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似水。
“我仍然吃醋。有一天,我看张爱玲的书,里头有张爱玲对胡兰成说过的那句话,因为胡肚子痛时只告诉范秀美而不是她,所以她至为伤心。我的心情也是同样。”锦坤一本正经地说。
“天,你如此小资情调,看起张爱玲来了。”梅朵取笑他。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突然转向,伤心之余,自衬对你了解不够,我怕我们之间代沟日深,所以只好恶补,没想到张大师真是名不虚传呢,依我看,她的小说,比任何大名鼎鼎的作家的都值得一读呢!”
梅朵笑不可扼。
“锦坤,我这一路之上为你奔得汗水如雨,肚子都饿了。”
“天,你是跑来的?我以为你是坐车来的呢,真是个傻瓜。”他故作大吃一惊。这可不是昔日的祝锦坤啊,好消息让他们都失了态,也或者说让他们内在的幽默因子都发作了。
“鸡蛋面?”他系上围单。
“好!”梅朵笑意吟吟地望着他进了厨房,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多好啊,危机已经过去,等待她的就是美好的明天了,身体没事,锦坤与她彼此相爱,伊菊也度过了最难受的时候,还有夏澜宁这样好的朋友,毫不计较、宽容大度地帮助自己,真是此生无憾了,梅朵觉得通体舒畅,完全放松了下来。
天光亮了起来,锦坤一番炒作,把面条端进了客厅,梅朵已经酣睡,一条浅色牛仔裤紧紧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整个人姿势别扭地扑在沙发里,锦坤摇了摇头,放下碗,轻轻把她翻过身来,又从房间拿来枕头和毛毯,替她盖好。听到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叫,怕吃面的呼噜声会吵醒梅朵,又把面端到厨房,站在那儿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坐在对面看她,脸上胡乱地缠着长发,头发这样长了,锦坤印象中梅朵一直是利落的短发,都说女孩子的发丝就是她的情丝,这情丝缠绕她已久,让她千百回地辗转反侧吧。锦坤俯下身来,在梅朵的左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她并无反应,可见睡得熟,毫无心事。梅朵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那天伊菊对他说梅朵要和夏澜宁出门,他的脑袋立即嗡了一下,一片空白。固然,他们是旧情复燃,但一切来得太快了,好像要向人证明什么似的,可是他能说什么呢?他只不过是她的老师,纵然这些年因为小可有这样密切的接触,纵然他似乎明白梅朵对他的心意,可是一切原来不过是自己的幻想。或者梅朵对他的感情是不能和对夏澜宁的相比吧,他不知道当年他们的恋爱又分手是怎么一回事,但锦坤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脆弱得不堪一击。唯一不会改变的是他,明秀和小可之间的感情,他不能不怨恨自己的幼稚盲动,像一个坠落情网的少年郎。
13、你这样爱我(2)
伊菊替他不平,但在这件事上,伊菊又何尝不是个局外人呢?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窍,她和夏澜宁的事情,我最清楚。祝老师,是不是你和梅朵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天早上,梅朵和澜夏宁一离开,伊菊就腆着大肚子来找锦坤了。她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此刻心里窝着一团火,更是急得要命,呯呯呯敲着锦坤家的门。
看锦坤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伊菊真是恨铁不成钢,“祝老师,爱情要自己去争取的。”话一出口,觉得造次,祝锦坤愚长四十,这个何用她来教?果然他说:“伊菊,有些事情不能勉强。我尊重梅朵的选择。”
“如此大度,只是因为,你不爱她吧。”她站在那儿,身形如一座小山似的,又怒气冲天,威力不可小视。锦坤勉强笑着说:“伊菊,你回去休息吧。相信你也知道,勉勉强强得来的,都是不能长久的。再说梅朵是个大活人啊,我能把她怎么样?”
伊菊无奈地走了,锦坤打电话给冬香,让她好好照顾伊菊,万一动了胎气,伤着了孩子,不是损失更大?不过,锦坤也承认伊菊说得有理,不可理喻的是梅朵,只不过三天时间,怎么会和另一个男人如胶似漆。难道这里头真的有古怪?
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想了一整天也没有头绪,分析来分析去,倒把他在梅朵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一点点瓦解了。是啊,夏澜宁是她的大学同学,与梅朵年貌相当,再说小伙子不仅一表人才,而且为人处世大方有度,一看就是个沉稳可靠的男人,他用什么和人家比,他比他多的,就是一大把年纪,还有小可。只可惜这两项,在婚姻上都是减分的。
天擦黑时,有一个电话将锦坤从烟雾弥漫的地狱中救了出来。
“祝老师?”这个甜美沉静的女声听来有三分熟悉,果然她又说:“我是林医生,市立医院的林医生。”
“啊,是,你帮梅朵看过病,上周。”锦坤想得起来,那个个子小,有时特别严肃有时又有点搞笑的林医生。可是她找他什么事,莫非是为了梅朵?
“是这样的,我打不通梅朵的电话,有件事情要告诉她。”她说。
锦坤的心提了起来,莫非梅朵有什么不测?她的病难道还没有好,她和林医生之间有什么秘密?
“祝老师,这是个好消息,所以不妨请你转告她,我怕她担心。是这样的,她胃部的两个活检单位结果出来了,只是胃部内侧的息肉,并不是什么病变,也没有坏细胞。只要一个微创手术就可以切除。”
“你是说,梅朵以为她得了绝症?”锦坤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
“是的,当时我也有这种担忧,特别是听她说过她母亲得胃癌很早去世以后。不过现在可以放心了。只是,胃病是七分调理三分治,你还是要叫她在日常生活中多加小心。祝老师,转告一个好消息是令人愉快的事,对吧。再见。”林医生很健谈,特别是面对锦坤时,锦坤则觉得她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可爱过。
心里的感觉,像什么呢?像一株久旱的植物,突然天降甘霖,每一片叶子都舒展了,伸直了,扬眉吐气了,无限熨帖。真相大白了,可怜的梅朵。
拨电话给她,总是关机,是啊,在这生命的转折处,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是一个人,还有夏澜宁,她选择他来陪伴自己走过艰难时光,这不能不让锦坤心生醋意,可是梅朵一向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她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锦坤舍不得怪她,他对她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同时有十分强烈的预感,她选择夏澜宁,并不是因为爱,就像她选择离开自己,并不是因为不爱。
13、你这样爱我(3)
祝锦坤去找伊菊,语无伦次地把消息告诉她,伊菊只听了个开头,就冲他摆手说:“我全知道了。”打电话给梅朵,还是关机,她发了一条短信,相信她会在临睡时开机看一下吧。
“祝老师,这太好了。没想到她会瞒着我们,可一定是出于好意。”伊菊激动得在有限的空间里跳起舞来,锦坤忙扶着她坐下。伊菊笑着说:“你看着累,我其实一点也不累,自然得很。”
“快生了吧。”
“还有些日子。”
时间不早了,锦坤应当告辞,可是他恋恋这个温暖的空间,是梅朵长年生活的地方,有她的气息从书桌旁,厨房间,丝丝缕缕往外渗透着,令他陶醉。他还在桌上看到她的一幅照片,是和小可的合影,两个人都做着鬼脸,笑得喜眉俏目的,锦坤知道那是街上流行的大头贴,他以为只有小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才喜欢,没想到梅朵也去凑这个热闹,不过看得出来,是几年以前照的,因为小可的个子还不高,脸上还没有那种晶莹剔透的光,完全是个黄毛小丫头。一转眼,她就长大了,可是自己很少关注她的生活,她需要什么,她心里想什么,这一切,小可都是和梅朵说的吧,由她来帮她实现,小可也许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无意之中,也为他这个做父亲的,保留下了女儿成长的轨迹。这些年,梅朵真的为他们父女俩付出太多了。锦坤对于梅朵,深深的感激,亦深深的爱恋。呵,就在几个小时前还怀疑她移情别恋,祝锦坤真是个俗不可耐的蠢人。
他的爱情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比她幼稚任性,倘能与梅朵共度余生,夫复何求?锦坤,你是再也不能错过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梅朵会当夜赶回来,并于第一时间来到他面前,他恍然大悟,她的心情与他如此相似。他紧紧拥抱她,泪流满面,此刻,他不是她的老师,也不是她的同事,他只是个恋爱中的男人,失而复得他的爱人,他要紧紧抓住她,不让她再离开,即使她的生活中再出现什么不测,他也要与她一起去面对。他想责怪她,埋怨她,心疼她,但所有的表达方式只在这个紧紧的拥抱,他们听见彼此的心跳,以及身体里血液和眼泪流动的声音。
不觉间,天已经大亮了,梅朵仍然酣睡未醒。一个人彻底没有心事才会如此吧,锦坤看着她的脸,爱怜地想。
天遂人愿,今年中秋天气十分可人,月亮皎洁,华光如水。梅朵她们住所上面有一个平台,不大,但是可以放一张餐桌。冬香在上面种了一架叫不出名字的蔓藤植物,此刻绿意盎然,一派生机,他们决定晚上在这个好地方吃饭赏月。
梅朵此刻又成了这一组人马里面的灵魂,一大早,就和冬香去了菜场。中午打电话给夏澜宁,请他来吃晚饭。
“澜宁,你晚上可要陪你妈妈?”
“不用,她现在有人陪。”夏澜宁爽快地说。
“呵,真的?那真是好事,不然我还不敢把你叫来吃饭呢。”夏澜宁那个仿佛练就了金刚不坏身的妈妈,居然也有被融化的一天,梅朵心里充满了好奇与喜悦。
夏澜宁早到,抱了一只大西瓜兼两束鲜花,这份礼物提在手上显得不伦不类,可是他自有说法,中秋吃西瓜是应时,月饼当然也是,不过他想主人家一定是早早备下了的。至于鲜花,分别送给梅朵和伊菊,粉色的香水百合,美艳不可形容。令他意外的是,伊菊蹒跚着身子来开门,锦坤正在厨房帮忙,梅朵在房间里打电话。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和伊菊坐着聊天,伊菊手捧鲜花,笑得如花灿烂,对夏澜宁说:“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束花,信不信由你!”夏澜宁马上作受宠若惊状。送花很老土,但真送起来,那效果还是惊人的好,你看这个大肚婆深深陶醉其中,女人与花,也是不解的情结,也许早在男人们将女人比喻成鲜花之前,女人们早有这种自觉了。鲜花美丽,芬芳,脆弱,无不一处不像女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13、你这样爱我(4)
梅朵的态度却沉稳得多,现在的梅朵又恢复了从前的色彩,澜夏宁有点留恋那个病中的她,柔弱,任性,较多的女性气质。此刻,她如此神采奕奕,微笑着说谢谢之后,将花一枝枝修剪,插入一只阔口白瓷瓶里,放在冰箱的上端。
夏澜宁看着她做完这一串的动作,然后回转身来,握着他的手说:“澜宁,谢谢你,一切。”他的心立即舒展开来。他知道自己早已被她打入好友一册,甚至是兄弟一册,万劫不复,但自己对她,也是早已没有非分之想,他甚至觉得她过于阳刚了。这可真奇怪,在上大学时,不是迷死她这一点阳刚之气么?恐怕是因为自己那个时候过于阴柔,需要一点互补吧,这样一想,也很释然,毕竟梅朵这样的朋友是可遇不可求的。他们之间,几乎是经历了生生死死才有今天的。
夏澜宁想得没错,梅朵看锦坤的目光要柔软许多,视线像可以转弯,一路粘在他身上,看他在厨房笨拙的样子,偷偷抿嘴一笑。
锦坤从厨房出来,身上缚着冬香蓝印花布的围单,样子有几分可笑,但他全然不在意,热烈握住夏澜宁的手,说:“你来了?谢谢你。”夏澜宁促狭地冲伊菊她们眨眨眼睛,一边煞有介事地说:“请问先生是?为何一开口就言谢哪,我想我们素昧平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好个祝锦坤,转拨得飞快,立即板着面孔说道路:“小子健忘,不记得先生了?”是啊,他是他的先生,教过他西方美术史,倚老卖老,眼前的学生辈也捉不到什么错。
众人哈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欢悦起来。伊菊说可惜小可不在,不然最开心的是她。孩子嘛,大家又不由得畅想起明年的中秋来,届时,伊菊的孩子快一岁了,正是咿呀学语,好玩得紧。
锦坤端着榨汁机进了客厅,说是冬香新派给他的活,叫他榨八个橙子。可怜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活,手忙脚乱,梅朵笑着起身帮忙,把橙子洗好,切成小块,那机子刺耳地响一阵,再来。很快搞定两杯橙汁,原来是给伊菊和梅朵喝的,因为她俩不能喝酒。冬香这孩子,虽然长得粗夯,内在却秀美精致得很,早已和那个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小同乡分了手,她说她要找个有手艺的人,这样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