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沉沉,“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原来是荣威的职工吗?你知道为什么我家在白晞被送走后也搬了家吗?”她顿了顿,“你知道……在我刚刚进演艺圈的时候,我告诉爸爸妈妈我想找你帮忙的时候,他们是多么激烈反对的吗?”
    “因为他们一直在害怕,怕当年的事沈家一旦知道了,你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来报复。”她双手微颤着从包里找出一沓信纸,“你自己看吧。”
    信件就放在桌上,沈钦隽却没有俯身去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心里已经信了一半了对吧?”她抿起好看的唇角,笑的时候眼角带着春光,“沈钦隽,我想尽方法接近你,我和你订婚,不是因为我想当最红的那个明星,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轻轻喘着气,目光中闪烁着刻毒而愉悦的光芒,“我可以接受你和任何人在一起,除了苏妍。”
    沈钦隽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平静地拿起那沓叠信,里边的纸已经泛黄,钢笔墨水也有些淡去,他读得很仔细。
    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身影被落地灯的光线一拉,投在地上,宛如素描的线条。
    秦眸渐渐有些不安,身体轻微地动了动。
    他抬起头,“我知道了。”
    这样的回应显然并没有让秦眸满足,她死死盯着他,等他说出第二句话。
    他的脸色不好看,近乎铁青,可到底,他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你打算怎么办?”她挑衅地追问。
    沈钦隽只是站起来,拉开了门,雨声淅淅沥沥,“你走吧。”
    她不死心地站在那里。
    “我还会去查。”他站得笔直,半边阴影隐现,喜怒难辨,“如果是假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我拭目以待。”她轻轻一笑。
    “可即便不是她,也不会是任何人。”他看着她的背影,最后淡淡地说。
    秦眸惶然止步。
    即便不是她,也不会是任何人……呵,任何人,甚至不愿再说一个单独的“你”。高跟鞋在湿滑的地上踉跄了一下,她很快稳住了,一步步往前走的时候,竟说不出此刻究竟是痛快,还是痛苦。
    当晚沈钦隽没有等白晞回来,去了办公室联系国外的期友,帮忙调回了当年苏向阳的实验数据,他说的是“越快越好”,于是得到的答夏是大约要等五六个小时。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万簌俱静,也无心处理如山般堆积着的公务,只是反复地想,到底是不是真的。内心的天平其实已经倾问相信,因为信中内容所涉及的集团细节,无不和他所了解的吻合。他微微闭了闭眼,靠在座椅上,许是因为太疲倦,竟然睡了过去。
    最后真的是被惊醒的,那个梦非常非常地热,热到四处都是暗红色的刚水,倾盆而下,底下的那两个人影顷刻间不见了,只剩下惨叫声……
    他满头大汗,大口喘看气,良久,才想起这里是哪里,他又在干什么。
    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提醒一闪一闪,他用很快速度点开,可是真正要下载文档的时候,却又犹豫了。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敢面对的事,可现在,怔怔地看着文档,指尖就这么虚悬着。
    背后的落地窗外有了第一丝光亮,昨晚的雨后,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沈钦隽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点了下去。
    要在那些报告中寻找到数据并不算困难,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报告人的名字签得异常清晰。沈钦隽又展开了秦眸留下的信件,忍住这片刻的晕眩,又核对了一遍。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是想起从未见过的父母,还有,当苏向阳出现的时候,那个高大,又给了自己安全感的男人,瞬间与想象中父亲的形象重叠起来……他喜欢苏叔叔和苏阿姨,喜欢去他们家做客,爷爷不在的时候甚至睡在他们家,他们的小女儿虽然有点儿娇气,但也是可爱的……
    从他有记忆开始,到苏叔叔苏阿姨车祸去世,那几年时间,他真正地将那家人当作了自己的亲人。现在,他知道了,他们对他那样好,对荣威这样鞠躬尽瘁,不过是因为……他害死了爸爸妈妈。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回事的话,这个命运,一定等同于荒谬。
    他的父母死得这样惨,几乎尸骨无存,而他此生最在乎的那个人,却是白晞。
    秘书轻轻敲了门后进来,唇角还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沈先生你昨晚没回去吗?”
    办公室里有浓浓的烟味,她跟了沈钦隽这么久,从不知道他烟瘾这么大。蓦然看见抬起头的沈钦隽,眼睛充血,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她吓了一跳,“没事,没事吧?”
    他没说话,显然也不想说话。
    秘书识趣地带上门,但是离开前到底不得不说:“沈先生,您什么时候去联系苏妍小姐谈股份的事呢?”
    他面无表情,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得连白己都吓了一跳,“我知道了。”
    股份……呵,那些当初集团奖励给苏向阳的股份,难道不该全数要回来吗?
    几乎是在瞬间,沈钦隽知道自己的思维频率已经转到了冷酷的商人一面,撇除私人情感,白晞的心思并不难猜,尽管知道高崎一直在和她接触,可是在股东大会上,她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信心令他怔忡了片刻,继而他冷静地站起来,走进休息室洗了脸,又换了衣服,按照秘书给出的行程,再正常不过地工作。
    接下去的几天,他晚上都在办公室过夜。
    在股东大会的前夜,沈钦隽接到了陌生电话。
    那个女生的名字他听说过几次,是白晞的好朋友,也是个律师。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深夜来找自己,却还是吩咐保安带她上来。
    小姑娘也有一股初生牛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将一沓文件放在他面前说:“股权转让的合同我做好了,沈总你签个字吧。”
    他怔了怔。
    “白晞是个傻丫头,你……你要对她好一点儿。”她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比了个数字,“高崎给她开了这个数的转让费,她还是要这么做。”
    “你们一直在和他拖延时间吗?”他慢慢地说,“这几天。”
    “是啊。”许琢把文件往他那里推了推,“喏,东西我送到了。白晞还我让转告你,如果你不想签,她还签了一份委托书给你,你可以替她行使决策权。”
    她打了个哈欠,“我们都好几天没睡了,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啊。”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走了,沈钦隽打开那沓叠文件,甲方那一栏上已经签好了名字,还摁下了手印,留下空白的乙方,等着自己签字。
    他在转让书上签下了名字。
    落笔的时候,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感动的,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他的。
    后续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沈钦隽知道白已不会再去联系白晞。
    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她谈一淡,可是见到了又要说什么呢?
    就说她的父亲害了自己的父母,而自己又害死了她的父母?
    他强迫自己每天都规津地作息,尽力工作,晚上打球,十二点睡觉,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却总是睡不着。
    窗外的月色这样好,他想,如果当年父母没有死,苏向阳现在还是荣威的竞争对手,她也会无忧无虑地长大。也许他们会在某些场合见到,因为彼此父毋的关系,还有些敌意,客套地应对,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样多好。
    可偏偏不是这样的。
    隔了两天,莫家明将他请去打高尔夫,又去喝茶,途中接了个电话说:“麦臻东要带个人过来。”
    他几乎立刻猜出来麦臻东要带的是谁。
    股东大会结束那天,麦臻东来公司接老爷子,见到沈钦隽随口问了句白晞的近况,他却只说:“我不清楚。”
    麦臻东当即脸色一变,若不是因为有长辈在,几乎便要扬声质问他。
    如今大局已定,白晞可有可无。想必这一次,麦臻东是带她来这里散心。
    沈钦隽松了松衬衣领口,指尖握着那小小茶盏,站起来走到窗边,拨了个电话。
    秦眸就在附近拍广告,妆容艳丽,随叫随到,真是良伴。
    他带她进到单独的小间挑选珠宝,她抿着唇,目光从那些色泽微艳的饰品上掠过,“你送我吗?”
    “就当是谢你,帮我看清了一个人。”他不动声色,心知她就在楼下,只觉得心跳又快又涩。
    她面不改色地挑了两三样,似笑非笑,“我准备好了,你呢?”
    她挽起他的手臂,一步步走得摇曳生姿。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可是沈钦隽并没有听清,他只见到歪着头和麦臻东说笑的白晞,因为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和莫家明的对话上,用了极大的自制力,终于流畅地说完了那几句道别的话。
    一直到门口,他有些厌恶地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微微抬了抬下颌,“秦小姐,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
    她唇角始终噙着一丝含义莫名的笑,一言不发。
    他掉头离开,脚步从容淡定,可是心里却知道,他退得狼狈。
    因他真的是不知道,怎样一个人面对她。
    那一天白晞开始给他打电话。彼时他也在回翡海的路上,电话响了很久,久到助理小心地看他一眼,很快挪移了目光。
    他没办法像对待别人一样,把手机调成无声,可是一声声的又像是折磨,他终于还是将她的一切讯息拉入黑名单。
    设置成功的那一刹那,心中明白,他亲手斩断了同她解释的机会。
    后来白晞又给小谢打电话,小谢从后视镜中望着他,他轻轻摇了摇头。
    “沈先生,你回哪里?”
    小谢轻声问他。
    后座那个年轻人一直看着窗外,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华山路。”
    他还保存着家中的钥匙,在门口踌躇很久,已经是更深露重,绵球还是进去了。
    白晞的鞋子放在门口,二楼却是黑漆漆的,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没有开灯,就凭着记忆,他轻轻地走到她卧室门口,靠在门边仔细听里边的动静,又轻轻推开一丝缝隙,借着这个晚上皎亮的月光,她安静地躺着,侧脸正面向自己,睡得安宁。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此刻再去靠近,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肢体的动作却是不受控制,轻轻走过去,俯身,轻柔地,去触碰她的脸颊,和……明显红肿的眼睛。
    她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像孩子一样,睡梦中也会叹气。
    指尖的触感这样温热,他贪婪地还想要再靠近,却又倏然惊醒。
    沈钦隽,你只敢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能这样面对她吗?
    她终究会醒的,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到底还是狠狠心,悄悄地离开了。
    助理走时把车留了下来,他坐在驾驶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哪里。
    回家吗?他的家就在这里,可他自己选择走了出来。
    回公司? 可那幢大厦,冷冷清清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沈钦隽有些讽刺地勾起唇角,人人觉得他幸运,可只有他一人知道,命运待他,从来都不是那样轻松的。
    不知不觉,竞然睡着了,醒的时候已经天亮,他看到白晞匆忙跑出来,在路口拦了辆车,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有些意外地看到她在荣威大厦的楼下下车,进了家咖啡店。
    原来是来找白己的。
    她从来都是这样执拗且坦率。
    他沉默着转了个弯,从后门将车子开入地下车库。这么早公司还没人,他在办公室冲了澡,换了身衣服,站在落地窗后,看了看楼下的街道。
    现在才是上班的时候,她……大概还是傻傻地在等。
    沈钦隽心浮气躁地转过身,原本打算让秘书送咖啡进来,转念一想,叫了司机下到地下车库。
    “沈先生,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