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知道我在隐瞒他却不去追问,是因为他明白,那些事他知道跟不知道都对我们现在没有改变。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找罪受?”
    苏昭居然笑了。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苏月面前,轻拍着她的肩,语重心长:“安平,你毕竟是个女人,你或许并不了解男人。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笨男人。一个聪明人,一般都有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好奇。他聪明,可是他不好奇,所以我才觉得可疑。如果他不是有别的心思,那就是他或许早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天下没有任何一个聪明的男人会愿意娶个身份不明的妻子……”
    “皇兄,你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闻言,苏月笑容顿时一敛,脸色一沉:“不管他是聪明还是笨,他都是我的丈夫!我不喜欢你这样像对别的什么人一样的那么多疑!……没错,我知道,你质疑他,是因为你看不起他!你根本不想让他成为我的丈夫,你认为他不够格!你从一开始你就看不起他!没关系,你若是看不起他,大不了日后你就放我们就这么在民间过下去!我们甘之若贻!凌云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从我这里心机深沉的贪图些什么!”
    千里迢迢过来,和苏月吵架,当然不是他想要的。孕妇情绪本就多变,敏感易怒,他也不想跟她计较,所以苏昭也只好闭嘴。半晌才又柔声道:“我这次过来,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苏月没有回答他,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苏昭有些担心,低下身子看过去时,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眼圈已经泛红。
    “好了好了,怎么就哭了?”他不由得好笑的轻轻抱了抱她,柔声劝道:“好了,别哭了。怎么两年不见,你现在变得这么爱哭了?我收回我的话便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决不干涉。好了好了,别哭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苏月闭上了眼睛,脸颊贴在他的腰间,泪水无声滑落。
    不是她现在爱哭,只是她现在在乎的东西多了而已。人多愁,必然善感。而人多愁,那是因为多情。任何一个女人只要真心爱上了一个男人,那这男人,就是她最大弱点。
    现在她最大的弱点,是凌云,她的丈夫。
    所以她容不得他被质疑,也不想听到他们没有未来这样的话。
    就算明知道苏昭说的有些道理,她也宁愿什么都不想听。她现在软弱的就像是个谁都可以赤手空拳打败的孩子。
    “皇兄……”良久,苏月动了动身子,坐正,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强笑道:“皇兄远道而来,一定很累。你先去沐浴更衣,回头我叫人把韦典叫过来……”
    苏昭摆手,“不用。我稍后会去拜访一下崔玄礼。”
    “你可是想请他回朝?”
    苏昭苦笑摇头,“不是没有请过,只是请不动而已。人各有志,这是他的选择。你呆在扬州日后也免不了受他照顾,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他。”
    苏月点点头。
    苏昭整着他的衣襟。他习惯自己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缺点。
    “信中说,你把凌云送进书院了?”
    “是。不管将来怎样,眼下的日子总是要过好的。”
    苏昭看了她一眼,笑了,“你果然和以前不同了。豁达了许多。”
    “是。人总是会变的。”苏月说着,也冲他笑了笑,淡然接着道:“我想,这次我是变对了地方。”
    那一笑,虽然极淡极淡,但在苏昭看来,却似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明亮和通透。莫名之间,竟觉得有种从未见过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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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书院见到苏昭,这的确是凌云想都没想到的。
    凌云记得,两人在吴家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还吃了一顿饭,整个对话却简单而且局促,各有心思。而这一次,他虽有些惊讶,却看起来已没有了当初的局促和不安,竟大大方方的冲苏昭很自然的喊了声“大哥”。
    凌云大方,是因为这些日子来,和他家娘子每每谈起她那位哥哥时,他都以“大哥”相称,所以猛一见面,喊起来也是脱口而出一般,极其顺口。只不过,这一声极自然的“大哥”,不仅让崔玄礼听得心头一震,也把苏昭给听的怔了一怔。
    “前些日子收到大哥的家书,还以为你很快便会路过扬州,我和娘子日盼夜盼,左等右等,没想到居然等了足足两个月。”
    苏昭只得强笑了笑,“的确有些事给耽搁了。……崔山长,多谢你这些日子对卓凡的照顾。”
    崔玄礼只是笑着颔了颔首。
    “我明日便会离开扬州,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崔山长多多保重,希望下次再来扬州的时候,您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说完,他又对凌云笑道:“卓凡,上次没能和你好好喝上一杯,的确有些遗憾。这次,咱们两个无论如何都要找个好地方,不醉不归!”
    第三十七章
    琼花楼。扬州的好地方,琼花楼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苏昭毕竟不是薛青。他不仅自己无意喝醉,也无意灌醉凌云。见凌云以酒量浅为借口推脱了,便干脆在酒过三杯之后,便把酒壶冷落在了一边,以茶代酒,悠然闲聊了起来。
    “上次见面时间匆忙,也没能和你聊上几句。照理说,你是月儿的救命恩人,那么做实在有些失礼,”苏昭微笑道:“只不过,当然我只当你是我们的恩人,却没想到你和她后来竟有此姻缘。世事还真是难料。”
    凌云笑了笑,“这也是我当初不敢想的。娘子秀外慧中,今生我能有此福分,是我的荣幸。”
    “说实话,你未曾嫌弃过她曾是别人之妻,肚子里也有别人之子?”苏昭依旧微笑,只是一双眼睛直直的凝视着他,似要看透他的所有心思。
    凌云没有直接回答他,居然笑着反问了句:“大哥觉得我应该嫌弃她么?我若是嫌弃她这些,她岂非要更嫌弃我一无所有?”
    苏昭只是笑,没接话。片刻之后才又道:“听说是薛青一路护送你们前来?”
    凌云点头,“是。”
    “可听说过他这几日成婚了?”
    “是,听说了。京城薛家公子和当今皇后的妹妹成亲,隆重的令人乍舌,若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
    苏昭手上一顿,盯着他,微笑,“这么说,你知道薛青的身份了?”
    “是,我知道。”凌云回答的十分肯定,而且直接。
    凌云当然知道。
    扬州不比运州,何况他又身在书院。
    书院不是官学,讲究的就是畅所欲言,谈论政事也是家常便饭。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朝中朋党之争早已略知一二,自己心下也暗自有了揣测。
    科考为何取消,战事因何而起,自己的娘子为何有家归不得,为何要隐居至此,当初薛青所说的事大概是什么……该知道的,他想他都知道了。
    老实说,在听到薛青大婚的消息之时,他还真是吃了一惊。
    如果照薛青临走之前所说,他既然答应了苏月,既然对苏月信誓旦旦,甚至发出所谓可以为她献出性命这样的豪言壮语,他就应该是帮助苏月的哥哥才是,谁会料到他回去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皇后一党结成了姻亲?
    何况他对苏月本就别有儿女私情,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这么快和别的女子喜气洋洋的成婚?他可不认为那是他酒后胡言。所以,凌云很糊涂,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偶尔再一联想到那日笙儿转达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又越发开始觉得这婚事恐怕有些蹊跷,似乎那句话冥冥之中所指恐怕与此事也有所关系。
    然而,吃惊归吃惊,奇怪归奇怪,他见苏月既然一直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的神色如常,凌云也就把这些疑问统统压在了心底,不去多说什么。就算是他对薛青的婚事有所耳闻,他也不曾在苏月面前提过一言半句,更是不动声色。
    毕竟这件事关系到薛青的身份。薛青是个世袭的公子,那跟薛青称作表兄妹的苏月也不可能是个寻常女子。然而这层纸,他还是希望由苏月在她认为合适的时候捅破,因此自己也就装聋作哑,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好似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一般。
    “你知道多少?”苏昭神色不动继续那么温和的笑着问。
    “关于什么?”凌云想要搞清楚。
    “全部。关于薛青,关于我,关于我的妹妹,甚至,更多。”
    凌云淡淡笑了笑,“并不多。我只知道我该知道的。对于我不该知道的,我并没有太大兴趣。”
    “什么是你该知道的,什么又是你不该知道的?”
    “关于我妻子的,自然是我该知道的。而至于朝中的纷纷扰扰,自然是我不该知道的。”
    苏昭似乎觉得他这话很有意思,挑了挑眉,“哦?你还会这样分?那先说说你该知道的?”
    以前他孤陋寡闻,不知道安平公主的哥哥到底有几位,也不知道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哥哥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现在,他知道了。这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但凡对朝廷有所了解的都知道,安平公主只有一位哥哥。那位他曾经见过的男人不是一个普通王爷,而是太子殿下。如果不出意外,他就会是大周未来的帝王。
    所以,他现在非常明白当初苏昭见到自己时那种只谈感谢而绝不说别的半个字的原因。
    皇家不需要一个他这样的女婿。苏昭完全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去留。薛青之前所说,并没有半点夸张。
    然而,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前怕狼后怕虎纠结不堪的穷小子。他现在是苏月的丈夫,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好好面对眼前这位太子殿下。
    既然他现在直白的问了,那么,他也就直白的答了。
    在他面前,凌云不想有所隐瞒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谎。而既然苏昭问了,他也不相信苏昭想听谎话。
    何况,都到这个地步了,说谎话也不现实。
    在这样一个明白人面前,与其忙着圆谎,还不如直白的有一说一。
    凌云说着,苏昭听着。
    “所以说,你在第一次见我的当日,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月儿是谁?”苏昭脸色的确不大好看。
    凌云坦率的点头,“是。”
    “为何那时候不说?”
    “因为那时并不是该说的时候。不仅我不想说,娘子也不会想听。”
    “哦?”苏昭蹙眉,“此话怎讲?”
    “一言难尽。当时的确如此。”凌云叹了口气。
    “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当时以为你是来带她走的人,心里虽然不舍,却也希望你能尽快带她走。毕竟,战火逼近,我自认无力保护她周全,也没有资格跟着她一起走。”
    “但你毕竟还是跟着她一起走了。是因为不舍,还是因为别的?”
    凌云微怔:“……太子殿下可是以为我贪享富贵所以才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