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一眼,“你把孩子抱过来打算喂她吃什么?”眼光鄙夷地落在她的胸前。
    月筝咬牙切齿,“反正都是要请乳母的!”
    隽祁已经与她错身而过,随意披散的黑发被风吹动,显得背影更加英挺迷人,却不知怎的显得有些落寞,“想要孩子就自己生。”
    月筝又跺木板了,这回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隽祁突然转回身,静静地看她,“你真的想给我生个孩子的话,现在应该都可以满地跑了。”
    月筝本来还以为他是故意气她才这么说,想剜他一眼却被他的神情蛰了一下,愣愣看着他转身离去。他的眼睛里……是失望吗?两年来,他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一直以为,相伴的日子他也过得很快乐。
    风把小小的湖面吹得水波凌乱,一股寒意从皮肤渗入心底。隽祁说的对,如果她真想给他生个孩子的话……毕竟一直吃药的人是她。隽祁只是表达了不要孩子的想法,她却从没问过原因,也从不需要他监督催促着吃药。
    暗自苦笑了一下,不经意留下的伤痕真的很难痊愈,她苦苦哀求凤璘要个孩子的往事留在她心上的印记比她想象得深。重重地吸了口气,尚且寒冷的空气呛了下嗓子。她向屋里走,她不该把自己的伤痛转嫁给隽祁……他说的对,想要孩子的话,她该自己生。
    隽祁并没在屋里,她向来并不爱缠着他,鲜少四处寻他,今天……她有些抱歉,所以又走出房间,向前院正料理事务的登黎打听隽祁的去向。两年来登黎对她的态度从未改变,很冷淡,但还是有问必答的,他告诉月筝,隽祁去了孟青城,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月筝闷闷回房,其实这两天她也有感觉,隽祁似乎有心事,只不过她把心思都用在都依古的提议上,没怎么理会。他为什么没和她说一声就去了孟青城?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受。
    两天后的傍晚,听丫鬟跑来报信说隽祁回来了,月筝特意跑去前院接他。隽祁看见她就拉住了马,淡然一笑,这似乎是两年来她第一次出来迎接他。或许时日再长些,她真的会彻底遗忘了那些过往,可惜……
    见他坐在马上不动,月筝眯了眯眼撇了下嘴,这是还生气哪。不过她并不怪他,那天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悔愧心虚,对他……她永远有种说不清的歉意。
    “隽祁……”她柔声叫他,每次她用勐邑话这样叫他,都像点中他的死穴,有求必应。果然,隽祁听了眉梢一动,飞身下马,她也趁势走到他身边,踮脚搂他的脖子,隽祁也轻车熟路,一把抱起她。奸计得逞,月筝甜笑着在他臂弯里惬意地荡着小腿,趴到他耳边诱惑地哑着嗓子:“走啊,我们去生个女儿。”
    隽祁的身体骤然僵了僵,脚步都停止了。月筝笑着,这两年来他受过她各种花样翻新的诱惑,这句话的威力似乎也太被他小题大做了。
    隽祁的手臂突然一松,月筝只能无奈地落回地面,他也不说话,径自快步走回房间,月筝翻着白眼在后面快步追赶,估计她这手是合了他的意,在欲擒故纵。
    月筝进门后看见隽祁已经坐在桌边,深沉地看着她。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让他看个够,也不说话,让他自己演下去。
    “孩子……还是不生了。”他说,原本就上挑的眼梢微微一动,像讥嘲又像失落。
    月筝歪头看他,抿着嘴愤愤不平,执意看他如何自说自话。
    “你哥率领二十万大军已经攻占了勐邑云都。”隽祁平淡地说,太平淡了,月筝都觉得他又在逗她玩。二十万军队就能攻占勐邑都城云都?不可能!隽祁属下有时候奏报消息并不避着她,勐邑皇帝和势力最大的五王爷在云都周围僵持不下,光是他们各自的军队加起来就在三十万左右,更何况周围还驻守着其他宗室的势力。若说月阙带兵占领了与翥凤交界的那几座城池,她还能相信,带兵进了云都,这个玩笑就太离谱。
    隽祁知道她不信,笑了笑,有些苦涩,“勐邑内乱两年,国力衰微,民怨沸腾。我八哥原本与五哥结盟,可五哥的最终目的是一人独大,骗得八哥大半兵力后,派他率剩余军队在云隘山迎战二哥的主力,又故意没按计划去增援,导致八哥全军覆没。八哥索要原本的兵力未果,终于知道自己上了恶当,一气之下就跑去大彤关引入翥凤的军队,想借刀杀人。”隽祁冷冷地一笑,“宗政凤璘早就看好这个时机,就算没有八哥的叛国,也会起兵杀来。二哥和五哥正两败俱伤,勐邑的外防简直如同虚设,你哥哥兵强马壮一路毫不费力就占了云都。可笑我二哥还在云隘山与自己的兄弟搏杀,后面的老窝都被占了,这个皇帝当的真是窝囊到家。”
    月筝异常沉默,她知道隽祁所说的句句是实。勐邑皇室多子多孙,隽祁这一辈直系皇子就有十二位,再加上正当壮年的皇叔十几个,宗室势力割据相当严重。二皇子登基为帝,诸多皇子皇叔群起反对,后来甚至造反自立,二皇子明知初登帝位就引发内乱是大忌也束手无策,两年争斗下来,反让翥凤渔翁得利。
    房间里静得只剩他和她的呼吸声,隽祁没有再说话,月筝也没有追问。
    天黑的非常快,似乎只是稍稍出了下神,猛醒时,屋内已经一片幽暗。
    “吃饭吧。”月筝若无其事地说,平静得太过刻意反而显得有些慌乱。
    “我已经答应了。”隽祁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月筝原本站起身打算去叫丫鬟,听了这句话骤然停住了。“如果我想坐上皇位,就要送你回去。”他轻轻地嗤笑一声,“讽刺吧,如今谁能坐上勐邑皇位,要听翥凤皇帝的。”
    月筝还是没有反应,甚至都没有转身回来看隽祁一眼。
    “即便如今勐邑沦为翥凤的属国,皇位对我……还是很有吸引力。”隽祁坦然说,半分没有羞愧或者悲戚,“宗政凤璘可以选任何人当皇帝,年幼的十二弟,甚至是五哥,都比我合适,他偏偏要给我这么个机会,你说为什么?”月筝不答,隽祁冷笑,“他就是想让你明白,女人与皇位之间,男人都会做同样选择。”
    月筝静静听他说,他一样都没说错。
    隽祁声音很冷,鄙夷而自嘲,“当初我放你走,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他。现在,还是一样。”
    月筝终于长吸了一口气,“我并不是一件东西,由得你们送来转去。”
    隽祁听了却低低笑出声,“是啊,所以我要你自己选。我当然没权力送你回去,因为……你从来就没真正的属于过我。”
    月筝骤然转身,一片沉黑中仍然看得见他幽亮的双眸,只是她什么情绪都看不清。
    “早就料到有今天了。”隽祁挑着嘴角,故作轻松地说,“所以,我不想要你生孩子,不然现在怎么办?”
    “我不会回去的!”月筝无法控制地尖声说。
    隽祁懒散地靠坐在椅子里,“随便。”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月筝无从发作,只能恨恨地瞪着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夜越来越浓,房间里的两人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月筝的呼吸都窒了窒,自欺欺人?她没有!可想要大声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似乎又失去了力气。
    “玩物丧志,”隽祁用翥凤话字正腔圆地说,“这个词很有意思。喜欢了一个东西,就变得没志气。我还以为宗政凤璘有多了不起,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傻乎乎的普通男人。因为他地位高,所以尤其显得缺心眼,他明明已经把勐邑这块肥肉叼在嘴里了,就为了向一个女人证明自己曾经犯的那个错,她现在的男人也同样会犯,就把这么个便宜吐了出来。看不起他。”
    “这跟我没关系。”月筝尽力冷着语气。
    “嗯。”隽祁有些厌倦,“这和我也没关系,我只是答应不再留着他要的女人。这个女人怎么决定,怎么看他,我都不想知道。但是,月筝,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像宗政凤璘那样的男人,如果连你跟过我这件事都能容忍,我看,你只有一死才能让他死心。”
    “好啊,那我就死吧。”月筝赌气。
    隽祁呵呵笑起来,“太好了,就在我面前死,让我痛快痛快。一个我搂了两年的女人,陪着我睡,对着我笑,迷得我魂不附体,却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你死吧!”
    “隽祁……”月筝腿软地跄踉后退半步。“你不是……”
    “我不是也不爱你,是吧?我和你在一起,身体满足了就完满无缺了?”他飞快地接口,“原月筝,每个喜欢你的男人都太可悲。宗政凤璘活该倒霉,因为你心里至少还放不下他,我就太冤枉了。就算他没这么快来,我也打算放弃了。月筝,我做不到……”他叹气般摇摇头,“我做不到!和一个女人朝夕相处却对她无动于衷。”
    月筝陷入黑暗,呼吸异常困难,她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我放弃了,两年来,我很累。”隽祁笑了笑,“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觉得你亏欠了我,就去云都吧,他在那里等你。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得到我想得到的,我们各得其所。”
    房间里始终没有亮起烛光,月筝甚至有些庆幸,黑暗让此刻的她没那么狼狈。隽祁一直什么都知道,其实……她也知道,所以她对他和别的女人视而不见,和平相处。他说的对……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当初一箭穿心后的原月筝,变成了一个可悲的怪物。不甘心再爱凤璘,却也无法爱上别人。她尝试了……失败了。
    现在她觉得很讽刺,很绝望!她就是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凤璘一而再地伤害她,逼迫她,直至让她变成现在这样无可奈何!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就连隽祁……她都失去了。
    他非要逼她回去,无非是想印证她对他无法忘情,想在她的绝望和不甘中获得骄傲的满足感,他就是要用她最后的尊严,让他的人生完美无缺!
    好吧,如果这是一场生平难以结束的折磨,她逃不开,那就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第51章 云都相逢
    凤璘派来接她去云都的车马很简朴,月筝看了简直发笑,他不想大张旗鼓地迎接她回云都,生怕别人知道她的来处,她和隽祁的关系。这简直是掩耳盗铃,这世上对她和隽祁最无法容忍的人不正是他自己么?难道天下人不知道,他也能跟着不明就里了?
    隽祁本来被要求提早两天独自前往,月筝偏偏要一起出发,隽祁当然同意。扶她上车的时候,他幽眸深深地看着她笑,“你真是半点儿面子也不打算给宗政凤璘留,同为男人,我倒真的有点儿可怜他。”
    月筝用余光瞥了眼凤璘派来领队的陌生男人,不用说,隽祁这话傍晚就能传到凤璘的耳朵里。毕竟是夺国之恨,虽然不想惹怒他,依隽祁的脾气,不给他添点儿恶心自己也舒坦不了。她故意笑得很灿烂,声音也大了点儿,“我都替他感谢你呢。如果现在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儿子,哈哈,他接我回去这个孩子就是他的皇子啦,将来继承他的江山,勐邑就大翻身了。”
    隽祁听了,抿嘴而笑,眼中真的流露出同情神色。领队的背脊异常挺拔,脸色冷峻,估计在考虑要不要原话禀奏,禀奏了以后还有没有命活下去。
    月筝也瞥见了领队的怪异神情,越发觉得有趣,一手撩着车帘一手反握住隽祁的胳膊,媚眼如丝,“要不……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再努力一下?”眼睛柔柔地往车里一瞟,十足地蛊惑邀请。
    隽祁扑哧笑出来,被月筝瞪了一眼,很配合地钻进马车,心里暗叹领队真不容易,这话要怎么和他的主子说?
    马车狭小,隽祁自然地把她搂在臂弯里,月筝很安静,软软地依偎在他的肩头。隽祁淡淡地笑了,抬手为她理顺了鬓边的头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阖拢长睫衬着肤色益发显得纤长浓密,微微蹙起的眉尖泄露了她的疲惫。刚才那个媚色撩人嚣张跋扈的妖精不见了,只剩难掩内心茫然的小女人。
    他的臂弯似乎永远温暖可靠,就在奔赴永远离别的路上,她突然十分难过,这两年里是她过的太糊涂,还是他过的太明白?更紧地贴伏在他身侧,这么好的他……她一直都没珍惜。“隽祁……如果……”
    隽祁突然笑了声,打断了她的话,“看来我要长寿了。”
    月筝抿起嘴巴,她知道隽祁是故意的。
    “你回去以后多多努力,早点儿把宗政凤璘气死吧,我就可以宇内称霸了。”他呵呵笑。
    月筝短促地叹了口气,艰难地用戏谑的语气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