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之间,不仅仅是爱和恨这样简单。”
    他咬着牙说,接着,发现自己扭绞在一起的肠胃。
    “该吃午饭了吧?我可是饿坏了,听故事又不能当饱。”
    微蓝这才察觉已经是中午了。时间过得真快,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呢!
    “秦天朗,虽然我的故事不太动听。但是,我还是会天天讲给你听,直到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微蓝说到做到。
    从这天开始,她不厌其烦地讲述他们的过往,那些甜蜜的、心酸的、痛苦的曾经,讲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讲他们同居的日子……点点滴滴,试图唤醒他的记忆。而他,总是安静地听着,脸上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只是,他仍然无法记起以前的事。但微蓝毫不气馁,仍每天对他絮絮地诉说。
    她将天朗存在电脑里的信,一封封打印出来,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当她念到第五封信的时候,突然停顿下来,再也念不下去了。
    天朗有点好奇,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念了?”
    微蓝盯着那张信纸,两颊晕红,满眼羞涩:“天朗,原来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恶劣!”
    这是一封怎样的情书呵?相信世上任何一个女人,也不可能当着男人的面,把他对自己产生的性幻想给念出来。
    “微蓝:
    半夜,我从梦中醒来,便再也不能入睡。这个梦,我做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中途醒转。然后,发现裤子上湿了一大片……
    你一定猜到我做的是什么梦吧?肯定咬牙切齿地骂我是流氓加色狼。拜托!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又不是四岁,生理上早就是男人了。从十七岁我就开始做这样的梦,只不过,梦中的女主角一直模糊不清。而这次,我梦见的是你!
    我也希望我对你的感情,是纯心灵上的,不夹杂任何肉体的欲望。可是,我始终对你都有性幻想,大概是那次“浴室事件”留下的后遗症吧。
    虽然只匆匆看了一眼,可你赤裸的身体,在我脑海中就像烙上了烙印一般 ,怎么也无法磨灭:你的身材娇小玲珑,皮肤白嫩细腻,腰细得盈盈只堪一握。而少女的胸脯,微微隆起,顶端是两朵粉红,恰似初绽的玫瑰……你锁骨间,有一枚淡淡的小痣,很可爱。
    我还记得我抱着你的感觉,那样瘦弱的身子,倚在我宽阔的胸前,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你在我怀里挣动,滑腻柔软的肌肤,却激起我更强烈的欲望……
    我当时只有十八岁,正是对女性身体充满好奇的年龄,又哪里受得了你的诱惑呢?只不过,我以为这是一场美梦,在现实中却是一个诅咒。
    我百口莫辩,没有人会相信。微蓝,这将永远成为我们两人之间的一个秘密。
    来到澳大利亚后,每天早上醒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夜深人静时想到的也是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把这个玩笑继续下去如何?
    在梦里,我确实把它继续了下去:我紧拥着你,除去你的屏障,将你娇柔的身子融化在掌心和热吻中。而你温柔如水,深情款款,眼神娇媚,勾人魂魄,任我拥有你,完全没有抗拒……”
    微蓝把信扔在他面前,又羞又气,说:“你自己看吧,我才没有脸念呢!”
    天朗拾起那张信纸,只看了一眼,便说:“这有什么奇怪,只要是男人,都会做这样的性梦。如果一个男人对你只有爱慕,而没有欲望,充其量也只是帕拉图式的感情,你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情侣。”
    这个,微蓝承认,就像她看待许韶涵和沈浩天。他们也曾经拥抱过她,她对他们却丝毫没有欲念,呼吸均匀,心跳稳定。
    可是,她和天朗在一起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多少个夜晚,她躺在他怀中,喘息、流汗并且颤抖,抵死缠绵。
    “那么,现在的你呢……对我还有没有欲望?”
    她燃亮了双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羞怯地直视着他。
    春风沉醉的晚上。
    窗外的月光,在地上洒下一层银白。
    微蓝就站在月光里,比他矮一个头。她的栗色卷发长长了,柔软轻盈地垂在肩头,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发饰,斜斜地别住一边的长发,璀璨的水钻在月色中闪闪发亮,却盖不过她眼里晶亮的眸光。
    那种心动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还加上一点奇异的似曾相识之感——此情此景,仿佛曾经发生过。
    天朗不点头,也不摇头。静静地瞅着她,一种特别温柔的波光涌进眼眸。
    她不敢移动,甚至觉得呼吸紧张,心脏又虎虎地震动胸腔。
    “天朗,”微蓝用整个心灵呼唤,“你……还要不要我?”
    然后,她猛地被拥住,拥在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前。
    微蓝心脏停止了跳动,叹息一般地说:
    “你全都记起来了?”
    天朗缓缓松开她,手指作势轻抚她颊畔的发丝,望着那双无限依恋的眼睛。
    他说:“我对你还有欲望,不过,也仅仅只是欲望而已。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上床!”
    她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一大步。
    “夏微蓝,你又想故伎重演,诱惑我吗?”
    天朗说着,唇角慢慢露出残酷的笑,他的眼神却愈加阴寒。
    “只可惜,你低估我了!我虽然失去记忆,可头脑比以前更加清醒。”
    微蓝的心一阵痉挛。
    她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天朗背转身子,朝黑暗的房间走去。
    天朗,我们回不去了么?无论我怎样努力,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看着满地凄清苍白的月光,心痛地闭上双眼。
    06
    “我们的爱
    过了就不再回来
    直到现在
    我还默默地等待
    我们的爱
    我明白
    已变成你的负担
    只是永远
    我都放不开
    最后的温暖
    你给的温暖
    ……”
    手机铃声——《我们的爱》响起时,微蓝正在给自己煮泡面吃。
    天朗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不再需要她的搀扶,虽然还微微有点跛,但只影响他大帅哥的形象,不影响独立行走。
    微蓝看着锅里的水沸腾,白色的雾气升起,模糊了视线。
    面条比广告里筋斗,就是内料少得可怜。广告里出现的东西都用了“夸张”这种修饰手法,而且登峰造极。普通的洗发水,洗出的头发像绸缎一样光滑柔亮,无论什么样的发质,梳子都能一梳到底。于是,电视上的美女个个长发如瀑,青丝如云,可现实中用了这种洗发水的人,头发依然干枯开叉,像顶着满头乱草。
    一个人吃面,没滋没味。微蓝拼命往里面倒辣椒粉,才吃一口,就呛出了眼泪。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接电话:“喂?”
    “是我。”沈浩天低沉的嗓音,“微蓝,你现在好吗?”
    当然不好。可微蓝不想说,只是叹气。
    “遇到麻烦了?”沈浩天了解的语气,“他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说……失忆,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吗?包括他曾经非常钟情的东西?”
    微蓝想起昨天晚上,她照例念那二十四封信,已经是最后一封,可天朗依然无动于衷。
    信念完了,她又祭出“杀手锏”,为他播放俞丽拿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
    两人沉默地听唱片。一把小提琴拉出缠绵心绪,共读、送别、抗婚、化蝶……
    虽然听了无数遍,但这凄婉的乐曲,仍然在微蓝心里荡起疼痛的涟漪。
    然而,到《化蝶》部分,这段经典的旋律突然戛然而止。
    她意外地抬起头,看到天朗站在唱机旁,冷冷地嘲笑说:“相对于生命,爱情根本微不足道。梁山伯和祝英台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放弃生命,既愚蠢又可笑。所以这只能是一个民间传说,而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可是,这是你过去最喜欢的音乐呀!”
    “你也知道是过去?”天朗用讥诮的眼神看着她,“夏微蓝,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你不要试图把它找回来!”
    “微蓝,我说过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能给你什么更有用的建议。但是,恢复记忆不是这么简单,你要给对方一点时间,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只是感觉到疲倦。”微蓝软弱地说,“我怕我坚持不下去,想要放弃了。”
    “如果你真的累了,就到我身边来吧,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靠。”
    “那好啊,过几天我去深圳看你。”她打起精神,“在这栋房子里闷了一年,我想出去散散心。”
    “你来了深圳,我就再也不会放你走!”
    微蓝知道他在开玩笑,便说:“求之不得呢。我早就后悔了,居然放弃和心理医生谈恋爱的机会!”
    沈浩天大笑,十分畅快的那种笑:“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好啊?”
    “我一直都知道,也承认你对我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可是即使如此,仍无法改变那个(我不爱你的)事实。”
    “我能够了解,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微蓝,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微蓝也笑了:“沈浩天,你是我的知己。”
    一个女人除了情人之外,也可以有一个异性的朋友。只做朋友,不谈恋爱的那种。
    和沈浩天聊过天,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她放下电话,正准备继续吃碗里的泡面,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是什么样的知己,蓝颜还是红颜?”
    微蓝转头,看到天朗倚靠在餐厅的门前。
    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一个颀长漆黑的身影,不由眯起眼睛,让他的影像在自己瞳中逐渐明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偷听我讲电话?”
    “我没有偷听,是你的笑声太大,方圆几里外都能听见。”
    “哪有这么夸张?”微蓝夹起满满一筷子面,往嘴里塞。
    “你又吃泡面?”天朗停了停,向她走来,“我说过多少次,这东西没有营养。”
    她迅速抬头,盯着他的眉,他的眼,他冰冷倨傲的嘴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没有?你搬到海景花园的第一天我就……”他蓦地住口,下意识地瞪着面前的微蓝,脸色很难看。
    她很诡异地笑了,嘴角微微上挑。
    “就什么?你为什么不说下去?”
    天朗深吸一口气,僵硬地转过头,望着窗外,初夏的阳光融融地照耀。
    微蓝不再追问,她安静地吃完碗里的面,端着碗筷走向厨房。
    经过天朗身边时,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他突然开口:“我刚才到医院拍片。”
    “哦,情况怎样?”她本能地站住。
    “我的右腿膝关节断裂处完全愈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本来最少要三年时间,没想到短短两年就复元了。医生们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那么,恭喜你。”
    微蓝与他擦身而过,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
    “也要恭喜你,夏微蓝,你终于自由了!”
    “你什么意思?”她猛地拧上龙头,身子紧紧靠着水池。
    “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这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坐牢的。”
    “那要看,锁住我的究竟是什么。”
    微蓝往碗上挤洗洁剂,再开水龙头,冲出一池雪白的泡沫。
    天朗走进厨房里,轻轻挨上来,贴靠她的背脊。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你给你自己判了终生监禁!”
    她的手在池中搅动,但,碗那样滑溜,根本就抓不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