭不要钱的地方了。”他哗地将几片纸扔到我头上,“什么狗屁madison,老子当初从那儿出来做的一点没错!”乒乒乓乓将我做的饭菜连碟子扔进垃圾箱,一指大门,“赶紧出去!”说罢蹬蹬向卧室走去。
我蓬乱着头发坐在地上哭:“走就走,让全世界每天五千个人看你的丑样子去!”罗比立刻象被施了定身法,“然后每个人再传给自己的亲戚朋友。要不了多久,你就比ellen还出名了!”(ellen,好莱坞女演员,著名女同性恋)
罗比沉默着垂下头。
我抹了把泪,捡起脚下的纸。是我们系研究生的网页,照片还是三年前新生入学时拍的,我剪着短发没心没肺地笑着。拿起背包三下两下把自己的东西收进去,走到罗比面前摊开右手:“我的驾照。”
罗比摘下帽子扔到桌子上,抓抓头皮,他有一头异常浓密的棕发。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嗫嚅着问:“嗯,你真的能把那个网站搞掉吗?”
“不能。”
“可是你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以为它在美国,但是今天发现它的isp在东欧小国。那里法制松懈,网管不肯合作。我怎么知道你的玉照会远渡重洋?”
“fuck!”罗比转身骂了一句。他低头想了半天,终于低声下气地凑过来:“咱们昨天是有约定的,你帮我搞掉这个网站,我给你提供食宿。是吧?”
“现在情况变了。你若把照片贴到国防部网站去,我也把国防部黑了?”
“嘿嘿,”他干笑两声搂住我的肩膀:“来,坐下谈。”说着接过我的包,“你不是madison的电脑博士吗?”
“你不是说madison是狗屎吗?”我拿过背包抱在怀里,不去看他。
他象男人间称兄道弟那样拍拍我的肩,“一看就知道你特别聪明。你们系的网页上怎么写的?”从地上捡起一张纸做张做势地念道,“欧阳女士从入学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