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雨低头戳戳碗里的米饭,艰涩的点点头,父亲的小心翼翼,有的时候又让她觉得他很可怜。
“姐,这个周末,你叫上他,我们带着小宝一起去世界之窗玩吧。”曾媛提议到。
曾雨排斥了,那个要求在他们看来其实并不过分,可是曾雨就是排斥了。看着小汤圆跟小宝全部一副期待的目光瞅着她,她却无法拒绝。她转头看曾爸爸,曾爸爸讨好的拍拍胸膛,道:“去去,你们好好的玩上一天,费用爸爸我全包了。”
曾雨没有当场应承,却经不起曾媛与小宝接下来的软磨硬泡,终于万分不愿的拔了颜南北的电话。
颜南北对于曾雨的邀约,非常的欣喜,一听到曾雨还会携家眷,欣喜的份上又多了些语无伦次,曾雨听他在电话里语速极快的说要带着她们去玩什么什么时,懊恼无比!
因为,她已经明显的听出了颜南北的重视,她明白,她的行为,颜南北已经理解为她的一种认可,莫名其妙的,她就在她与颜南北的道路上,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可理喻的,狠狠将自己推上了一把。
电话里颜南北沾沾自喜的道:“小雨,你上次介绍了哥哥给我认识,这次又让我见你的妹妹弟弟,可是我还没有带你见过我的朋友亲戚呢,哪天,你也来我家见见我的其他亲友吧,他们也一直很想见你呢。”
就是这一句话,让曾雨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自己竟把自己弄到了与人见家长的地步了,事情的发展,跟她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蓦然回顾,情感乍现(4)
曾雨不再只是失眠,而是整晚整晚的做恶梦,什么都梦,梦到考试迟到,梦到被蛇追的满世界的跑,梦到爸爸跟妈妈说再也不回来了,每每被急醒后,坐在床上发呆良久,就觉得满肩满背的都是压力,却不能与任何人说,她不能说她不想交男朋友,不能说不想跟颜南北一起,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现在,颜南北就是她的一个壳,罩住自己给父母看,罩住自己给韩孟语看,还有,罩住自己给自己看。
凌晨时分,曾雨轻轻悄悄的打开了曾媛的电脑,上了qq,看到qq群里安静万分,平时欢腾的那些人此刻应该都在沉睡中,右边的群友名单中,只有一个人在线,曾雨敲出一个表情上去,然后就盯着万奈俱寂的qq群持续沉默着。
“你怎么了?”突然,q群的聊天窗口有人应她。
曾雨看看时间,已经是两点了,这个时候,还有和她一样无法入眠的人,曾雨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做恶梦了,睡不着了。”显示器亮出来的光,萤萤的照亮了曾雨的脸庞,聊天窗口的对话跳动的缓慢,两个人在拥有群员四十五人的公众之地,进行着类似心灵探讨的交流。
“我有压力时才会做恶梦,考试时、工作忙碌时、与父母吵架时,会做恶梦,但是这次做的恶梦,让我觉得太痛苦了,像是陷进了泥沼,周围软乎乎的,没有着力点。”
“那就伸手求救吧!”
“我不能让人发现我在泥沼里,他们会对我失望。”
“谁让你陷进泥沼的呢?”
“我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又不小心的让自己越沉越深,有一只手本来想拉我,可是我却拒绝了,我常常懊悔,又难过,但是我不得不拒绝那只想拉我的手,因为我知道,那只手,将我拉进的,可能是另一个更加稠腻的沼泽。”
“可是你仍然有着美好的期盼,你期盼那个结果不是另一个沼泽,否则你不会难过和懊悔。事实上,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同样是泥沼,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曾雨觉得他说的是,她确实在很多时候都在偷偷的冀盼着,却又瑟瑟的不敢不顾一切,她觉得可怕的不是仍然掉进更深的泥沼,而是怕那种有了希望又绝望的感觉,所以很多时候她宁愿不去努力。
“你为什么叫君问?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君问归期未有期,我在等人。”
“我知道这首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诗人在思念他的妻子,你等待的是你的妻子吗?奇怪,你是男的吗?”曾雨很奇怪,这个群里混进了一个异性,以前,群里为了可以让群友聊得肆无忌惮,是拒绝加入任何一名男性的。
“(微笑),嗯,我在等她。”
“真好,你妻子有你这样一个人心心念念的等她,很幸福。”
“她觉得我不够好,我还达不到她的要求。”
“虽然我今天才认识你,不过我觉得你的妻子未必就嫌弃你,我觉得你是一个睿智的人,你的妻子肯定也会发现的。”
“(微笑)”
曾雨觉得真好,和一个陌生人,很安静的聊天,各有各的小烦恼,又互相安慰鼓励,那些喧嚣不安的情绪,在一来一往的聊天中,渐渐的平复,愈夜心态愈平和,终于,她察觉到自己平静了,安逸了,跟君问说了拜拜,关了机,爬上床不久,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隔天,曾雨再登qq群时,君问的头像一直是灰的,群里一如往常的活跃,看到她也是嘻笑亲昵的叫上一片,没有人提起那个新进人员,那天晚上她与君问的聊天,似乎也没有人看到,无人论及。曾雨恍惚觉得前一天的深夜交谈,像是南柯一梦。
之后好几日,那个头像一直是灰的,曾雨渐渐的便忘却了,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只是偶尔想起他和他的妻子来,总是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有一件事让曾雨真正的谢天谢地了,周末,一场瓢泼大雨将整个城市浇了个透心凉,除了降温给曾雨的身体带来了愉悦感外,无法游玩,更是让曾雨觉得打心底的快乐着。曾雨心情好的收拾着东西,用肩夹着电话听着颜南北十分懊丧的跟她抱怨天气,一边安慰他说以后还有一起出去机会。
曾媛进来不乐意的看着自己姐姐心情甚好的挂了电话,继续往包里塞衣物,不满的说:“其实玩不玩是一码事,重要的是我想帮你看看那个人啊,我们找一个地方吃个东西就可以了啊,没有必要推掉约会,更过分的是你还打算走人。”
当然得走人啊!曾雨觉得自己如果不走的话,肯定会被曾媛再磨着去约颜南北,她好不容易觉得老天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她不希望再往沼泽地里钻。所以,干脆的,她打包逃跑比较省事。
一想到回去,一个星期前她带着些逃避的心态早已荡然无存,她又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期待着回去。即便自己还是会防不胜防的沦陷,可是曾雨觉得,与其陷在颜南北那让她彷徨失措的泥沼里,她似乎更愿意溺死在那个爬满蔷薇的深渊里。
中午过后,她回到家中时,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了,进屋关上门,她甚至在这样的夏天里感觉到冷的哆嗦了一下,家里十分的安静,想是父母肯是外出打小麻将去了。曾雨拎了自己的东西直接去卧室,打算换身衣服。上了楼,不自觉得瞥了眼韩孟语的房间,他的房间门闭着,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
拿了干净的衣服,洗了澡出来,觉得一身的轻松。曾雨拭着头发打算去书房里拿本书回卧室里看,将书房的门一开,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人,绷直着背脊在奋笔疾书。
桌前的人儿似乎将整副心思都沉在书写的事情上,对于有人进来的声响,头都没有偏一下。于是曾雨便轻手轻脚的走向书架,踮着脚去抽自己想要的那本书。
“你回来了?”
声音突然响起,曾雨被这声音吓得手一抖,刚抽出来的书就掉落下来,书角砸在脑袋上又掉地上去了,曾雨抚着疼痛的额角,呲着牙回头看韩孟语,含糊的“嗯”了一声。
蓦然回顾,情感乍现(5)
躬身拣起掉落的书,站起身时,曾雨便看到韩孟语已离开书桌步至她面前,他掌心轻轻揉上她的额角时,她感觉到了一片温暖,他有一双温厚的手,曾雨敛下眼来,额上温柔的抚触让她舒服的一时忘了应该要避开。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就回来了?”揉完额角后,他又主动拿起搭在她肩上的毛巾,替她揉着还滴水的头发。
“哦,本来今天说带小汤圆跟小宝去游乐场玩的,却下大雨了,就索性回来看书了。”从城北到城南,下雨路滑,坐公交车坐了一个小时,下了车走至家里时,雨已经很小了,只是曾雨觉得自己也被淋了一个淋漓尽致了。
“下次遇上下大雨,就打我电话,让我去接你。”他说这话时,曾雨神思一恍,就想到了十四岁上初三的她,在某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晚自习散学后,在校门口看见拿着伞来接她的韩孟语。
他那时十九岁,身材瘦长,站在乳臭未干泼皮撒野的初中学生堆里,显得鹤立鸡群,她出校门一眼就瞧见了他,他仔细的盯着每一位出校门的学生,在群涌而出的人堆里,终于也看见了她,避开人群,艰难的朝她而来。
曾雨本来是打算冒雨冲回家中的,却在他的叫唤声中顿住了脚步,同行的女同学朝她笑得暧昧,她恼怒不已,愣是不管不顾的朝朝雨里奔去,她听得他在身后叫唤了两声,那时她却巴不得他马上消失。
从那之后,每每下雨遇到忘了带伞,总是曾妈妈或韩爸爸去接她,韩孟语再没有接过她。
她现在想,他那时定是十分生气的,他好心去替她送伞,她却践踏了他的好意,所以后来他已经懂得不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他现在又对她这样说,是好了伤痕忘了疼还是他本身就不适合去计较这些小鼻子小眼的事情?
“我大伯病了,爸妈他们去乡里看大伯去了,本来不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没通知你,我昨天才赶回来的,他们可能要过两天才回。”
曾雨觉得他说的话哪里不对劲,正琢磨着,突然觉得鼻子一痒,一个喷嚏避无可避的对着他就打了出来,曾雨慌忙的一捂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将鼻涕喷到他身上去,扯过他手中的毛巾就捂着鼻子,困窘的道:“我自己来吧,你忙吧。”
说完,就落荒而逃。
到了卧室将门一阖时,她才想起他的话中,哪里不对劲了,他在她面前,称呼家长总是“爸爸和阿姨”,很久以前,久到曾雨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曾一时语快的说“爸妈”时,她像个刺猬一样恶狠狠的斩断他的话,道:“她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于是,他总是很小心的不忘在任何时候,总是称呼曾妈妈为“阿姨”。
曾雨越来越多的想起自己以前的蛮横来,她曾那么的天不怕地不怕啊,她敢踢他,敢冲他吼,敢向他张牙舞爪,她以前在他面前是多么的彪悍啊,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收起了她的爪牙,她开始回避他的眼神,她对他有所保留的欲言又止了呢?
头发半干的躺在床上,拿来的书一页未翻,曾雨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一点,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些晕晕沉沉的,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等到门板被大力的拍响时,曾雨才惊醒过来,初初以为是打雷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在拍门,于是急急匆匆的下床来,可是一站起来就觉得一阵的头晕目眩,她这才发现浑身都莫明其妙疼痛着,动了动特别酸疼的背颈,不知道肌肉为什么会像被火灼过一样,嗓子眼更是干得难受。
打开门,看到韩孟语站在门外,看着外面的灯光已亮起,曾雨一时间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正想出声询问,发现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还未及她询问,韩孟语的手就捂上了她的额头,那上面一片滚烫,曾雨不明白韩孟语的手为何会那般冰凉,韩孟语眉头却已郁结成川。他二话不说拉着曾雨往楼梯走去,下至楼梯转角时,曾雨闻到了一屋子的菜香,猜想已是晚饭时间,本应胃口大开的时分,此刻却觉得全然没有食欲,于是哑着声音问:“是要吃晚饭了吗?我不是很想吃,我还想再睡一会。”
韩孟语