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放学后,我们手牵着手玩了很久,却依然不想分开,晓菲告诉我她不想回家,我就邀请她去我家,爸爸妈妈看到我带小朋友回家,很热情地招待了她,晚上,我们俩个睡一张床,头挨着头,那是我第一次在家里没有觉得孤单,我觉得无比幸福。
第二天起床后,看父母神情憔悴,才知道晓菲的夜不归家造成惊慌,那个时候又没有电话,她的父母只能一家家找,半夜两三点才找到我家。爸爸对晓菲撒谎说她妈妈知道她在我家很不高兴,妈妈却没有多说,依旧做好丰盛的早餐,让我们吃完后去上学。
晓菲闷闷不乐了一天后,第二天就又开开心心起来。
因为有了晓菲,我的生活虽有阴影,却仍算快乐。可是,生活大概觉得我这个小骆驼的负重还不够,所以它给我扔了一根很粗的柴。
小学三年级,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我要离开这里,到一个新的城市,我和晓菲挥泪告别,她抱着我大哭,我当时虽然没有哭,可是一坐上车时,却开始狂掉眼泪,还不愿让父母发现,需要紧紧憋着气,才能不出声音。
小小年纪还未真正懂得什么叫离别,却已经为离别在哭泣。
进入新的小学,我遇见了一个新的数学老师——赵老师。从此,我人生中新的苦难开始了。
这个邪恶的巫婆让我至今对老师有心理阴影。我每次读到什么老师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学生的话就想冷笑。我的人生经验,恰恰相反,的确有好老师,但是大部分的老师都很势利,如果哪个孩子的父母是高官,她对哪个孩子就会格外亲切,如果不小心这个孩子的父母恰好是教育局的,那老师对她的温柔善良、无私奉献的确可以和蜡烛媲美。但是,如果你既没有当官的父母,也恰好没钱,然后你自己又不争气,学习成绩不好,那么老师在这个时候,更喜欢在课堂上把你当靶子,用粉笔头丢你,或者时不时,翻着白眼,用看上去轻描淡写,实际上鄙夷轻视地语气讥讽着你回答不出问题的窘迫。
大人们常以为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实际上我们的心很敏感,我们都有“面子”的,我们很讨厌被人当众训斥,在无数次脸涨得通红之后,我越来越害怕这个老师,而她也越来越瞧不起我,每堂课都喜欢把我叫起来提问,讥讽我几句。我的笨拙,我的学习成绩差,我的不会说话,甚至我的孤僻性格,都令她不满意。至今还记得她撇撇嘴,斜睨着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怎么一点没个小孩子的样子?又呆又蠢,也不知道吃的饭都消化到哪里去了。”
孩子都有一颗异乎寻常敏感的心,那个时候大家都喜欢被老师宠爱,喜欢做班干部,喜欢胳膊上戴着三个红杠,两个红杠,站在校门口,板着脸严肃地检查同学的红领巾有没有戴、女生有没有染指甲、男生的头发超过耳朵没有。小孩子在很多时候比大人更看重面子,因为世界小,所以所有的小事都不小。小学老师,在整个社会中,是一个非常平凡普通的人,可是在所有她教的孩子面前,却如同半个上帝,她的表扬和批评、她的喜爱和厌恶会产生难以想象的蝴蝶效应。
在赵老师明显的轻视下,班里的同学也受到了影响,她们开始不喜欢和我一起玩,跳皮筋、打沙包、踢毽子,没有人想和我一家,几次的尴尬后,我开始自觉主动地疏离于整个班级之外,常常她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发呆。
在家里,我孤单一人,需要小心地处处让着妹妹。在学校,我孤单一人,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在家里,我常常坐在角落里,静默地看着妹妹抱着爸爸又笑又撒娇;在学校,我常常站在远处,静默地看着同学们跳皮筋、打沙包。在这世上,有很多种不好的感觉,但,孤单是其中最恐怖的。
后来,一不小心,在父亲的书架上读了一本古龙的武侠小说,主人公的那种寂寞、孤单、被世人遗弃的情怀如雷电般击中我那小小的心脏,我发现了书架上的宝贝。从此,我更加安静、更加孤僻地躲入了一个想象的世界。
2,我遇见了他
更新时间2008-10-15 19:49:40 字数:6045
三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因为学校的人数增多,传闻要重新划分班级,我心底深处开始暗暗祈求,把这个赵老师换走吧!
我们学校每周有一次升国旗仪式,升国旗仪式后,校长会表扬先进,批评落后,然后给上周表现优异的班级颁发流动红旗。
这一周也是如此,之前都是例行公事,我低着头没在意,反正流动红旗颁发给哪个班级,与我又没有关系。当流动红旗颁发完后,校长语气严肃地说起了偷盗行为,什么触犯刑法、进监狱等等,如果赶上严打年份,会被枪毙!
一个男孩子被校长请上了台,校长开始宣布这个男孩子的罪行:偷自行车,偷老师的钱包,和高年级学生一起勒索低年级学生,胁迫低年级学生去偷家长的钱,打群架,用自行车锁链把第一小学的一个六年级男生打伤,给高年级女生写情书……
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感觉上却已经罪不可赦,可以直接送入监狱,进行劳动改造了,同学们听得目瞪口呆,全都盯着男孩子,可是,让我凝神观看的不是这一系列的罪行,而是台上那个男孩子的神情。
他的个子偏高,蓝色的校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理着小平头,因为头发太硬,根根都直立着,一眼看过去,像一头刺猬。他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好像在认错,但是偶尔一个抬头间,却是唇角带笑的。
难道他没有看到大家的各种目光吗?难道他不觉得丢人吗?这可是在全校人面前呀!我怎么想都不能理解。
散会后,周围的女生在窃窃私语,我跟在她们身后,听明白了几分这位男孩子的来龙去脉。他和我们同级,刚从外地转过来不久,但已经很出名。听说他是家里的老小,他的父母四十多岁才有的他,他有四个大他很多的姐姐,据说家里很有钱,他的运动鞋是耐克的,他手腕上的表是思沃琪的,都是他姐夫从国外带回来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外国还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什么东西是什么牌子,这个牌子所代表的意义我听不懂,我只是很疑惑地想,既然有钱干嘛去偷东西,去勒索别人的钱?他的行为,他的神情,对我而言都像个谜。困惑不解中,我记住了这个坏学生的名字——张骏,不过,我相信,那一天记住他的不止我一个。
四年级的时候,重新分班了,发生了两件不幸的事情,第一件,就是我的数学老师赵老师仍是我的数学老师,第二件,她不但是数学老师,而且兼班主任。
张骏和我分到了同一个班,但是我们两个基本没说过话,虽然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比如,我和他常常轮流拿全班倒数第一;上课的时候,我们都不听讲,他总是在睡觉,而我总是在发呆,所以我们两个常常被粉笔头砸。可是,他更多的地方是和我不同的,他虽然成绩差,可是班级里的男生都和他一起玩,甚至所有成绩不好的男生都很听他的话,女生也不讨厌他,因为他常常请她们吃雪糕、喝冷饮,他讲的笑话,能让她们笑得前仰后和。上课时,他总在睡觉,可只要下课铃声一响,他就精神无比,和大家冲到操场上,踢足球、打篮球,而我总是一个人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看书发呆,偶尔抬头远远地看一眼远处跳皮筋的女生,踢足球的男生。
家里的孤单寂寞,我已经习惯,反正我可以看书,书里面有无数的精彩;妹妹的娇气、爱打小报告,我可以躲着她,凡事都“孔融让梨”;赵老师对我的不满,毕竟只是数学课上两三分钟的折磨,我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忍受。
如果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那么也不失为一种平静。可是,生活总是喜欢逗弄我们。在你绝望时,闪一点希望的火花给你看,惹得你不能死心,在你平静时,又会冷补丁地颠你一下,让你不能太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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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夏日的下午,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课间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除了做值日的同学,别的人都跑到了操场上去玩,我因为喜欢窗台上的那片阳光,所以缩坐到窗台上看书和眺望远处。
等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后,同学们返来上自习时,一个女生向班主任赵老师报告她的钢笔丢了,她很委屈地说,这只钢笔是她爸爸特意为她买的,她出去玩之前,肯定放进了文具盒中,可是现在却不见了。赵老师觉得此事情节严重,一定要严肃处理,开始一个个询问课间活动的时候,都有谁在教室。
最有嫌疑的张骏是最早冲出教室的人,而且他一直在操场上踢足球,有无数人可以作证。最后,在教室里还有其他两三个同学的情况下,赵老师一口把我点了出来,要求我交出钢笔,只要交出来,这一次可以先原谅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当时,我站在靠着窗户的位置上,阳光那么灿烂地照着我,可我却全身发冷。
赵老师在讲台上义正言辞地批评着我,全班三十多个同学全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每一双眼睛都如利剑,刺得我疼。
我强忍着泪水说:“赵老师,我没有拿她的钢笔。”
可是赵老师不相信,在她心中,留在教室的几个学生,只有我是坏学生,也只有我才能做出这样的坏事,我这么个坏学生,课间活动的时候不出去野和疯,却留在教室里,说自己在看书,本来就是匪夷所思、不合情理的。
她一遍遍斥责着我,命我交出偷的赃物,而我一遍遍申辩我没有偷。
这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恼羞成怒,喝令我站到讲台上,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开始从头到脚地搜我的身,我只觉得屈辱不堪,一边掉眼泪,一边任由她在我身上翻来摸去。
全班同学都静悄悄地看着讲台上的我,眼睛里面有看一场好戏的残忍,他们期待着赃物缴获那一刻的兴奋。赵老师把我推来搡去,我在泪眼朦胧中,看到教室最后面一双异样沉静的眼眸,没有其他人隐含的兴奋期待,冷漠中似有若有若无的同情,轻蔑下好像有一点点怜悯。
赵老师搜了我的身后,又搜了我的课桌和书包,都没有发现钢笔,她在尴尬中,对我的斥骂声越来越大,她一心认定,因为课间活动时间充分,我肯定已经偷偷把赃物转移了。
搜不到赃物,她无法对我定罪,却仍对我恶狠狠地警告,“不要以为这次没有抓住你,你就可以蒙混过关,你就是个小偷!是个‘三只手’!”
当时的感觉,全身一会冷,一会热,好像“小偷”那两个字被人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到了我的额头上。事实也证明,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个字的确刻到了我的额头上。
赵老师把我偷东西、还狡辩不承认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各个老师,同学们也一致认定是我偷了东西,他们在后面提起我时,不再叫我的名字,都叫我“三只手”,有的女生甚至会刻意在我面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三只手”这三个字,我只能屈辱地深深低下头,沉默地快速走开,她们在我身后夸张地大笑。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恨不得自己能立即死掉,立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在班级里越发孤立,我甚至清晨起床的时候,会恐惧,我害怕老师、害怕同学。
谁说“人之初、性本善”?见过小孩子残忍地虐杀小动物吗?他们能把小鸟活活玩死。人的本性中隐含兽性,孩子的世界其实充满残忍。
在发生偷钢笔事件的一个月后,赵老师对我进行了第二次身与心的彻底践踏和羞辱。当时,全班正在上下午自习,同学们都在低头做作业,赵老师在讲台上批改昨天的作业,改着改着,她突然叫我名字,“罗琦琦!”
全班同学都抬头,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我。我胆战心惊地站起来,想着是不是自己的作业全错了,可没想到她冷笑着说:“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你的作业竟然没有一道做错!”
我的成绩不好,可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数学作业竟全部做对了。在我想来,做对作业总是一件好事情,赵老师即使不表扬我,至少不该再骂我,我的心放下了一点,就低着头静站着。
她问:“你抄谁的作业?”
我惊愕地抬头,愣了一会,才回答:“我没有抄作业。”
赵老师又问了我两三遍,我都说没有,她不耐烦起来,叫我上讲台。
我走到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就畏惧地停住,脚再挪不动,她一把抓住我,把我揪到她面前,点着我的作业本,厉声质问:“这道题你能做对?这道题你能做对?如果你能做对这些题,那母猪都可以上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