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禁制出猎,也暂停勇士的训练──这两样都是安达的最爱及生活的重心,所以,可想而之他有多么地顿失重心──除了日常巡守的事务及轮值采收狼头草的人之外,族人皆趁此休养生息。
    这对闲不下来的安达来说,不是难得的放松及休息,反而是极为痛苦的折磨。让好动的安达尤其受不了的还有另一桩,就是这段时期内,所有族人还得在狼王、长老及圣女等人的带领下,定时到灵狼圣殿向祖灵祈愿,以求祖灵赐福于族人。
    要安达乖乖跟随着大伙在圣殿里重复枯燥无味的祈愿文,他哪能捺得住性子?
    也不过才刚迈入第三天而已,他没有好好活动发泄活力的身躯就像是被蚂蚁咬了或是被蜂子螫了一般,虽不至丧命却让他浑身搔痒难过,全身筋骨及肌肉也像生锈似地僵硬。
    在安达脚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趴着一个阳光型的大男孩,他也是刚刚开口出声附和安达的人。
    多霖与安达同属紫狼族,但身分却高贵了一点点,他是紫狼族族长的长子。
    现在他正像个小娃儿般趴在地上,小腿还在空中踢动着,用手托着下巴数着经过他眼下的蚂蚁。
    他从幼年时期就跟着安达受教,在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已经将安达的性子及言行举止学了约莫有七成之多。
    除了他更阳光、更活泼、长得稚嫩可爱之外,其它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号的安达,让人头疼。
    就是因为太过无聊所以才会趴在地上数蚂蚁,而安老大既然都开口了,那他这个当人家小徒弟的当然要很狗腿地附和啰!于是,多霖用着像在唱歌似的声调,「无聊……无聊……真无聊……」荒腔走板地将无聊两个字不断重复吟唱。
    结果,他难以入耳的变调歌声,替他的后脑招来了重重的一颗拳头。
    「咚!」地一声,多霖的下巴应声滑下了手心,然后直直撞到坚硬到不行的地面,还压死了他刚好数到第三千八百五十三号的蚂蚁。
    当然,哀叫及流下眼角的泪珠是不能少的。「哦……痛呀!」
    正当多霖哀哀叫着将下巴从地上的蚂蚁死尸上拔起时,他身后响起了安达压低嗓子的喝斥。「你白痴呀你?你忘了我们是从圣殿偷溜出来的吗?你嗓子难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是不介意,可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了,进来把咱们拎去圣殿祈愿的话,你看我会不会修理你!」
    哼!笨小孩!忘了他们是从永无止尽的祈愿祭典中溜出来的吗?还敢张嘴发出引人注意的声音,真是欠揍!
    「呜……呜……」多霖可怜兮兮地爬坐起来,揉了揉痛到麻木的下巴。
    他没有回头看肯定狰狞着脸的安达,径自坐在地上改变姿势,像女人般并腿斜坐,一手撑在地上,一手做作地抚在嘴边。
    哀怨无比的嗓音轻泣着,向冷脸依然的盘子刚告状,「呜……子刚哥,安老大动手打我,呜……好疼哦……」
    他恶心的言行让属黑狼一族且性情冷淡的盘子刚顿觉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竖立,差点没恶心地将早上吃的早膳全数还给大地。
    他轻轻倚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地曲起,指节发出「喀喀」的转动声,轻掀薄唇,将字句从唇缝中挤出。「安达,你真的很无聊吗?」
    没有对多霖的哭泣做出响应,盘子刚开口说话的对象反倒是坐在他身侧的安达。
    他阴森的口气让他们所处的朗月阁里温度骤然降了些许,让本来就凉爽的室内更显得清凉适意了。
    安达挑起浓眉,睨了眼盘子刚风雨欲来的冷酷脸庞,「『真的』很无聊!」他强调着。
    呵呵呵!看来要有乐子了……
    他们的对话及盘子刚的冷脸让多霖警觉地噤声,侧头以惶惶不安的眼神看着他们。不会吧?他们难道连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吗?
    盘子刚用食指敲着桌面,那清脆的敲击声听在多霖耳里就跟死神一族手里摇晃着的夺魂铃般,让他听得毛骨悚然,全身寒毛不禁竖立。
    接下来,盘子刚毫无情绪起伏地说:「那……咱们来玩个游戏?」
    哇!好冷呀!他的语气让多霖蜷缩起身子用手摩擦着自己的手臂。
    安达摩拳擦掌,兴奋地双眼灿然,「玩什么?」
    掺着阴风的冷笑从盘子刚轻启的唇间发出,「……玩多霖!」
    话声一落,多霖根本顾不得安达及盘子刚还没动作,就连爬带滚地朝门口爬去,试图逃命去也。
    他一边朝外爬,口中一面哀号不已,「不……救『狼』呀……救『狼』……」搞笑的身影随着叫声远扬。
    待多霖的身影及哀号声渐渐消失在远方后,安达及盘子刚才以同样缓慢的速度从椅上站起身来。
    这个弯腰拉筋,那个伸展腰放松肌肉,双双活动着僵硬的筋骨,然后有默契地站直身子,由安达先行开口。「对了!你应该还记得吧?上回陪着连天一起去富野栖地迎娶他老婆时,不是曾经听虎皇提起过鬼王沼泽吗?就是那个差点要了他小命的鬼蛇王地盘?你记得吧?」
    戟连天是银狼族的二公子、狼王的胞弟,同时也是安达及盘子刚的好友,因为与玉虎族巫女成亲,所以这些日子刚好躲过最无聊的时期,借口陪爱妻回娘家去了!
    想想,他还真是羡慕戟连天有借口不必忍受这般无趣的日子!
    无言地点了点头,盘子刚表示还记得那个连玉虎族人提起都觉心惊的鬼蛇王地盘。
    见状,安达笑得像是已经将猎物咬在嘴里般满足,光是想到无聊的日子就要结束,他心里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到快乐。
    他揽住盘子刚的肩背,推着好友一起移动脚步朝门外走。
    「我对那里还挺有兴趣的,上次来去匆匆没能去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走吧!咱们先去修理多霖,然后赶在祈愿祭典结束前赶快溜走,去看看鬼王沼泽到底是什么鬼样子,要是有空咱们再去看看连天他们……」
    安达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杳然无声。
    走在荒烟蔓草、苍木阴郁及纠结着枯藤荆棘的密林间,当多霖再一次被弹回的树枝打中脸后,终于受不了地止住了步伐。
    他停下脚步后并没有回头,控制着濒临崩溃的残余理智,开口对两名同伴说:「一定要这样移动吗?我们真的不可以乘风过去吗?」
    他怀疑自己被整了!
    见多霖停下了脚步,安达及盘子刚也不动怒,配合地止步。
    当然啰,开口的肯定不会是那个不喜言语的盘子刚,而是安达。「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如果乘风而行的话,我们的脚还没踏进鬼蛇王的地盘,行踪就会被发现,难不成你想成为大蛇的点心吗?如果想,那我不反对你乘风先行!」
    安达好象在跟小娃儿殷殷劝说的语气及潇洒摆出的「你请!别客气」的手势,让多霖气得额角爆出了青筋。
    多霖强自镇定地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不可以乘风就算了,那为什么连狼刀都不准我用?那总不能算是用到我们的能量吧?你们不觉得走在这种根本连路都没有的野林间很辛苦吗?我想等我出了这片无边无际像是没有尽头的树林后,可能连我爹都认不得我了……」
    他用手尝试地摸了摸感到刺痛的脸颊及鼻头,一边嘶声作痛一边感伤了起来,还带着哭泣声说道:「我的脸快被树枝打烂了……」
    安达不但不同情,反而讲出更让人火冒三丈的话来。「哎唷!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脸皮,有几道疤刚好可以加添男子气概不是吗?你不老嫌自己长得太细皮嫩肉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不是正好弥补你的男人味吗?」安达事不关己地说得轻松。
    闻言,多霖额角上的青筋鼓动得快爆裂开了。
    他紧咬牙根,缓下怒吼的冲动,残余的理智一直警告着他,在他眼前的是他的教者,也就是师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再有怎样的不满,他也不能忘了要尊师重道呀!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能不顾为人弟子的本分,但他却不能不记得安达的力量有多强大,能当教者就代表安达绝不是泛泛之辈,跟安达起冲突,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多霖紧握双拳,咬牙说道:「安老大,谢谢你的用心良苦,但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来增加男子气概,所以,现在换、人、来、走、前、面、可、以、吗?」
    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吼叫,但随着话出口,多霖的理智却先一步被怒火给燃烧殆尽了。
    他忿然地将手里挡住的枝叶甩开,朝着走在他身后、身上连半点落叶都没有、仍维持着光鲜亮丽外表的安达及盘子刚爆出狂吼。
    「你们两人跟在我后面让我给你们开路而行,一路行来轻松愉快,就连发丝都没有一丝凌乱,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啰!我呢?你们看看我成了什么德行了?」
    一身狼籍、伤痕处处、几乎快要毁容的又不是他们,而是他这个走在最前面开路的可怜鬼耶!多霖为自己的狼狈感到心酸不已……
    安达并没有因多霖不尊师长的态度而动气,「哦!这样呀……」他故意从头到脚打量了多霖一遍。
    然后故作沉吟状,接着下了结论,「那反正咱们也已经走腻了,这里又没什么稀奇可看的东西,我看还是这样吧!咱们干脆化为狼形前进好了,如此一来,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到达鬼王沼泽了……
    多霖差点软脚,「你不是说不能……」不是说怕鬼蛇王发现他们的能量波动吗?现在为什么又说……
    话还没问完,多霖就听到安达说:「狼形本来就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当然不算是用其它的力量啰!对吧,子刚?」
    安达早在转眼间化为一匹狼毛闪耀紫光的高壮紫色大狼,他张着狼嘴对着也在同一时间化身为黑狼的盘子刚说道。
    然后他们不待多霖有所响应,狼足一跨,狼身从多霖面前一闪而过,瞬间隐入密林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
    是的,多霖心里想的一点都没错,安达他们真的是在整他!
    如果不是体能及能力略逊安达及盘子刚两人一筹的话,多霖真想冲上前去各咬他们一口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他没胆同时得罪两个族里能力高强的教者……
    ?
    这就是传说中恶名昭彰到让人间之丧胆的鬼王沼泽?
    穿过莫约十丈深浓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茫浓雾之后,出现在安达等人眼前的,竟然是一处美丽到让人心醉的美景。
    蔚蓝的天空,如绵絮般的白云,郁郁苍苍、层层叠叠的远山及近林,再加上清新的气息……
    「这……这里就是鬼王沼泽?」安达口里发出的讶然喟叹,也是盘子刚及多霖一致的心声。
    他们脚下踩着绵软富含水气的茵茵绿草,就像是上等的绿色丝绒覆盖在土地之上一般,将地面妆点出一片青绿,如云似雾的氤氲山岚,将远山及近水衬托得更为朦胧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