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黑甜的宁静笼罩了她,就像慢动作,视线从他的身躯往上爬,直到天花板上的吊灯!
    唐紫霓缓缓地合起眼眸,脑海中清楚记得关重威冰冷的眸,冷冷地瞅视着她……「哔——哗——哗——哗……」规律的声音,像她心跳的频率……唐紫霓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她太虚弱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身体像被掏空的躯壳,放在床上,没有一丝生气,而空气里飘浮着消毒水的味道。
    有人在翻动她的身子,交谈声传进她耳里……「实在差太多了!」
    「是呀!听说隔壁病房的那个太太是她继母,生了个儿子耶!」
    「啊?真的呀?难怪待遇差那么多,隔壁人来人往的,祝贺的花蓝几乎快满出病房了,不像这里……」「哎呀!不能这样比啦!人家唐太太是正大光明的,而这个唐小姐未成年流产,唐先生还特别交代不准让外人知道,是担心会破坏唐家的名誉吧」
    「唉!他们有钱人就是会搞这一套。女儿都还没脱离险境,他们就只会在那里做门面,也没人来看看唐小姐,真是悲惨。」
    「好啦!别说了,快点换管,我们还有六床要做呢!」
    「哦!知道了。」
    身体又是一阵翻动,她听到有人惊呼,「啊!她在哭耶!」
    有人摸了她的脸颊,「大惊小怪,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啦!你的护理课没上到呀?」
    「可是……她还在流泪耶!好像……很伤心喔!会不会是定她听到了我们刚刚说的话了?」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快把这一床做完就是了。她根本还在昏迷状态,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啦!快点、快点……」
    又是一阵短促的交谈声,然后是寂静无声……只有病床上的人流不尽的泪水,和无声的哽咽……
    第七章
    四周一片漆黑,永无止境的黑暗如潮水向她湧来。
    她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官里,不知名的恐惧追赶着她,每一次喘息,恐惧就愈来愈迫近……一扇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背对着她。
    她狂喜,迅速跑向他……男人突然转身,她开始尖叫,不停地尖叫,因为那男人就是她惊栗的来源……「紫霓,紫霓……」握在她肩上的大掌摇醒了她。
    她突地睁开眼,「蔼—」
    关重威焦虑的俯视着她,看见她抗拒的眼神,他脸色一黯,放开她。
    「你在做噩梦。」
    她浑身冒着冷汗,心脏不规则地跳动,有一瞬间,她只是茫然地瞪着他,分不清这是现实或是梦境。
    「我……看见了你。」她蠕动双唇,虚弱地低语。
    他扬起一抹扭曲的笑,「所以,你才会这么恐惧?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像梦般醒了就消失,我是真实地站在你面前。」他的话中带着淡淡的无奈。难道,他对她的伤害真大到连梦中都让她哭泣?
    她愣愣地伸出手,纤指在碰触到他温暖的脸颊时,像被烫到似的,猛然收回手。
    他是真实存在的,就像喷在她脸颊上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一样真实……她瞥过他身后,发现他们正坐在车内,车子停在堤防上。
    「饿了吧?」他打开车门,带着咸味的海风夹着人声的諠譁湧进来。
    「这是哪里?」她站在堤防上,看着沿着海岸线上,一排的灯火通明,隐约听见海浪拍打岸巖的声音。「基隆渔港。」穿着白色polo衫和米色休闲裤的他,神情看起来很轻松。
    「我们去吃海鲜。」他握住她的手,绽开的笑容迷惑了她的眼。
    配合着她的脚步,他们走得悠闲。慢慢地,她也开始放松心情,好奇地打量起四周。
    一整排的海产店乱中有序地占领了码头,港口停满了渔船和小筏,晒得黝黑的讨海郎正搬运着渔货,送上等候的货车和商家手中。
    他带她站在一长排的水族箱前,「你想吃什么?」
    活生生的鱼虾在水族箱里游动,蟹则被五花大绑地放在保丽龙箱子里吐着泡泡,海参、蛤蜊、章鱼……一字排开地任人挑眩
    她好奇地用手指去戳了下螃蟹,蟹壳突地一鼓,吐出透明的泡泡,惹得她惊讶地瞠大眼睛,咯咯的笑了……她抬眸,只见关重威专注地看着她,嘴角有抹宠溺的笑意,彷彿很高兴看见她像个孩子般的快乐。
    「想吃螃蟹吗?」他问。
    她点点头,又忍不住戳破螃蟹不停吐出的透明泡沫,银铃般的笑声洋溢在海 边的空气中。
    他点了菜,带着她走进一家店面里。
    低矮的桌椅,桌面上舖着红色的塑胶袋和免洗碗筷,方便店家快速地收拾。
    他替她倒了一杯柳橙汁,「喜欢吃海产吗?」
    她点头,「喜欢,安斯也喜欢,所以我常煮海鲜餐。」
    他的胸膛突地起伏,一提到安斯他就不舒服,「我不知道你会煮饭。安斯﹒艾尔不是很呵护你吗?连所有的媒体都无法知道云霓女神的消息!我以为他会请女佣料理晚餐才是。」
    她轻笑出声,「你别上当,云霓女神也要吃饭睡觉的,才不像媒体塑造出来的那样梦幻。家里的灯泡、水管坏了,也是我卷袖子换的,因为安斯不喜欢陌生人进入家里。」
    「你们……住在一起?」
    她轻啜一口柳橙汁,「是呀!」
    他的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没有生小孩吗?我以为法国人都喜欢孩子胜过婚姻。」
    她垂下眼眸,「我们……不同的,就算结婚,我们也不打算有孩子。」不,不是不打算,而是不可能会有孩子。
    关重威不解的望着她。
    她吐了口气,抬眸笑了,「你呢?没有对象吗?我还以为你已经结婚了,可能还有小孩子了呢!」
    「看来,我们都替对方预设了太多的以为。」他揶揄着,修长的指轻轻抚过她纤细的指节,「你父亲曾经替我安排过相亲,大概两、三次吧!只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可能因为我心里一直有罪恶感吧!所以,我无法接受在你下落不明时,就这样接受了别人。」
    「罪恶感……」她轻喃,「你现在对我也是这种感觉吗?因为罪恶感,所以你觉得我是你的责任?而这一切……」她抬手挥一挥四周,「对我的笑容、温柔的宠溺,包括你的甜言蜜语,都是出于你内心的愧疚吗?」
    「我不能昧着良心说不是。」他回答,黝黑的眸子探寻她的表情,但是,她唐突地别开脸。
    关重威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扳过她的脸,直看进她迷蒙的眼眸,「我承认,我对你一直有着歉疚,可能到老死都会存在。但是,我相信除了罪恶感,我们之间还有些什么,而那才是联系着我们的主要原因。」
    「什么?」她尖锐地笑了,「性吗?因为你再也找不到能全力配合你,安静而无声的xing爱玩具了吗?多么讽刺啊!当你过得像清教徒时,你专属的xing爱娃娃已经投入别的男人的怀里,这样是不是刺伤了你的男性自尊?因为你发现你再也不是我的惟一了。」
    他握紧她的手,急切的说:「不要这样,紫霓,求求你不要这样贬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犯过错,我不求你能就此原谅我,但是,请让我有弥补你的机会,别一手磨灭了我们曾经拥有的。」
    「弥补?」她冷淡地重复,「你要怎么弥补?用你我的下半生吗?你不需要活在过去的愧疚里,如果人一直困在过去,那未来又有什么意义?!」
    「你爱我。」他忘不了他曾经深深的伤害她的感情。
    「你不觉得你太过自信了吗?!」她愤恨地握拳。
    「你若对我没有感情,你不会任我对你为所欲为,你不是那种女孩。」
    「哼!你自大得令人厌恶。我说过,我的逆来顺受只是因为我无法对抗你,请你不要再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她别开脸,不愿再看到他那自以为是的眼神。
    她嫌恶的语气刺伤了他,「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吗?」他低喃,她对他真的不带有任何感情?那份还未来得及成长,就被他扼杀的感情,真的只是出于他的幻想而已?
    她沉默不语,周遭依旧喧闹,而他们之间却异常的宁静。
    穿着围裙的小妹,俐落地端上一道道的海鲜料理。
    半晌,唐妮歎了口气,「如果你真想补偿我,那就接受我即将结婚的事实吧,目前你只是仍处在冲击里,等过一阵子,你就会发现,你只是还不能接受曾经属于你的东西要变成别人的了。」
    「呵!瞧你把我说得像个呕气的孩子。」他苦笑,「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你答应过我,这几天是属于我的,那就别破坏了我们的心情吧!」他夹了一块蟹肉到她的碗里。
    唐妮想再说什么,却在看见他对她摇摇头时,静静地闭嘴,举起筷子开始享用丰盛的大餐。
    用餐间,两人似有默契地避开了敏感的话题,甚至偶尔有着轻松而无意义的对话。
    柔软的发丝不时的垂落白嫩的脸颊边,唐妮以织指将头发拨到耳后。
    他突地起身,让她一阵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后,他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粉红色的发带,有着透明的塑胶小花。「给你。」
    她愣了一下,呆呆地瞪着他的手心。原来他细心地发现了她的需要。
    「谢谢。」她接过来,将柔软的发丝在脑后松松地束起。
    这只是一条路边摊常见的发带,可她却觉得比她惯用的名牌还要美丽。是心理作用吧!她低头暗想。
    原来她是很容易被收买的。
    关重威注视着她的举动,俊脸有着满足的笑意。
    她以为她会紧张得食不下咽,却发现她真的饿了,在他的谈笑助兴下,放松了心情,愉悦地大啖美食。
    她承认,只要他们不谈紧绷的话题,其实,他们的相处是可以很融洽的。
    「安斯……」稍后,当关重威载她回阳明山收拾行李时,她拨了一通电话给安斯。
    「怎么了,有只小鸟梗在你的喉咙吗?」他的声音轻松,「你听起来很懊恼。」
    「我……现在和关重威在一起。」她涩然低语,并不想隐瞒他。
    话筒那端有片刻的沉默,他沉重地低语,「这是你的选择吗?」
    封闭的室内扬起一股气流,吹起她的裙摆翩翩飞扬。
    「不,我的心意没有变。」她急切的解释,「安斯,这只是一场交易。」
    她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你动摇了。又做噩梦了吗?」
    「是的……」那令她恐惧的梦魇又回来了,「安斯,我想你。」
    她听到一声轻轻的歎息,「妮,我说过,比起发绣,我更想要你,我不愿你受到任何委屈。」
    「这不是委屈,我想要替你得到发绣,真的,我一点都不委屈。」
    风吹动她的发梢,拂过她的耳际,轻柔得像是他怜爱的絮语。
    「妮,你的语气里带着哽咽。听听你的心……交易是否只是你的借口,你的心里仍残留着对他的爱意?」
    她的胸口猛然揪痛了下,「安斯,你为什么要突然这么残忍?」她的眼眶泛起盈盈水雾。
    「因为你不肯正视自己的心!」他涩声说:「妮,你不能执意地逃避。」
    「我没有!」她哭喊着,泪水滴落脸庞,「我已经做了决定,我要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因为风在迷惘……你也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