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嘉措离开布达拉宫的这一天,洛桑身穿着袈裟站在布达拉宫的宫门前。看着他步出这多年来很少步出的宫门,望着他一生俗人的打扮,心中微微有种难言的情愫在滋生。
    “希望我们能有再相见的一天。”洛桑由衷的说道。
    “离开我的管束,想必你活的更自在才是。”桑结嘉措望着眼前年轻的喇嘛,眼中伴随着有些复杂的东西在里面。
    “您是洛桑的良师益友。人总有叛逆的时候,身边也该有人管束着。不管这个人是谁,都该称他做一声父亲母亲。”年轻的脸庞有些悲凉之意,送别,他讨厌这两个字,一如多年前送别父亲,老阿爸的情景。这一次,他希望送别的桑结嘉措,能接受他真挚的祝福。
    桑结嘉措静静的望着他,人毕竟都是有感情的动物。生活了十几年下来,他即使和洛桑没有血缘关系,却也胜过他与儿子之间的岁月。虽然有时候他真的如同一个孩子般,时不时的给他惹些麻烦,但如今想来,自己为他善后的举动不也像极了一个父亲为自己儿子收拾麻烦的样子。淡淡一笑:“听到你这一席话,也不枉我多年来的照顾。”
    “希望我们能再见面。”洛桑微微说道。
    “会有机会的。”桑结嘉措摸摸他的头,这是他第一次做出如此的举动。但在他和洛桑的眼中,却只是父亲对儿子的宠爱。
    终于,桑结嘉措踏上那马车,掩盖了洛桑看他的眼神,也掩盖了桑结嘉措对洛桑的不舍,那是一种父亲对儿子的感情。
    离开了,几十年的宫廷生涯,结束了桑结嘉措执政的一声。洛桑在伤感的同时,不禁对这逐渐远去的人,充满着无限的敬意与不舍。
    站在门前良久良久,格朗也看了他良久良久。想起桑结嘉措昨晚叮嘱的话,他真切的明白,桑结嘉措在无形之中,也被这青年喇嘛感化着。
    谁说感化非要用佛法呢?在没有佛法的时候,情感也能融化一个人冰冷的心。
    “佛爷,风大了,我们回去吧。”格朗望着洛桑屹立在门前望着桑结嘉措离去的模样,挺直的身影仿佛是那佛前雕出的塑像,静静的俯瞰世间。唯有那扬起的袈裟,让格朗知道他不是塑像,而是人。
    “有时候,我希望他不要再管我,有时候,我却希望他能留下来。格朗,你说人是不是很矛盾。”洛桑微微开口道,眼中滑落一抹泪水,令一旁的格朗不由得一愣。
    “佛爷拥有无上智慧和慈悲之心,藏王的离去,佛爷伤心是难免的。可是佛爷要保重身体,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您来处理。”格朗恭敬的立在他身后说道。
    “有什么事情能等着我来处理,昨天的议会早已决定了,藏王的儿子阿旺仁钦任职第巴一职,与拉藏汗共同管理卫藏事务。你说还有什么事情能等我来处理?”洛桑微微淡笑一声,修长的身影转身缓缓朝着布达拉宫而上。
    格朗见他转身而走,连忙跟了上去。
    宫门之外,才将东西送到雪堆白工匠处的坚村,从一旁匿藏处走了出来,望向一旁的妻子。“你说前面那个喇嘛像不像仁珍翁姆喜欢的那个宕桑旺波?”
    “有些像,可是他是喇嘛,宕桑旺波像少爷,怎么可能?”坚村的妻子摇摇头,加上看那年轻喇嘛的模样,身上所穿的袈裟红黄相加,且还带着花纹,应该不是普通的喇嘛。
    “上去问问吧。”坚村拄着拐杖,朝着布达拉宫的宫门走去。
    “什么人?”宫门之外的守卫上前厉声道。
    “回官爷,我们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坚村望着守卫手中的长刀,微微吞了口口水,有些颤抖的说道。
    “有什么事?”那守卫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人,感觉不到威胁之后,放松口气道。
    “我只想问前面站在这里,和一个穿着俗装的大爷说话的那名年轻喇嘛是谁而已。”坚村指着前面洛桑站着的地方,问着一旁的守卫。
    “大胆,那是佛爷,岂是你们这般平民能问的。”守卫听他说起的人物正是洛桑,不禁历喝道。
    “佛爷?”坚村忍不住皱起眉头,佛爷,能在布达拉宫称为佛爷的,难道是……“难道他,他是六世**仓央嘉措佛爷?”
    “去,去,佛爷的事情怎可让你们这群老百姓讨论。”守卫连忙挥挥手,将两人赶离了很远。
    “他是佛爷,他居然是活佛。”坚村喃喃自语道。
    “也许不是吧,他是喇嘛,没有头发。宕桑旺波可是有一头漂亮的头发。”坚村的妻子微言道。
    坚村听着妻子的话,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去八廓街,现在去八廓街。”
    “去八廓街做什么?”坚村的妻子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去找那名汉女,她不是宕桑旺波的姐姐么?她一定知道他是不是活佛。”坚村急切的说道。
    “嗯,这就去,这就去。”急忙扶着坚村前往八廓街,只要知道宕桑旺波是不是活佛,仁珍翁姆的幸福才有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仓央嘉措 [本章字数:5203 最新更新时间:2010-08-07 19:13: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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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达拉宫之中,洛桑走进桑结嘉措居住的寝宫,第一次他踏步走进这个人的房中。听下面的人说,桑结嘉措并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修行,所以他的房中一直未有人来清扫。
    可是当洛桑望着眼前一尘不染的寝宫之时,心中有一根弦仿佛瞬间被拨断。他是个一丝不苟且严肃的人,洛桑在心中默默的说道。
    听闻有不少的人说桑结嘉措与当年的五世**作风很像,洛桑曾想他们之间或许存在某种的关系吧,比如情同父子,又或者是桑结嘉措太崇拜五世**,所以作风上模仿着他本人。
    洛桑缓缓踏步走向桑结嘉措房中的书桌,他不知道这个已经年有五十多的老人,他时常会在这张书桌上做些什么?
    当他来到桑结嘉措的书桌前,一笔整齐的纸张就放在那张桌子上,被纸镇齐齐的压在书桌上。洛桑有些好奇的走到书桌前,坐在桑结嘉措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拿起那并未订上的手稿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关于他的传记,洛桑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桑结嘉措会帮他书写传记。原以为他嫌自己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他对自己会这般的用心。
    才翻开不到一页,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敲门声。洛桑放下桑结嘉措的手稿,用纸镇压好,转身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洛桑望着门外的侍僧格朗,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封信。
    “这是新任第巴大人给您的信。”格朗恭敬的递过手中的信。
    洛桑没有疑虑的接过信,展开一看,有些错愕。信中叙述了那名温柔的男子宁愿寻找自己的自由,不愿胜任第巴一职,请求他原谅之类的话。
    洛桑看完信之后,微微一笑,那模样就如同佛前盛开的莲花一般美丽。格朗有些看呆,不知这观世音化身的活佛到底因何而高兴。
    “自由永远被权力地位更重要,有了自由,还怕什么都没有么?失去了自由,有了权力和地位又如何?”洛桑将手中的信毫不犹豫的撕了,还撕了个彻底。他高兴,高兴同他一样的人终于摆脱了加载在身上的桎梏。
    “佛爷。”格朗有些担心的望着他。
    “吩咐所有人恪守职位,我要下山。”洛桑朝着他说了一句,随着朝着他的寝宫走去。
    山下,坚村走进八廓街上的当曲小铺之中,扫视了小铺之中的人后,转眼对着从后院出来的兰璃珞。
    “曲珍丫头,我有话问你,关于宕桑旺波的。”坚村走上前,拦住兰璃珞的去路,一边开口道。
    兰璃珞望着眼前有些熟悉的老者,忽然想到他不正是仁珍翁姆的父亲坚村大叔?此时他找她,是为了洛桑的事?“关于宕桑旺波?坚村大叔,你跟我来吧。”
    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洛桑的事情,兰璃珞将坚村和他的妻子,领进了后院的客厅之中。
    “坚村大叔,是不是宕桑欺负了仁珍翁姆。”兰璃珞领着两人坐下,尊敬的朝着两人送上了酥油茶。
    “曲珍丫头,大叔问你一句,那宕桑旺波到底是什么人?”坚村接过酥油茶,却没有喝。
    兰璃珞微微望着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他们好似知道些什么。“坚村大叔为什么这么问?”
    “曲珍丫头,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没有告诉大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兰璃珞,那有些炽热的目光让兰璃珞有些心虚,不敢望向他。
    “大叔说哪里话,怎么可能有什么事瞒着大叔。”兰璃珞摇摇头道。
    “是么?那你去把宕桑旺波叫出去,我要当面对质。”坚村放下手中的酥油茶,口气有些坚决道。
    “坚村大叔。”兰璃珞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的老人,莫非他知道洛桑的身份了?
    “曲珍丫头,别怪我家老头,实在是我们今早将一些东西送到布达拉宫山下的雪堆白去。不巧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名喇嘛长得很像宕桑旺波,听守门的士兵说,那是宫中的那位贵人活佛。我们也听说了,那位贵人活佛时常穿着俗装下山,所以我们想确定一下宕桑旺波到底是什么人。”坚村妻子连忙安抚住自己的老伴,和气的跟兰璃珞解释道。
    兰璃珞听着眼前老人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该让他们知道还是不让他们知道呢?如果让他们知道,洛桑势必和仁珍翁姆分开,那样只会让洛桑痛苦而已。加上昨日尼玛嘉措又派人来告诉她,关于昨日在大昭寺中的议会,她该明白,接下来洛桑会成为拉藏汗的目标。她该在这个时候斩断洛桑与仁珍翁姆的情丝么?
    “坚村大叔,这件事情您还是当面问宕桑旺波吧。”兰璃珞淡淡的摇摇头。
    “曲珍丫头,算我求你了。”说罢,老头准备跪下来求她。
    兰璃珞一惊,连忙扶住老人。“坚村大叔,你这是为难我啊。”
    “曲珍丫头,你与那宕桑旺波关系绝非不简单,坚村大叔只求你一句话。”
    苍老的双眼,沧桑的眼神。令兰璃珞不忍去看老人祈求的目光,只能心软的开口道:“布达拉宫之圣殿,持明仓央嘉措居;夜访拉萨逐绮罗,宕桑旺波亦是彼!”
    坚村也学过多年的文化,听着兰璃珞的话,不由得跪了下来。喃喃道:“宕桑旺波亦是彼,宕桑旺波亦是彼,他果然是宫中的那位贵人,六世**仓央嘉措。”
    “坚村大叔。”兰璃珞想上前去扶人,却被他一手打开。
    “仁珍翁姆太天真了,她怎么可以这样相信那个人,相信他能给她幸福。他是活佛啊,是观世音的化身,是神的使者。仁珍翁姆怎么可能配得上他,怎么可能?”坚村颠颠倒倒的站了起来,在妻子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兰璃珞望着他们离去,也跟了步出客厅。
    “曲珍,这是怎么了?”扎桑站在柜台之中,望着颠颠倒倒走出的坚村,再望一眼眼神复杂的坚村妻子。料定是出了事,这才回头看着随后出来的兰璃珞。
    “他们知道宕桑旺波的身份。”兰璃珞微微开口道。
    “你告诉他们的。”
    “他们应该是看到洛桑送别桑结嘉措的情景。”兰璃珞轻叹一声,着实有些头疼。如果洛桑知道是她把身份告诉坚村大叔他们,非把她掐死不可。
    “看起来他们是不会同意他们来往了。”扎桑见过仁珍翁姆那姑娘,和洛桑站在一起也很登对,只是身份令两人无法走到一起。如今,坚村他们知道,只怕洛桑要想和仁珍翁姆再来往,断然是不可能了。
    兰璃珞只希望洛桑知道后,不要太伤心才好。
    还未到黄昏,洛桑就换下一袭的袈裟,穿上俗装直奔山下。没有第巴的管束,此时的他就快乐的如同小鸟一般。走在八廓街上,也觉得人变得仿佛不一样。拿了身上的一些碎银购买了一些礼物,洛桑便往仁珍翁姆的家走去。他要告诉她,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一路上扬起的好心情,加上脸上荡起的酒窝,快活的就如同那去会情人的小伙子。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进仁珍翁姆的家,洛桑笑着脸庞熟门熟路的推开仁珍翁姆的家门。
    门中,洛桑意想不到的看着仁珍翁姆跪在墙上的佛祖唐卡画前,眼中含着泪水。而她的父母站在一旁,坚村的手中还拿着一抹鞭子。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洛桑站在门前,望着这一切,浑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洛桑开口的当下,只见坚村瞬间跪了下来,朝着洛桑重重磕了几个长头。“佛爷,对不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