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不会问吗?」成翘大怒。但话又说回来,虽然是老同学,他也不知道圣祺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圣祺从来没说,人前只管叫儿子小名,而他也没有问过。法律文件上该有列明,但宣读遗嘱时情况很乱,他们又三番四次打断子楚......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他不是孩子的爸,不知道情有可原,但伊毅不同啊!
「假如那家伙真心关怀孩子,怎可能不闻不问!」成翘一口咬定伊毅别有用心。
「那个......」圣祺想不到辩解的话,也弄不清楚伊毅真正的心意。
这时房门发出『砰』的一下沈响。
「伊毅!」圣祺一惊。
「摔什么东西啊摔!女人似的!」成翘怒踢房门。
「成翘,别吵了!」
「你们要在别人门外聒噪到什么时候?」伊毅的声音传出,比平时略为低沉,「要说滚远点说!」
「什么?!」成翘气得眉毛倒竖,眼看要破门而入找伊毅算帐。圣祺拚了命才能阻止他。
◇◆◇ ◇◆◇ ◇◆◇
二人的声音渐远。
伊毅靠着门,身子慢慢滑落。
好痛......他喘息,解开衣衫。
胸腹表面完好,无半点伤痕,包准验伤都验不出来。
不愧是老资格的刑警,动起私刑来不落半点把柄。
伊毅笑了笑,蜷缩着身躯,感觉痛入骨髓。
◇◆◇ ◇◆◇ ◇◆◇
痛楚令伊毅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天色己经全黑。
好渴......伊毅挣扎起来,到厨房拿了罐啤酒。
屋子很静,看来成翘已经走了,圣祺和乖乖也睡了。
伊毅走到庭园,在桂花树下乘凉。
「伊毅......」才刚闭上眼睛养神,立刻听到不想听的声音。
伊毅故意不应,但圣祺却仍然上前。
「饿吗?我留了晚餐给你。」
「......」
「......」圣祺以为他仍在生气,便低头道:「今天的事很对不起,害你在警局关押了半天。我不是故意的,我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我......」
「不必解释。」
圣祺黯然。
「不是你害的,完全是我的责任。」伊毅接着说。
圣祺苦笑,「你不要把成翘的话放在心上,成翘没恶意的。」
「成翘的话很有道理。」
圣祺搞不清他是说真心话,还是说反话。
伊毅睁开眼睛,看着不知所措的男人,干脆说清楚。
「那警察......我认识。」
「那个老刑警?」圣祺也看出不妥,「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吧?」他措词很谨慎。
「没有误会。」伊毅笑,笑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旋又道:「这事本来跟你无关,但我们现在住在一起,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一顿,他直言,「四年前,是他负责调查我的案子。」
圣祺嘴唇一动,忍着。
伊毅斜眼看着他,「洗黑钱案。」
圣祺垂下眼皮,当然不会问伊毅为什么要做犯法的事。
「当时虽然他在调查我,但他的目标不是我。」
目标不是伊毅,自然是他的客户。圣祺明白,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黑帮绝不容许对自不利的证据落在警方手上,他们会不择手段,甚至杀人灭口。
难怪那时伊毅会抛下慧君逃跑。
「不能做污点证人,要求警方保护吗?」
「警方主动提议,我假意答应,然后乘机逃跑。」伊毅说得轻描淡写,但当时的过程肯定惊险万分。
「为什么?」圣祺忍不住叫。
「因为得罪警方比得罪黑帮划算。」伊毅淡淡道。那时帮会已经扬言:若大龙头入罪,必定杀害伊毅全家。警方虽说保护,但保得一时,保不了一世。
圣祺呆住了。
「别担心,那帮会去年前已经被别的帮派吞并,我手上的证据己成废纸。」不然还真不敢回来。伊毅一顿,继续说:「就算警方对我怀恨在心,也不会牵连你和乖乖。」这就是宁得罪警方,不得罪黑帮的道理了。
「伊毅!」圣祺根本不担心这些,「刚才那警察没对你做什么吧?」
「法治社会,他能对我做什么。」伊毅淡然说。
「但你脸色很苍白。」
「你眼花了,咳!」伊毅喝了一啤酒,却不小心呛到。
咳嗽牵动了内伤,痛楚令咳嗽得更猛烈。
「伊毅......」圣祺想替他拍拍背,又怕肢体接触惹他不快,「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匆匆跑去厨房。
伊毅咳得喘不过气。忽然,一只小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了几下。
「乖乖?」伊毅意外地看着儿子。
乖乖天真地笑。他咳的时候,爸爸都会轻拍他的背。
「怎么还不睡?」伊毅问。
乖乖扭扭身子,害羞道:「乖乖要爸爸。」
「哦。」在找圣祺吗?小孩子都是这样吧?伊毅想起自家小弟年幼的时候,不知怎地经常半夜惊醒,每次醒来都会哭着找爸妈,自己怎样哄都哄不好。
他微微一笑,摸摸儿子的小脸。嗯,跟小弟有六七分相似。小弟的五官是父母的综合体,但自己的长相跟他们却完全不像,也不知是遗传了祖上哪一位。
「叔叔......」乖乖依偎着他,忽然红了眼睛,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伊毅吓了一跳,「怎么了?爸爸快回来了。」是不是该抱乖乖到厨房去交给圣祺?
「......对不起......呜哇~~~」乖乖放声大哭。
「为什么说对不起?」伊毅替他擦眼泪。
乖乖抽抽噎噎道:「因为乖乖不乖。」
「没有,乖乖很听话。」伊毅随口敷衍。
「保姆阿姨说,小孩不乖,会被警察叔叔抓去关。」大人老是这样吓唬孩子,幼儿信以为真,一直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因为乖乖不乖,叔叔也被警察伯伯抓了。」
伊毅听了鼻子一酸,彷佛中了一拳。
「不是你错,是爸爸不好。」他紧抱儿子。
「不!爸爸很乖!」乖乖大声抗议,小脸涨红,神态固执,「爸爸没有不好!」
伊毅明白乖乖口中的『爸爸』是圣祺,不是自己。
感觉居然有点难过。
在这一刻之前,他对『儿子』这词并没有任何感觉。
一星期前,他才知道眼前这小人儿的存在。
已经淡忘的前女友送来一封信,亲笔信上只有一句话:毅,我为你生了个儿子。
随信附上的还有她的死讯,及由律师发出的通知书,告知他丧礼的日期。
突如其来的消息并没有带来狂悲或狂喜。这几年的生活早令伊毅倦透,再没任何事能为他带来冲击。
他只从实际方面考虑:自己的孩子不该由外人代养;小弟爱上男人,渴望抱孙的父母正因此而伤心欲绝。
所以他回来了。以夺回孩子为目标,不带私人感情。
「唔......透不过气了。」伊毅抱得太紧,乖乖小声抱怨。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有点舍不得放手,伊毅轻吻他的额,「......你叫什么名字?」
「乖乖。」孩子天真地答。
「那是你的小名。」伊毅一笑,循循善诱,「你姓沈,叫什么?」
「君毅。」乖乖甜甜地笑,童音清脆,咬字清晰,「沈、君、毅。」
伊毅呆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时乖乖突然挣脱他的怀抱,向前扑去,「爸爸!」
伊毅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圣祺。他站在不远处,拿着一杯水,脸色略为苍白。
一时间,二人都说不出话。
只有乖乖抱着父亲大腿,雀跃地叫着:「爸爸!爸爸!」
圣祺回神,让儿子把水拿给伊毅。
「是慧君起的名字。」他的语气很平静,神态很平静。
伊毅的胸口好像被石块压住。
「你一直知道?」他的声音干涩。事情跟想像中不同,慧君没有欺骗圣祺,圣祺在知情的状况下娶她,并把另一个男人的骨肉视如己出。
「......」圣祺没有作声。
乖乖又回到他身畔,依依膝下,「爸爸,陪乖乖睡。」
圣祺抱起他,转身欲回到屋里。
「圣祺......你......这样爱她吗?」伊毅在他背后轻问。
圣祺脚步一顿,不回头,亦答非所问,「伊毅,世上至少有一人爱你至死不渝,所以,请勿自暴自弃。」
庭园里只剩下伊毅,他默默坐着,思潮起伏。
脑海中,刑慧君模糊的音容突然清晰起来。
爱情从来不是伊毅追求的目标,所以亦不曾用心经营。
跟慧君一起多年,是因为大家是同道中人,彼此目标一致,步伐相同。她是他的得力助手,最合拍的伙伴。
但回想最初,令他接受少女告白的理由,却是为着另一个人。
据说,她是他倾慕的对象。
伊毅手按着胸口,内心隐隐的痛。
第一次,他对圣祺感到内疚。
◇◆◇ ◇◆◇ ◇◆◇
优美的景色在车窗外飞掠。
公车有节奏地摇晃,令大半乘客昏昏欲睡。
少年伊毅坐在靠窗的座位,托着腮,微带倦意。
沿路风景跟脑海里的记忆相差不远......嗯,已经几年没走这条路了,没想到印象还是那么清晰。
沈园......以为一生都不会再踏足,也不想再踏足的地方。
那土皇帝不知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