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律师看着眼前的人,对他听到将继承如此庞大遗产时依旧波澜不惊的表情感到敬佩。他处理过的遗产案多不胜数,却很少见过宣读遗嘱后这样一副表情的。他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递给顾悠尘,“这是艾女士写给你的信。另外,里面还有一封你的生母的亲笔信,艾女士也托我转交。”
    “我的生母?”顾悠尘听到这两个字,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接过大信封取出里面的两封信。一封崭新的是艾雯写的,而另一封有些泛黄的信封上面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给我的宝宝。顾悠尘看着这几个字,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目光模糊时只匆匆一瞥过的他的“生母”,想必,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吧。
    握着信封,顾悠尘稍稍考虑了一下,便对丁律师道:“丁律师,除了这两封信,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按照艾雯的意思转入慈善机构,有关的事宜,就拜托你帮忙处理了。”
    丁律师现在对眼前的人不仅仅是敬佩了,他甚至感觉顾悠尘是个怪人,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拒绝这么一大笔财产啊!他震惊地对顾悠尘道:“顾,顾先生,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毕竟这是一笔……”
    顾悠尘打断了丁律师的劝告,微笑着说:“你也说了,这是艾雯从她丈夫那里继承来的,让它们造福美国本土不是更好么?我什么都不缺,有这样一笔遗产只怕会寝食难安呢,呵呵。”
    丁律师闻言,对顾悠尘竖起了大拇指,“顾先生,你真是一个高尚的人。我离国数十载,今日回国就看到祖国人民的美德,实在是不甚感慨啊!”
    顾悠尘笑道:“丁律师可越扯越远了啊。”
    丁律师把桌上的文件整理收回公文包,道:“呵呵,让顾先生见笑了。”说着起身向顾悠尘伸出手,“那我就告辞了,顾先生再会吧。”
    伸手与丁律师一握,顾悠尘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外。关上门回到客厅坐下,想了想,还是先打开了艾雯给他的信。
    “悠尘: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这样称呼你。因为我自己也清楚地知道,再没有唤你“悠宝宝”的权利了。
    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那一年,我没有同你说一声就匆匆离开,你一定到现在也没有原谅我吧?
    也许是老天对我当年决定的惩罚,我患了癌症,医生告知我仅仅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当年,我是真的想要收养你然后同你一起生活。可就在生日的第二天,我遇到了他,一个富有的外国商人,不过几句好听的话,就让我心甘情愿的跟随他到了美国。
    开始的一年里,他待我真的很好。可一年后,医院的检查结果却告诉我,我竟然没有做母亲的权利!也是那个时侯开始,他对我日渐冷淡,一个月后甚至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之后也给他生了孩子,他们,显然更像是一家人。而我,彻底被他抛弃了,只能独自守着空旷的华丽房子度日。
    去年,他和不知第几个的女人去瑞士滑雪时发生意外死亡了。作为合法妻子,我继承了他三分之二的财产,而他那唯一的孩子继承了三分之一。
    再没什么留恋,就在我决定带着他的财产回国找寻你的时候,却得知我罹患癌症。果然是惩罚啊!没有了时间,再多的财产又有什么用?
    我知道他在外面的第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并不满足只拥有三分之一。所以我立下遗嘱,把我全部的财产都给你,我希望你能接受我以这样的方式对你表达我的歉意。
    对了,我还必须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你的母亲当年被送进医院还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她一直重复在说要保住你,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我们在接生手术时,她突然大出血,而你也被脐带缠绕接近窒息。本以为你也保不住,可你突然又奇迹般的有了微弱的呼吸,于是主治医师执行了她的意愿:以保住你为首要目的。
    由于你母亲之前身体就严重营养不良,又加上大出血,我们多方努力还是没有挽留住她的生命。很遗憾。
    我出国前夕整理医院的私人抽屉,从角落找到一封从你母亲衣袋里放的一封信。现在也委托律师把它一并交给你。
    一直没告诉你,你母亲名叫纪薇,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的。她葬在z县风山公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87座,你一定,要去看看她。
    写到这里,我才发觉活了一辈子遗嘱对象居然只有你一个人,也是我的悲哀吧。
    愿你,永远健康,幸福。
    艾雯绝笔
    200×年×月×日”
    两封信,毁天灭地(2)
    合上信纸,顾悠尘心底不甚唏嘘。
    原来当年艾雯突然离开的原因是这样的。她说的对,没有了时间,再多的财产又有什么用?  还有他的“生母”,竟是这样一个伟大的母亲。
    放下信纸,顾悠尘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冬日高远蔚蓝的天空,双手合十在心内默念,希望艾雯能在天堂幸福吧……
    坐回沙发,顾悠尘打开了另外一封泛黄的信。
    “我最爱的宝宝: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妈妈应该不在人世了吧。
    妈妈很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你一天天的成长。尽管,我每天都在向上苍祈祷能让我陪伴你直到听见你唤我“妈妈”,就算只有一声。
    你很调皮,老是把妈妈的肚子弄得很痛。实在忍受不了,我到镇上的老中医那里请他看了看。他是个好心的老人,曾经给妈妈送来过几副安胎的中药。
    尽管妈妈没有很多的钱买到有营养的东西给你吃,我也相信上天应该会保佑我们的。可是,刚才老中医告诉妈妈,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不能健康的把你生下来了。
    一定要生的话,妈妈就会有生命危险。
    呵呵,那又怎么样呢?你是我的孩子,是妈妈和爸爸相遇一场最好的证明。若可以用妈妈的生命来换得这场相遇的延续,我甘之如饴。尽管,你的爸爸并不知道你的存在,甚至就连妈妈,或许都没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过痕迹。
    这封信,也许是妈妈写给你的遗言了吧?呵呵。
    妈妈的家乡,是z市y县一个不大的古镇,它有着很美的风景与名字——韵溪。韵溪就像个世外桃源,花草、溪水、石板路。所有的一切能让人忘却了世间的烦恼。
    我深爱着韵溪,不仅是因为它的美丽。最重要的是,某一天的清晨,妈妈在家里的开设的客栈里,遇到了你的爸爸。
    宝宝,妈妈无法用更多的语言来形容爸爸的模样,只觉得,用我有限的词汇里的英俊高大也不足以形容他带给我的震撼。从遇到爸爸的那天起,妈妈每天不再看着客栈门前的小溪消磨时间,而是看着他在住客名册上写下的名字发呆。呵呵,妈妈也有很傻的时候是吧?
    你看到这里一定会问,妈妈是怎样和爸爸有了你的。关于这,妈妈觉得应该感谢一个人,我的继父,尽管他从未待我好过。
    我的继父,看到爸爸一行人衣着不凡又出手大方,就打起了他们的主意。一次晚饭时,他取了家里酿的香醇却后劲极大的酒给他们喝。也许是心情好吧,他们都喝了很多,自然是醉了。然后,他又让我煮了醒酒汤给他们送去。
    宝宝,爸爸勉强喝了醒酒汤后迷迷糊糊睡下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而当时我并不知道,爸爸的那一碗里,是被我继父掺了某种药物的。
    送完醒酒汤,妈妈就该离开的。只是,妈妈真的想再多看看爸爸。当我回过神要出去的时候,却被药力发作的他拉住了……
    一切结束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切应该是继父设下的圈套。只是他并没有考虑到,我打一开始便喜欢上了爸爸,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人,又怎么可能去陷害他?
    于是,在爸爸睡过去的时候,妈妈穿好衣服就离开了。并且把发生过的一切隐瞒了下来,继父拐弯抹角问我的时候,我只装作听不懂。呵呵,宝宝一定又会说妈妈很傻了。
    继父没有办法,第二天他们退房的时候只能让他们离开。
    而爸爸一定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妈妈一直在阁楼上看着他,直到视线被泪水模糊……
    就在一切本该尘埃落定的时候,妈妈发现有了你。
    那个时侯,继父的一个朋友说是有了暴富的路子,只是要全家偷渡到国外。而本就不想带我一起走的继父在知道我怀孕后当下就与我断绝了关系,任凭你外婆怎样求他也不行。
    其实我与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又哪里说得上断绝呢?
    外婆最终只好拿出自己全部的私房钱给了妈妈,并让妈妈到z县投奔一个远房亲戚。
    世态炎凉,周围相处了十多年的邻居都用鄙夷的目光看妈妈,那个所谓的远房亲戚又怎么可能会收留我?到了z县,妈妈宁愿自己找了房子住。
    开始的几天,妈妈还能找到一些简单的工作来做,可是当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没人肯给妈妈工作了。多亏附近的老中医不时送一些药和食物来,再加上妈妈为数不多的钱,总算也撑到了今天。
    也许再过一个月,你就能看到这个世界了,宝宝应该很高兴吧?
    只是,妈妈真的很遗憾,不能陪你走哪怕一小段路,为你唱哪怕一句安眠曲。
    可是妈妈深信,就算没有妈妈在身边,宝宝你也能坚强勇敢的生活下去。而妈妈,也会在天上永远的看着你。
    愿我的宝宝,永远幸福、快乐。
    最爱你的妈妈
    纪薇 字
    啊,看妈妈多糊涂,说了半天居然忘了提爸爸的名字。宝宝要像妈妈一样牢记住这个名字喔!
    爸爸名叫,叶 唯骏。
    198×年9月20日”
    窗外的天还是刚才的蔚蓝,可是顾悠尘只觉得被突来的一阵晴天霹雳击得几乎昏过去。
    唯骏,唯骏,叶、唯、骏!
    信纸飘落到地板上,顾悠尘紧咬住下唇死死的盯着那三个字。
    父亲?父亲?!老天对他的惩罚还不够么?就在他觉得自己如此幸福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这样一个足以毁灭他世界的真相?!
    已有血丝自唇间逸出,顾悠尘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还有哪种疼痛,比得上此刻他心里疼的万分之一呢?
    眼前浮现出唯骏的微笑,唯骏看着他时就连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呵……还有唯骏轻轻地抚摸,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唯骏满是情意的轻唤……
    这样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这样一个自己深爱着的人,居然是爸爸?
    顾悠尘几乎快要被海啸一般压过来的真相灭顶,他猛地站起身冲进浴室捧起冷水不停地把脸庞打湿,最后干脆整头闷进了洗脸池里。
    脑里有个不停的声音在喊叫——
    乱仑!
    乱仑!
    你这是乱仑!!
    “不要再说了!!”顾悠尘终于承受不住,起身一拳砸向眼前的镜子,只听“哐当”的一阵声响,世界又归于了平静。
    紧抓住洗脸池边缘,顾悠尘慢慢滑坐到地上,终于失声痛哭……
    后背是一阵阵的恶寒,顾悠尘游魂一般走到沙发上躺下,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惨白的天花板,他终于感觉到了吕苏说的,心如刀割。
    手机又在响。
    ……丁律师又想递给他什么东西呢?难道他的世界还被毁灭的不够么?
    拿过手机勉强看了一眼,居然是那个国际长途。
    呵,唯骏。
    该叫我怎么跟你说呢?我是不是要接起电话,然后跟你说:爸爸,你到法国了我很好不用挂念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任手机的声音越响越大,顾悠尘一直没接,只是呆呆的看着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