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普通的坟墓,与众不同的是墓碑上只刻了死者名字与立碑的日期。
——纪薇之墓
一九八×年十月
没有立碑人,亦没有墓志铭。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曾经经历过什么。
叶唯骏的手搭在男孩的肩上,同他一起静静地缅怀着地下已是骨灰的女子。就在刚才,他收到了弟弟发来的彩信。
是手机对着照片拍下的图片,图片里是一个女子的侧脸。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柔美的女子。她应该就是,男孩的母亲了吧。
除了感激,叶唯骏对她还有了敬佩。如此一个柔弱的女子下定做单身母亲的决心应该很不容易吧,如果不是她,便也没有今天的男孩了……
在纪薇墓前摆下了白色的马蹄莲,顾悠尘心里一片宁静。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纪薇留给他的信,缓缓地展平着每一处褶皱。
“她的名字,叫做纪薇,纪念的纪。”他抬头看着叶唯骏,“你记住,好么?”看到男人郑重地点头,顾悠尘又拿出打火机蹲下身点燃了那封信。
——“妈妈”,请原谅我取代了你的宝宝生存在这世间;原谅我,与他相爱……请允许我把这封信以这样的方式交给你已在天堂的宝宝的灵魂,请允许我说出我全部的秘密。
信封很快就变成了燃尽,灰白色的灰烬飘飘悠悠地升上了天空。
站起身目送信的离开,顾悠尘把手□了大衣口袋,仰头闭上了双眼。
叶唯骏一直都静静地看着男孩所有的动作,不去打扰,他明白这个叫“纪薇”的女子在男孩心目中有着怎样的分量。还是担心男孩一直仰着头会带来酸痛,他伸手抚上男孩的后颈轻轻按摩。半响,却听到男孩平缓的声音。
“唯骏,我下面说的话请你一定要相信,好不好?”
看着男孩郑重的表情,叶唯骏有点诧异,但还是道:“宝贝,你说的话我从来不会怀疑。”
顾悠尘微笑,缓缓地开始了诉说。
“我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你一定会很奇怪,甚至还会感到害怕。事实上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严格来说,我并不算你的儿子。”他看了看认真倾听自己的男人,接着道:“纪薇怀孕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医生说过一定要生下孩子的话她就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她还是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就在生产的时候,她突然大出血,孩子也被脐带缠绕窒息……
“你和纪薇的孩子,应该是没出世就夭亡了。而我……”顾悠尘自嘲地笑笑,“……我其实是寄生在那个孩子身上的灵魂。按你们的话说,我应该是生存在古代的人。我的故国名叫南翕,我的父亲官居太傅,用现在的说法这个职位有点像教育部的部长。”看着男人貌似一点也不奇怪的表情,顾悠尘接着道:“我上一辈子活到二十岁的时候……犯了点错误,国与家……都不能容我,然后,我父亲向皇帝请了圣旨,赐死了我这个被他忽视了二十年的儿子。”想了想还是不敢提起太子昊,谁知男人知道自己曾经爱过别人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都不奇怪的?”顾悠尘想想又道:“还是你不相信?”
叶唯骏一直都很淡定的样子,微笑道:“我信,事实上在我第一次带你去浣溪沙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似乎,你本就该那样诗意的青山绿水间存在。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过去曾经受过这么多的苦难。”他转身看着墓碑,“我依然感激她,感激她决定生下那个孩子。我甚至感激你前一世的父亲,若不是他,我又怎能等到与你的魂魄相遇?”拉过男孩的手与他十指相交,叶唯骏柔声道:“小尘,此生有你,我已知足。”
阳光从云层厚探出头来,照耀在素白的马蹄莲上,分外美丽。纪薇,一定会喜欢吧……
顾悠尘微笑,最后向纪薇深鞠一躬,然后轻声道:“唯骏,我们走吧。”
走下风山的路上,顾悠尘将手从男人手心里抽了出来。
叶唯骏略感诧异,只见男孩将左手的戒指取下套进了右手无名指,然后再度与自己十指相交,他会意地笑了。
顾悠尘举起两人相交的手,看着两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戒指,也满足地笑了。
——此生有你,我亦已知足……
-正文完-
番外一 小顾的烦恼
顾悠尘最近比较烦,当然这事儿与叶唯骏有关。
新年第一天的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叶唯骏凝视他的深沉目光。思绪渐渐清明,昨夜的某些画面自然而然地在脑海里重现起来。
想到那些令人尴尬的画面,顾悠尘又做了鸵鸟,拉起被子蒙住了头,不去看男人唇角魅惑人心的笑容。
拉上被子后他开始数数,果然刚数到5被子就男人拉开了,真是的,没一点新意。
还是不想又被男人诱惑到,顾悠尘干脆把头埋进了他怀里闷声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深呼吸着叶唯骏令人安心的气息,只觉得又昏昏欲睡起来。
叶唯骏用下巴蹭了蹭怀里男孩的头顶,又在他发旋落下一吻,道:“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呢?”
真是,永远也看不够他呐。
叶唯骏突然发觉自己只想把男孩永远带在身边,从不曾知道,自己是占有欲这么强烈的人。
随手拨弄着男孩的短发,叶唯骏道:“宝贝,晚上跟我一起参加公司的新年酒会好么?”看着男孩抬起头一脸莫名的看着自己,他又道:“我的用意自然是替你善后咯,谁让你之前那么高调地把鉴定报告公布出来?”
听到这里顾悠尘原本想问出的“我以什么身份去”也得到了答案。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在后悔,如果当时能不那么悲观就好了。坐起身,把下巴搁在曲起的膝上,他没有接话。
半响没听到男孩回答,叶唯骏只好抚了抚男孩的发,道:“好了,宝贝不想去就不去。只是,我们没有办法让别人相信灵魂附体的存在,加上之前的鉴定报告,在外人眼里,我们永远只能是父子关系。因为我们不可能与世隔绝,你明白的,不是么?”
……
一口喝干杯子里不多的鸡尾酒,顾悠尘一个人在露台吹冷风,想到早上叶唯骏跟他说的话,心里不平静起来。
他怎会不明白呢?当初是悲观的他一手创造了今天的局面,啧啧,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自作孽,不可活。
真让人烦恼啊!
叶氏集团的新年酒会,热闹场面可想而知。
刚开始的时候照例是董事会代表致辞,这个代表自然就是叶唯骏。想来应该没有自己的事,所以顾悠尘从进会场起就没打算引起旁人过多的注意,想不到男人致辞完毕居然神色自若地证实了外界对他有私生子的传闻。这还不算,男人居然在自由活动之后带他引见起家里的世交与生意伙伴来。
结果不作他想,自己成了酒会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慨,当很多“世叔世伯”把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儿介绍给他时,顾悠尘对那些娇羞地看着自己的女孩们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斜睨一眼身旁的男人,果然看到了他唇角不甚自然的笑意。
不过就在顾悠尘为男人的窘态得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麻烦也多起来。显然酒会上想要认识他这个“叶唯骏独子”的人多不胜数,他应付到最后只好以“不胜酒力”躲到了露台吹冷风。
现在好了,真不知道下次见到叶老夫人要怎么跟她解释。
早知道就坚持不来了。回头看了一眼衣香鬓影的酒会大厅,顾悠尘心里正在纠结,丝毫没注意到正朝他走来的叶唯庆。
“小尘?”叶唯庆将手里端的点心摆到顾悠尘面前,又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
“谢谢唯庆哥。”顾悠尘正巧有点饿了,叉起点心便往嘴里送,“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嗯,不愧是五星级的餐点,真美味。
他美美地吃着,却不想下一刻被叶唯庆的话哽住了喉。
“小尘,想不到你该叫我一声二叔……”
“咳咳……唯庆哥,你,你知道了?”
叶唯庆好笑地看着眼前被噎住的“小侄子”,赶忙替他拍了拍背。
“你还是叫我哥我比较能接受。该怎么说呢?你和他,也许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只不过,老天糊涂地给错了你们性别与身份……”看着男孩垂下眼帘,他继续说:“他那样一个人,我还真想不到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他。”
想了想,叶唯庆又道:“你的母亲……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对你似曾相识,现在才想明白,你长得很像你母亲。”语罢从上衣内袋里掏出那张纪薇的相片递给顾悠尘。
“那年,我与大哥他们一道去过韵溪。他们都偏爱拍风景,我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拍到了你母亲的侧影,她……很美。”
看着手里已有些年代的照片,顾悠尘在心底叹息。虽已有点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只是……
“唯庆哥,舒云姐……应该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吧?”顾悠尘笑眯眯的看着叶唯庆,看到表情开始纠结的“二叔”,很是开心。“你放心啦,我不会告诉她的。”
叶唯庆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怎么他们父子俩总能把自己弄的哑口无言?吃了瘪,叶唯庆只好转移话题。
“那什么,小尘,明晚记得过来大宅吃晚饭。至于鉴定报告的事,还是只能瞒着妈,想必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吧?”
一句话正好提醒了顾悠尘最大的烦恼:如何面对叶夫人。
于是小顾纠结了,这次第,怎一个烦字了得?
顾悠尘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与叶夫人面对面时会是这样的状况。
与上次单独谈话同样的二楼露台,叶老夫人同样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不同的是他不再面带悲伤地站在叶老夫人前而是同样坐在藤椅上,老夫人甚至让阿秀专门给他煮了一壶蓝山咖啡外加一些点心,从落座后就一直气定神闲地与他话家常。
反倒是他由于心虚一直带着点局促,不时回头看看会客室对面的书房,叶家兄弟从进去到现在以快一小时,应该是在谈重要公事。
正走神,对面的叶夫人为他加满了咖啡,道:“这咖啡豆还是唯骏的小姑姑去年到牙买加旅游时买回来的,说是给我喝,可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喝这些个提神醒脑的东西做什么?你尝尝看,要是喜欢就带回去,当下午茶喝喝也是好的。”
应了声,顾悠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感受着唇齿间酸苦中带着香醇的味道之余只觉不知说什么好。
叶夫人自然也看出了顾悠尘的不自在,微笑道:“我听阿庆说你是学摄影的吧?”看到男孩点头,她又道:“杜锋那孩子在摄影上颇有建树,假期你若没事,可以到他的工作室去做个见习之类的。”
这下子顾悠尘更不自在了,把手里的瓷杯放回桌上,小声道:“老夫人,您……”这是接受我了么?
拿过桌上的参茶喝了一口,叶夫人缓缓道:“我的儿子,我还不清楚么?昨晚他对外承认了你是他的孩子,我知道那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在我看来只觉得荒唐,可就算荒唐我又能怎样?几十年来我终是看到了他真正快乐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算是对了。”搁下茶杯,叶夫人取下腕上的翡翠镯子递到顾悠尘手上,接着说:“这是叶家传长房长媳的信物,现在就算是传给你了。戴是没法戴,也就妥善收藏好吧,毕竟你是这镯子最后的主人了。”
顾悠尘双手接过通体莹亮的镯子轻轻摩挲,又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