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陆珣叹了口气。
    沉醉一怔,心中百味交集,有些无措地看着父亲。
    她是有私心,一想到杨恪此时也定是如爹这样的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想到那张本就少有欢颜的脸染上风霜疲惫,她的心就一点点纠结起来。
    “郡主,刚才宁远侯府上送来一封信。”曹管家打破了一室平静。
    今晚酉时,唯食轩。杨恪。
    利落不羁的字迹,跃入眼帘,直直撞进她心里。
    他是在约她?
    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沉醉有些窘迫地看向父亲,陆珣往信上扫了一眼,淡淡道:“去吧。”
    她点点头,脚步已经往门外奔去。
    陆珣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不是我输吗,怎么你还要请我吃饭?”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愉悦的笑意。
    杨恪抬头,看见她,微微一笑:“来啦?”
    “嗯。”沉醉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托起下巴,漂亮的黑眸瞅住他:“说吧,大人,今天是怎么啦?竟然主动请我吃饭?莫非——”她夸张地按住胸口作惊讶状,“你也和我一样相思若狂?”
    杨恪看着她耍宝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眉间的阴霾少了许多。从什么时候起,她竟能轻易影响他的心情了?
    “请你吃这一顿,是告别。”他正色道。
    “你要去边关了?爹都告诉我了。”沉醉蹙眉。
    “嗯,”杨恪喝了口茶,转头看向街上的人来人往,“所以,这一去不知何日再见。”
    “你为什么今天要见我?”沉醉看着他有些失神的表情,缓缓开口。
    “我不是说过了,告别啊。”他不解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跟我告别?你完全可以只管走你的,不必告诉我。”
    他为什么要独独跟她告别?
    是啊,为什么?
    杨恪心里一震,僵在那里。
    “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啊。”沉醉幽幽开口,声音异常低柔,“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这一顿饭,我就会贪心地想,是不是你心里某一个角落,也开始有我的影子,是不是我就可以期盼,有一天你也会对我说喜欢。就因为你一句不知何日再见,我会计算你离开后的每个日子,每个时辰,算你走了多久,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等那个再见的时刻。”
    明明那么轻那么柔的声音,却像重锤般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头,杨恪藏在衣袍下的身躯顿时绷紧。他在干什么?清楚知道她对他的痴心几乎不可救药,怎么会一时冲动就约她出来?一直想摆脱她的纠缠,怎么又给她机会沉溺得更深?
    他这是在害她。
    “不要说了,”他看她,“是我不对。”
    沉醉看着他突然转冷的双眼,心里竟不由地渗出寒意。
    “你要说什么?我不要听,我们先吃饭。”沉醉心慌地制止他,脸上带着强笑,她害怕,害怕那抿紧的薄唇里,迸出叫她难过的字眼。
    “醉儿,”他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听得沉醉一愣,就是这样轻柔的低唤,让她愿意听下去,“我告别,只是想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离开的日子,希望你能快点忘了我,过自己的应该过的生活。你还年轻,以后就会明白,放弃我其实很容易。”
    “放弃你?”沉醉抬头看他,倔强的眼里蓦然起了一层红雾,“你休想!我不会忘了你,更不会放弃,绝不!什么叫我该过的生活?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只是孩子般的笑话吗?”
    她的生活,自十年前就有他的存在,怎么割舍,怎么改变?
    “你何必这么坚持,”他漠视她的激动,声音突然没有一丝温度:“我早已立誓,今生绝不再娶。”
    周遭的一切突然凝固,沉醉怔怔地盯住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她怎么觉得一切都安静下来?明明酒楼里人觥筹交错,街上车水马龙,她就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呢?
    只听到自己的心,迸裂出碎掉的声音。
    突然头痛欲裂,千万根神经跳动牵扯,她愕然地抚了一把脸,发现一手的泪水。
    那潮意让她顿时惊醒,她听见自己崩溃又恶毒的声音:“她死了!那个柳飞絮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她不过是缕魂魄而已,凭什么还霸着你,凭什么?”
    “住口!”他低喝,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眼里染上克制的怒气。
    沉醉看见他掌心流出的血,蓦然怔住。
    她是不该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她嫉妒,嫉妒得快疯了,也被他那个不娶的誓言逼疯了!
    他的深情,是她爱上他的理由,却也成了伤她的刀刃。
    怎么会变成这样?沉醉心里一阵凄苦,满心欢喜地来,以为他们之间能有起色,却不料,是这样的结局,可她居然——还是无法死心。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让我看看,碎片陷进去就麻烦了。”
    他不松手,面无表情地看她。
    沉醉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在生气,气她说的话,她知道。有些人愤怒,声势吓人,可他不是,他就是那种静静地坐在那,不笑不吭声,可只是一个沉默的眼神,就能让人寒到心里的人。
    她再也受不了,拽住他的手,仿佛落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只是喜欢你啊,”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眼泪一滴滴从脸颊上掉下来:“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你,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灼热的泪水掉在杨恪手背上,他似被烫到一样,手一松。
    看过她的倔强,她的调皮,却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的无助,哀怨。杨恪的心顿时火燎般紊乱,他竟让她哭成这样?
    “别哭了。”手有些不自然地抚上她的发。
    “我就要哭!”沉醉愈发觉得委屈,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哭声也大了起来,仿佛要把一直以来的郁闷全都哭出来。
    酒楼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杨恪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开口:“你再哭,我走了。”
    “你敢!”本来哭泣的人立刻抬头,一张脸梨花带雨:“我还没吃饭呢!不娶归不娶,饭还不让我吃了吗!”
    杨恪怔住——她的元气恢复得也着实快了些。
    他松了口气,笑着低头看菜单,没注意沉醉望着他,表情是怎样的哀恸。
    如果他要走,她就让他放心地走。
    至于伤心,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十二、人生自是有情痴
    “爹还没有睡?”沉醉看着灯火通明的东院,忍不住皱眉。
    “没有,”曹管家无奈地摇摇头,“自从京军出征后,王爷就没好好休息过。”
    沉醉等了一个时辰,看见几个人陆续从陆珣房里出来后,才快步走了过去。
    “爹。”看见陆珣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地图,沉醉轻轻叩了下门框。
    “进来吧。”抬头看见沉醉,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战事不乐观吗?”沉醉看着地图上勾画的红圈,担忧地问。
    “嗯,”陆珣叹了口气,“刚来的消息,中军有部分主力被困甘泉河北岸,无法突围。”
    中军?沉醉脸色一变,那不是杨恪直辖的么?
    “被困的是些什么人?”
    “参将程三领的八千先锋,这个人虽然性格暴躁,但打起仗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的,不料也被困住了。”
    “又是迷阵?”沉醉看着陆珣凝重的面色。
    “嗯,”陆珣看住她,“据说,杨恪的儿子也在这八千人中。”
    无忧?
    沉醉一惊, 无忧虽然聪明机灵,身手也不错,但杨恪这次带他去只是历练,绝不可能让他进先锋的,除非是他自己混进去——想到杨无忧那个性子,她心里一沉,这个消息怕是真的。
    那他呢——不由地想起十年前桃树下那个哀绝孤独的背影,他此刻是怎佯的心情?他的生命里,只剩这个儿子了。
    陆珣看着沉醉恍惚地往门外踱去,叫住她:“你要去哪?”
    沉醉身形一顿,转过身脸上竟像是梦中惊醒的表情,她望着父亲,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啊,她这是要去哪?
    “醉儿,你要知道,他只有这个儿子,我亦只有你这个女儿。”陆珣看着她,声音第一次那么严厉。
    沉醉闻言微微一颤,方才,方才她真的是恨不得马上飞到他身边。
    “纵然你师父已经提醒过我你对杨恪的心意,但我不能,醉儿,上次你为他饮毒,我已经担惊受怕过一次,”陆珣口气软下来,“这样的感觉我不想再受一次,希望你能理解为父的私心。”
    沉醉看着仿佛顷刻老了许多的父亲,鼻子一酸,呢喃道:“对不起,爹。我不该让你担心。”
    凌晨。
    狂风骤起。
    六王府围墙上坐着一个单薄的人影,深蓝的晨光圈住的是一张一夜未眠的苍白容颜。
    对不起,爹。
    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东方出现鱼肚白,天色渐渐透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东边的院子,沉醉猛地转身跳下墙,沿着长街狂奔而去。
    早春的冷风扑面,跑得太快,脸上便刀割般的疼。可是只有这样,哭声才会被风啸一点点吞噬掉。
    原谅我,爹。
    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才不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我只是想,想去问那一个人,能不能也给我幸福。
    “王爷,碧云丫头说郡主不见了,早上去伺候她洗漱,床是凉的。”曹管家急匆匆地跑进陆珣房间,边说边抹汗。
    “知道了。”陆珣低声应道,依然坐在那没什么表情,手边桌上搁着一张纸。
    曹管家疑惑地走过去看,上面是娟秀的字迹:爹,我走了。这个世上,纵使别人不懂我,你和娘一定懂。
    他一怔,还是忍不住开口:“要追吗,王爷?”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屋子里又恢复寂静,陆珣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带着无奈,带着了然,带着苦涩。
    如果当初他也这样地奋不顾身,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我叫沉醉,你多大了,怎么称呼?”沉醉凑着火炉,搓着手问店小二。
    “十三,我是大年初一出生的,爹娘就给我起名叫初一。”年轻稚嫩的脸上是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虽然简单,听起来还很特别呢,”沉醉也跟着笑,接过他递来的热茶,“以后我要有孩子,也这么起名,没准还能跟你重名。”
    初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有些红,从来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姑娘家,把生孩子挂嘴边上,可是,却叫人看着她就觉得很亲。
    “初一,”沉醉正色道,“你知道这儿离宁远城西北大营有多远?”
    “你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