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请用茶。”
茶室是苏家人用来反省和悔过的地方，也是祖孙俩人平日有话要谈时惯用的地点。两天前得到医生的许可，律一爷爷就搬出了医院，回到苏家主宅。期间没有问过她一个问题。
四年的分别，没有过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抑或是否遇上需要帮忙的事情。却在回家没几天的时间，就把她叫来了这个意义特殊的地方。
老人的声音低沉，带着沙沙的嘶哑，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打破了一室的安静。指腹摩挲这烫人的茶碗口，苏律一目光冷肃，“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微微摇头，苏闲云眸光低垂，“我很抱歉，爷爷。”
她原本就没想过要一直隐瞒下去，无论是四年前身体莫名失控的事，还是三个月前得知自己真的怀孕的事。当初会拜托夜深蓝找理由稳住老人，也不过是怕自家爷爷一时接受不了实情，心疾骤发，所以才想给老爷子一个缓冲的时间。
“明年二月初爷爷就可以抱上曾孙了，在此之前我会照顾好自己。请您放心，爷爷。”而在孩子还没生出来之前，她也会把一些需要解决的事情都处理完。
“那么，孩子的父亲呢，你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孩子的父亲？！
苏闲云眨了眨眼，有些怔愣，“我和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不用担心。”
屁，老爷子他担心的才不是这鬼问题！
摩挲着杯沿的手微微一顿，苏律一面色稍沉，“苏闲云，你给我站到墙角去，手举起来！！！”
“……爷爷？”
对自家爷爷突如其来的怒意不明所以，水润的杏眼微微睁大，苏闲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貌似从她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家法了，那么今天突然的惩罚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不想让老爷子气到发病，在还没得到答案前苏闲云已经乖乖走到了墙角边，双手握拳捏住两边耳垂，身体挺直，面壁而立，“爷爷，我错在哪里，请您指点。”
要他指点？！好，那今天他就指点给她听。
手中的杯子脱离了苍老的双手，回归红木桌上，苏律一眸光犀利，“苏家家训，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无论有什么理由，自己做的事情都要自己负责。”
所以，在知道了怀孕以后，便干脆利落地设计了手冢家的小子，误导他签下那一纸协议的，就是对她肚子里的宝宝、还有那几位手冢家的人的不负责任。虽说自家的孙女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是这样做始终还是闲云理亏多一些。
“不管怎么说，手冢家的大人在那几年的时间里对你都是关爱有加。虽然因为一些误会导致他们多多少少对你有些不愉，但是大人住院后不仅没去看望过一次，还在没打招呼的情况下就直接搬离了家里，你自己说是错还是没错？！”
细长的眼睫轻轻颤动，苏闲云张了张口，想反驳些什么，最终还是微抿了唇，“……是，我的错。”
“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也没有真诚地为自己的婚姻做过一次努力，不解释不作为，就直接斩断了肚子里的孩子和亲生父亲的关联，你说，是错还是没错？！”
“是，我有错。”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生下孩子，就应该有足够的觉悟。不按时饮食，不好好休息，也没有想过为了生产做些该做的准备运动。就凭你现在的生活习惯和身体状况，是准备6个月以后送掉自己的孩子，还是干脆一尸两命，让家里的大人白发送黑发？！你说，这又是谁的错？！”
“……是，我错了，爷爷。”
“抬起你的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这是谁的错，苏闲云？！”
“是我错了，爷爷！”
错就是错了，她没有死不认错的恶性习惯。虽然不认为自己需要为所谓的婚姻做什么真诚的努力，但是没能给宝宝一个完整的家庭，在手冢爷爷生病的时候没有看望过一次，甚至在决定要生下孩子后也没有做到该做的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
良久的沉默，最终还是苏律一先开口，打破了无言的寂静，“既然承认错了，要怎么弥补？”
“生产之前我会让莲花婶婶监督平时的作息，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手冢爷爷那边也会认真地为曾经的失礼道歉……”
“那么，孩子的父亲呢，你要怎么处理？”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自家爷爷提到她对手冢国光的处理，再迟钝苏闲云也察觉到爷爷有话要对自己说。墨色的眸清清亮亮，直视老人锐利的眼眸，苏闲云不自觉抿了抿唇，“爷爷有什么建议？”
“哼哼~”苏律一反而不说话了。
“……”如果不顺从他的话，只怕自家爷爷又该气闷了。在心底低低叹了一口气，苏闲云掀了掀唇，“只要是爷爷说的，我就会认真考虑。”
也许苏闲云自己都没察觉到，不是自己在意的人，她从来不会管对方是去死还是干什么。但是一旦遇到自己在乎的人，那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她都会尽力达成。所以即使知道对方有所图谋，还是会纵容，会宠溺，会放任他们耍些小小心计……
但是，这些并不是什么指手画脚，也不是什么横加干预。要形容的话，大概也只是爷爷他们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无伤大雅的小趣味。
条件
第二十四章
茶室里一片冗长的沉默，苏律一看着眼前等待着自己答案的人，忍不住有些晃神。
一群浑友都说闲云继承了自己的坚毅和亡妻的淡雅，他却觉得眼前的丫头继承得更多的，是她父亲的温软和凉薄。
可以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也可以轻易就抛弃了所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让她留恋的存在，大概也就只有亲人中的那么一两个。可惜，苏家人丁单薄，本应该是最重要的父母不但在她年幼的时候就舍下了她去追寻自己所谓的梦想，更在四年前就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从此永不相见。而唯一一个看着她长大，对她有影响力的自己，所剩的时日也寥寥无几。
怎么舍得，自己离开后让她孤苦伶仃的放任寂寞，一个人慢慢等待苍老……
脸上的表情愈发冷硬，苏律一淡淡开口，“那么，认真考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再慎重地作出你的回答。”
四年前的那次选择，他选得很艰难，却还是作出了那样的决定。所以明明知道日本是她的应劫地，也还是偷偷取下了她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只为了那一半几率的福祸逆转。
如果自己可以活得久一点，如果他的不肖子和儿媳妇没有过早消陨，如果从一开始自己就发觉了她对外界感情的不信任和拒绝，如果……哪怕只实现了其中一个的‘如果’，他也能稍微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不必做这些无奈的选择。
可是，没有如果。
看着眼前人温和雅致的面庞，清秀淡雅的眉眼，弧形优美的唇瓣，苏律一蓦然觉得苍老，声音中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倦然，很是疲惫，“闲云……”
“是，我在听，爷爷。”墙角边罚站着的人眼眸温润，静静地等待他开口。
苏律一垂下了眼睑，“四年的过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抵消。我不会要求你道歉，也不会要求你和手冢家的小子复合，做一些让你接受无能的事情。但是……在生产前由宝宝的父亲照顾你，直到孩子出生，这个总可以做到吧？”
“……什么？”墨色的眼眸微微一眨，苏闲云看向自家爷爷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些惊愕，浅淡而真实，“什么叫做，在孩子出生前……由宝宝的父亲照顾我？”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和手冢小子的第一个孩子。即使你们已经协议离婚，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能剥夺对方身为父亲的权利。”
“可是，爷爷……”
“日本那边的问题我来解决，你只要回答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怎么可能会答应。
不说她对日本那边讨厌自己的手冢妈妈之流敬谢不敏，只凭律一爷爷现在的身体状况她也不会离开中国。微微抿了抿唇，苏闲云抬眼直视老人，“如果爷爷觉得不能剥夺手冢国光身为父亲的权利，我可以等生产后过上一两年把宝宝送回手冢家。但是现在，原谅我不能答应爷爷的要求。”
原本她在乎的人就只有一个，留下这个孩子也只是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如果因为这个孩子而错过和爷爷最后的相处时光，那还不如不要。
轻易就可以猜到孙女的心思，苏律一的脸沉了下来，目光冷然，“如果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不能安心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那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难道老头子对你十几年的教育，就是为了把你教成了一个自私自利、任性妄为、唯我独尊的人了吗？！”
“爷爷……”
“回答我，苏闲云！！！”
“……”她可以不在意自家爷爷对自己自私自利、任性妄为的评价，却不能让老爷子有一丁点的气闷攻心。看着老人铁青的面色，苏闲云咬了咬唇，“是我错了，爷爷。”
“所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苏律一步步紧逼。
其实可以不答应的。只要她敢对着他大声的说拒绝，只要她能像平常人家的小女孩一样撒娇耍赖，又或者直接拍桌子跳脚，甚至摔门而去。可是……
苏律一看着墙角边的人紧紧攥住了身侧的手，声音低婉，说出口的话却还是让他心生无力和倦然。她说，“……我答应。”
可以对外人任性自我，却偏偏对他步步退让。明明，自己才是她最亲近的人……
“既然答应了，那么明天就走吧。”面瘫脸下的气闷别扭表达法。
苏闲云弯了弯眉，“再等一段时间吧，爷爷。毕竟我也才回来没多久。”
“哼哼，一段时间是多久，等你肚子显形了再走，还是等我死了再说？！”
“……”眨了眨眼，苏闲云聪明的选择换个话题，“等我走了以后，和我一天三次的视讯，可以吗？”
“看我什么时候死吗？”
“是聆听您的训导……”不生气，不计较。深知自家老爷子的性子，苏闲云对那些不顺耳的字眼选择了自动过滤，眉眼温婉，“时间不早了，茶喝多了也不好，我扶您回房休息。”
自动从罚站状态中走出，苏闲云向红木桌旁走去。只是路过小隔间的门时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夹杂着熟悉的争吵声，不禁挑了挑眉。
陈爷爷，夜深蓝，莲花婶婶，还有正劝解着他们不要偷听的个性天真单纯、声音干净的简尚……
唇角微微勾了勾，苏闲云右手轻抬，随意将门一拉，门上挤压着的几个人就猝不及防地摔了一地。
“啪——”
“嗷，好痛，痛痛痛啊我的腰……”这是为老不尊的陈爷爷。
“哎呀，都说了不要挤不要挤的嘛，这门又轻又薄，一挤就坏……”身材圆润丰满、性喜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