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我在里面看到了惊诧,只有惊诧,因为我没来得及深究,他依旧转过头,将目光落在旁边病床上睡得深沉的中年男人。
    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冷漠的,毫无松动。
    我慢慢地朝他们走近,许宝桐似乎才看见我,但她只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她收了刀子,将苹果在病床边的水盆里洗了,递给林达西。
    林达西没有接,也没说话,任由她的手突兀地停在空气里。
    许宝桐举着苹果将近一分钟,最后才将它放在了桌子上的玻璃杯里,它立在杯子上,像在海洋世界里被海豚顶在头上的球。然后,她将刀子和盆子都收起来,走向门外。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想林达西是在对许宝桐说。
    但她仅是停顿了两秒,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想她是去洗手间,她很快会回来,因为她的包还在椅子上。
    我尴尬地立在林达西的病房前,我想了一个晚上的发言词还憋在肚子里,一个字都吐不出。
    就在我准备开口时,他突然转过脸来,目光灼灼地与我对视。
    “许宝榛,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冷,像是突然打开的冰柜,“也是和许宝桐一样,来让我不要告祝融?”
    说实话,我挺吃惊的。我一直以为许宝桐来看林达西只是单纯因为担心,却没想到她来的却是和我同一个目的。这个认知多少让我阴郁的心情稍稍有些愉悦。
    “你不用白费力气,我告诉你,不可能!”没等我说话,他已经转过身,用后背对着我。
    “你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用力地瞪着他的背影,他毫无察觉,依旧用那个戴着可笑网兜的后脑勺来与我的视线抗衡。血丝慢慢凝成一小块的鲜红色的血迹,形成一颗可爱的不合时宜的星星。
    我深吸了一大口气:“林达西,你到底想要怎样!费尽心机接近我,又接近许宝桐,你为的不就是报复祝融!你已经从这里窃取了游戏,骑魂已经毁在你手上,难道你还不满足吗?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可他依旧没有给予我反应。沉默持续了三分钟,我可以保证他没睡,因为我清楚地听见他略微凌乱的呼吸。
    “许宝榛,是不是祝融做错了什么,你都觉得不是他的错!现在是他对我动手,我躺在医院,而你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为他开脱?”我听见他的冷笑,“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
    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是的,似乎就是这样。若是被打的人是祝融,我可能会义愤填膺,而现在被打的人是林达西,我唯一的念头便是,一定是林达西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激怒了祝融,而不是祝融犯了错。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你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若将行凶者换成身边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罪不可恕。因为你们是朋友,无论对方做错什么,你在愤怒悲伤之余仍会找千万个理由为他开脱。
    因为你们是朋友。
    “他打了人,就该受到惩罚,你放心,我一定会告他的!”他见我不说话,又冷冷地补充。
    “我为祝融开脱?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为他开脱!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祝融打你是因为你该打!你窃取了别人的劳动成果就光荣吗?他打你,是你活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天的愤怒统统在此时爆发了,“告祝融!你有什么资格告祝融!我还告你呢!你这个骗子,你知道你这样是欺诈吗?我报警抓你,没去告你已经算你好运!你别不知好歹!窃取别人劳动成果的是你,玩弄别人感情的也是你,你别太过分了林达西!”
    旁边病床的男人已被我吵醒,正努力歪着脑袋想要坐起,我看着林达西表情木然的脸,气得手都在发颤。
    “我过分?我玩弄你的感情?”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手屈成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我,胸膛起伏不定,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可是许宝榛,你摸着自己的心,你若有一丁点喜欢我,现在你就不会站在这儿为祝融求情!”
    因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我陌生的情绪:恨,不甘,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悲伤。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刻意接近你,刻意接近许宝桐!我真的很想知道,祝融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药,你们一个个对他都是如此痴迷,他在你和许宝桐之间摇摆不定,你仍旧对他死心塌地!你不是想知道我对祝融说了什么吗?你不是想知道祝融为什么打我吗?因为我告诉他,无论是许宝桐还是许宝榛,无论他喜欢哪一个,我都会一个个毁了,让他知道心爱的人被别人玩弄是什么滋味!”
    我正想说话,门却传来轻微的声响,林达西突然收住了声,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去,许宝桐不知何时站在了病房门口,她的表情无悲无喜,目光穿透了我,仿佛我就是组成病房的所有布景板中的一块。
    “宝榛和我说,你在骗我,我说无所谓。祝融告诫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我告诉他没关系。他们说你一句不好,明明知道是事实,我也愿意当成诋毁。你一开始接近我便是有所图谋,我假装不知道,你后来和宝榛在一起,我也可以不在乎。就算是现在,我也可以顶着宝榛的白眼来看你。我总觉得只要我真心付出,总有一天能得到回报。但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病房里无声无息,许宝桐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门口。
    那是我的姐姐,从小被我当成假想敌的姐姐,我总把和她斗争当乐趣,可现在她在伤心难过,我却没有一点点开心。
    窗户没有关上,风呼呼地往里吹,我觉得我的胸口像被开了一个大洞,北风穿堂而过。
    03.
    从医院回来的公交车上,我终于拨通了祝融的电话。
    他的声音像是一张正在打磨的磨砂纸,沙沙的:“你到底发了多少条短信,刚开机到现在还没震完。”
    “你……你没事吧?”我有很多话想问,但说出口却只有这一句。
    他在电话那头闷闷地笑:“我能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祝融,我很担心,即便你现在已经从警局里出来了。”我认真地强调,“我很害怕你会出事,而且还是因为我和我姐……”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称呼许宝桐为姐姐。
    “不是因为你们,我想揍他很久了。”他轻飘飘地打断我,“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不舒服不顺眼!你知道,有的人真的很难让人有好感!”
    “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出事!易扬和我说,要是林达西不告你,你就没事对吗?我,我今天去医院找林达西了,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他又不说话,只有粗浅不一的呼吸回应着我,我突然有些害怕:“是不是事情又有变故了?”
    “你别听易扬那家伙瞎说!我不会有事的!但是,宝榛,你不要再去找林达西了!”
    “我不是去找他。不对,我是去找他,但是我不是想去找他。”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总之我去找他只是希望他可以不告你,别的意思都没有!我……现在我已经看清他的真面目,你不用担心我会被骗!”
    “不管怎样,你都别再去找他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会一败涂地!”祝融语气里的郑重其事,让我有些慌乱,没听见我的回答,他又一次强调,“你听到了吗?”
    “知道了!”
    不止是祝融自己说没事,易扬也是这样嘱咐我:“祝融不会有事的,你想想那是谁啊,那是祝老将军最疼爱的小孙子祝参谋的儿子呀,他怎么可能有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那天明明和我说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只是保释,要是林达西告他就麻烦了。”
    易扬此时却给我装疯卖傻:“我这样说了吗?没有,肯定是你听错了!怪不得祝融打电话来臭骂我,原来是你在背后说我……”
    “你说了!就是你说的!”
    “好了,许宝榛你就别操心这事了。我的外卖来了,回头再和你说。”我还没来得及多说,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很多时候我们明明知道做某件事毫无意义,只是徒劳,我们仍旧会忍不住去做,比如追忆已经逝去的岁月,比如后悔已成定局的事情,比如对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好。
    比如许宝桐,比如现在的我。
    虽然得到祝融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不会有事,我仍旧不安,接连好几天都往医院跑,可我没再遇到许宝桐。
    我和林达西像在进行一场漫长的对峙,每次我出现他都用背部面对我,除了医生查房和换药,他基本未开口说一句话,无论我对他是咒骂还是疲惫的请求,他都是无动于衷。隔壁床的中年大叔在我第四次出现时出了院,临行时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小姑娘,要请求男朋友原谅可不能这样,要温柔一些!”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懂的,你不用解释!”他干咳了两声,轻轻地关上病房的门,还不忘对我暧昧地眨眼。
    “你到底想要怎样?”我回头才发现林达西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他不知冷眼旁观了多久,“许宝榛,你到底要怎样!”
    呵呵,这句话是几天之前我问他的,现在他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你知道我想怎样。很简单,别告祝融。”我努力抑制自己的火气和怨恨,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一般和他商量,“只要你别告他,你欺骗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像我们从来都不认识!我认了!”
    “什么都没发生?”他重重地掀掉身上的被子,被子带倒桌子上的玻璃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许宝榛,祝融有什么好?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对他?”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勃然大怒,伪装出来的平和马上破碎:“祝融有什么好?至少比你好!你这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我想到那天他说我与许宝桐的那番话,忍不住冒火。
    林达西在笑,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比我好?你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他伤了人你来替他求我不要告他!他伤害了赵蔓,赵蔓现在还一动不动地躺在疗养院的事也能直接掀过去吗?”
    “这两件事根本不同!”我理所当然地反驳,“他打你是因为你有错在先!而且那件事还不能下定论,不一定是祝融的错!”
    “呵呵,你这个可怜虫,到现在还在为他开脱。可惜啊,他却在你和姐姐之间摇摆不定!”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是个骗子,他在骗你,故意扰乱你的心绪。
    许宝榛,你别上当。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往博陵大学跑,我一直在打听那个叫赵蔓的女孩子。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时,我恰好推开林达西病房的门。昨天的不欢而散并没让我放弃,这一路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年高考我能有这种锲而不舍的毅力,考上博陵大学肯定毫无压力。
    病房并不像前几天那样死气沉沉,但看起来更加糟糕—地上花、水果和破碎的玻璃杯点滴瓶混在一起,还有不知是药还是水的液体在病床边淌了一大摊。林达西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门的方向,或者说看着我。
    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许宝榛,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像经过世界大战后的病房,没有朝他靠近,直觉告诉我他现在很不冷静。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你解放了!再也不用来了!不用再每天隐藏心里的恨来请求我这个欺骗你的骗子放过祝融!”他颓然地靠在病床边,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有个男人来过,他告诉我,要是想在博陵继续待下去,就闭嘴。”他居然笑了,“虽然我不聪明,我还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许宝榛,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告祝融了!现在、以后、永远!”
    “你走吧!”
    我虽不知道来找他的人是谁,但一定是与祝参谋有关。林达西的话让我松了一大口气,但同时,不安在我心底散了开来,我看着这个颓靡不堪,几乎是绝望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同情他。同时,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刚刚,我的同学给我打来电话。这些天我在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我问过许许多多的人,有赵蔓的同学和室友,还有祝融的同学。他们可以证明赵蔓根本就不是祝融的女朋友!她喜欢祝融,追求了他很久,得不到回应后就编造了自己是祝融女朋友的故事,当时已经被她寝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